1.逆书而行 咯噔一声,光线骤然暗下来,脚步声消失在走廊。 屋外是无尽的夜色与绵绵的雪光,屋内消毒*药水的气味经久不散。 谢遥做了个叹气的动作,轻飘飘的移至窗边,透过帘缝朝外看了眼,今夜这雪怕是停不下来了。 即使房内通了暖气,依旧是冷,他将手放在唇边试图哈气取暖,张嘴数次,却完全感受不到气体的流动,怔愣了数秒,才想起自己早没了呼吸。 正月初九,谢遥死后的第二十三天,他的身体早被送去火化,灵魂却被困在生前待过的病房里,既等不到黑白无常将他牵去地府,也不像传说中那般能穿墙破门来去自如,更没兴趣显出身形吓人消磨时光,日复一日,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在白惨惨的病房里飘着。 作为灵魂,还能感觉到冷,感觉到寂寞,这一点可以说是相当讨厌的了。 他生前躺过的病床,如今住进了一个姑娘,姑娘作息很规律,每天护士熄灯后,她就偷偷躲在被子里码字,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局促漫长,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鬼魂,看姑娘写书,是谢遥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 美中不足的是,姑娘这书里的两主角都是男的,两个男主相爱了。 嗯,披着伪修仙的壳子,实则狗血恋爱耽美文,估计还是有肉有虐那种…… 谢遥作为一个直男,自然没看过类似的小说,抱着消遣的好奇心,他每天准时飘进散发着阳光洁净味儿的被子里,捱在姑娘的笔记本旁,一章章漫不经心地看了下来。 越往下看,谢遥越是无语,撇开男主间狗血香艳的感情戏不谈,这本书的三观实在是太歪了,歪到连鬼都忍不了。 “姑娘,两个男人相爱相杀没问题,可凭啥膈应女配,男主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了三观基本法啊。” 谢遥对着泛着冷光的笔记本屏幕叹了口气,他知道,姑娘听不到他的谴责。 “而且,这个叫谢砚的男主,万人迷光环开得有些过分了吧。 ” “你不是还没定下书名么,干脆叫《人人都想睡谢砚》得了……” 姑娘码字的手顿了顿,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觉着今夜特别冷,冻到骨子里去。 谢遥忙收敛了情绪,缩了缩灵体继续百无聊赖地默默盯着屏幕。 今天这一章应该算是整本书的高潮,万人迷受谢砚黑化了,险些杀了自己的妻子,也正是攻的妹妹沈芜汐;小攻沈昱骁更不是什么好鸟,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成为东域越良宋氏家主,掌管最富饶的长乐海,临了临了竟背着结发妻子与谢砚相爱相杀还准备啪啪…… 嗯,不出意外的话,谢遥揣测姑娘今晚就要写男主们的第一场啪啪戏……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狗男男,令人发指。 对这场黑化啪啪戏份谢遥一点儿都不期待,两个男人啪有啥好看的……况且,他一向对啪啪之事兴致寥寥,活着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撸片,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稳如雕像,最后把所有人都熬得跑了卫生间,自己则一张圆寂脸默默退出视频播放…… 在他眼里,看爱情动作片和看第九套广播体操没什么区别,都是循环往复的运动…… 白色的帘子晃了晃,谢遥和姑娘都没有察觉,明晃晃的雪光自窗外蔓延而来。 敲击键盘的声音截然而止,被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时间凝固了。 “这书好看?”清淡的香气弥漫而来,语调微微上扬。 “凑合,”谢遥脱口而出,旋即愣住了,一阵心悸,声音都是颤抖的:”灵体?” 对方笑了:“非也,来接你的。” 谢遥从被子里飘了出来,白色的帘子随风摇曳,一屋细碎的雪光,身着素衣的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形容。 “多谢,那赶紧上路吧。”谢遥松了口气,终于等到接他去投胎的鬼差了,作为灵体被禁锢在病房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女子微微抬起下巴,薄唇轻启,确认似的喃喃道:“谢遥?” “正是” “男?” “……对。”谢遥问心无愧,他可没去过泰国…… “直的?” “……很直。”扪心自问,他可是第一次看耽美小说,而且纯属因为好奇和打发时间。 “性冷淡?” 空气凝固了数秒,谢遥嘴角抽了抽:“……拒绝回答。” “童子之身?” “……暂时还是。” “哦~未开封就入土,可惜了。” “……” 他是没料到,人死后这么没隐私权,办事的鬼差讲话这么直白。 女子又笑了,语气十分愉悦:“很好。” 谢遥的灵体颤了颤,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心中虽十分不愉快,面上却强做淡定:“所以,我可以上路了么?” 女子扬眉,似笑非笑看向谢遥:“你有所不知,现在是摇号投胎制,你没号罢?横竖要等,你且先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做得好我给你插个队挑个好胎,如何?” 摇号投胎?谢遥警惕地看着女子,缓缓开口:“我怎么信得过你?” “你没得选啊。” “……”说得很有道理谢遥无言以对。 女子不理会对方的猜忌,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会安排你穿到书里,你要做的也很简单,逆原作剧情而行,拆散主角就成。” “……”穿书谢遥是听过的,可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要逆着剧情走棒打鸳鸯…… 太阳穴跳了跳,谢遥忐忑开口道:“请问……是哪本书?” 女子笑吟吟的,却让谢遥毛骨悚然,她抬了抬下巴:“喏~就是你方才看的那一本。”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谢遥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穿到一本两个男人虐恋情深其他人物都是炮灰的狗血耽美文里啊! 女子笑眯眯地歪着脑袋,饶有兴味道:“你刚看完,印象深,何必舍近求远。” “……我想做选择题谢谢。” “选择题?抱歉,那是不存在的,”也不见如何动作,女子就移至他近前,辰砂色的眸子里笑意盈盈:“你可知,现在的IP价格水涨船高,挑三拣四就太任性了。” “再如何不济,总好过被困于此终日无所事事,你也很怀念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滋味了罢?”女子一语戳中谢遥的要害,十分精准。 谢遥动摇了,他迎上女子的视线,直言不讳:“真的只要拆散那对狗男男就成?” 女子唇角勾了勾:“绝无虚言,至于如何拆,结局如何,全凭你意。” 顿了顿又补充道:“啊对,直接杀了他们这种作弊的法子可不算哟。” 谢遥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地做了个呼气的动作,沉声道:“一言为定。” 话音未落寒风四起,桌上的病例本哗啦啦翻飞不息,耀眼的雪光汹涌而至,刺得谢遥睁不开眼睛,身体比纸屑更轻盈,被风扬起无依无靠,铺天盖地的白光中女子隐隐朝他莞尔一笑。 “等我闲下来,去找你。” 强烈的白光渗进灵体,谢遥感觉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软化溶解,他最后朝笑吟吟的女子看了一眼—— “你这鬼差小姐姐工作不饱和呀。” 记忆走马灯般一闪而过,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又转瞬即逝,兵荒马乱的二十一年,作为谢遥的一生截然而止。 他被光亮彻底吞没,隐隐约约,还有一些零碎又陌生的记忆残骸融进灵体…… …… 南境,洛原无冬城。 惊蛰未至,城内参加莲火祭的男男女女已换上了薄衫,无冬城如其名,许多生活于此之人终其一生都未见过落雪。 天色近晚,夜空烟火璀璨,一簇白光穿梭于火树银花间,只消一眨眼便消失于视野之内。 “这不是谢家九爷的剑气么?”一位修者仰头诧异道,九爷在莲火祭之夜如此火急火燎往西北方向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谢九爷谢爻,此时应该还在闭关修行,况且九爷那般吊儿郎当,火烧眉毛都懒得吹一口气的公子哥儿性子,究竟何事能让他如此着急? 越往西北去风越冷,御剑而行的谢爻拢紧薄衫打了个寒颤,后悔出门太急忘了添些衣物。 不急不行,再磨蹭一会儿,原书中沈昱骁就要对谢砚展开第一次“英雄救美”,到时候攻受情投意合天雷勾地火自己再来插一脚,难度系数就大大提升了! 有个词叫防患于未然,让早恋的火苗熄灭得更彻底一些…… 2.美人谢砚 穿书已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奈何穿的时机不巧,待谢遥进入这幅新肉体时,原主正静坐静室闭关修行。浑身气脉流畅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他不仅活过来了,还平白获得一身修为灵力。 谢遥虽没亲自修过仙,却也看过修仙文数篇,知如今灵脉震颤灵息翻涌,只宜静修不能妄动。刚好也能借闭关时机熟悉这副新身体,将其术法融会贯通,顺便琢磨琢磨日后如何在这男主光环逆天的狗血世界里完成任务并活下去。 他如今的身份,是南境洛原无冬城九爷谢爻,也正是书中那万人迷受君谢砚的九叔。 谢砚虽唤谢爻一声九叔,两人却没一丝半点血缘关系。 前家主仙逝后,谢爻的大哥谢煜继承家主之位,谢煜为人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奈何在情字上不开窍,执意要娶一介籍籍无名的女散修入谢家门,散修也就罢了,二人成亲之时,该女修已有了身孕,无人知她肚中胎儿是谁的骨肉,谢煜见夫人不愿提及也不多问,待这孩子出世后,赐名谢砚,视如己出疼爱有加。 谢煜的人设可以用「自带绿光」来诠释……当然选择原谅她…… 两年后,谢夫人为谢煜诞下一女,取名谢音,又两年,谢夫人身患怪病不治身亡,谢煜痛失爱妻也紧随其后陨落了,谢家二爷谢玄继承家主之位。只可怜不足五岁的谢砚,在谢家的靠山轰然倒塌,顶着少爷的名头过着连粗使仆役都不如的日子。 谢砚能全须全尾地活到十五岁,全仰仗歌川沈家娘子暗中帮衬,原书中沈娘子与谢夫人的姐妹情谊被一笔带过,毕竟这些只是推动攻受情感进展的小铺垫。 而全书中主角光环开得最丧心病狂的沈昱骁,乃南境朝歌岛沈娘子独子,日后通过裙带关系夺取东域最富饶的长乐海,遇仙杀仙遇魔降魔,最终用自己心爱之人的神魂祭奠神坛…… 简直是……有毛病! 当然,谢爻如今没闲工夫吐槽这为虐而虐的狗血剧情走向,待他将一身功法融会贯通破关而出时,无冬城的莲火祭已经开始了,寻着记忆溯流而上,没弄错的话,这一年的莲火祭正是谢砚对沈昱骁动情之初。 ——不厌城葬雪岭再遇,自此万劫不复。 以上肉麻兮兮的是书中原话,因为过于矫情,谢爻记得很清楚。不厌城,正是西境戈蓝白家地界,半个月前,谢砚被遣去给白家送莲火祭请柬,按理说几天前就该回来,可白家人已至无冬城,莲火祭都开始两日了仍迟迟不见谢砚人影。 此时的谢砚明面上还是朵乖巧听话的白莲花,绝无办妥事情贪玩不回家的道理,迟迟不归,八成是遇到麻烦了。 谢家众人心中自然有数,只恨不能这小野种死在外面才清净,人人心知肚明绝口不提。 谢爻咂舌,不怪谢家人无情,只怨作者偷懒人设太单一,嗯,人设单一点也好,容易揣摩也不妨碍他尽早完成任务。 只要赶在沈昱骁之前找到谢砚…… …… 葬雪岭风水险恶磁场诡异,置身于此会使修者灵脉凝滞阻塞,狩魂的修士皆绕道而行,能避则避,原书中并无说明,年仅十五岁修为青涩的谢砚为何会在回无冬城的路上特意绕路来此。 谢爻纵身下剑,白水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生涩,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感到诧异,看来他的魂儿与谢爻这幅壳子已经融合得天衣无缝了。 谢爻的修为在整本书中虽无法跻身前十,却也是修真界的佼佼者,饶是如此,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 四周寂寂无声,进入葬雪岭地界后,所有声响截然而止,周遭浓雾弥漫,行走其间入坠纯白幻境。 握住剑鞘的手骨节泛白,全身灵力汇于掌中,谢爻清楚,葬雪岭虽地处戈蓝白家范围内,却是鬼域与人界的交界地带,幻雪兽隐匿其间,伺机吞噬误闯禁地者的魂灵。 一阵极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际,似风拂起沙粒,谢爻目光一沉,聚满灵力的手利落抬起,凛冽剑意划破浓雾,数声嘶鸣响彻山岭,三只通体雪白的幻雪兽应声倒下。 谢爻怔了怔,指尖抚过滴血未沾的白水剑,此时心绪纷杂一言难尽。 真是……莫名……有点爽啊…… 爽归爽,谢爻还是觉得有点坑,他虽知谢砚被困于此,却不知其具体方位,书中更没写沈昱骁是如何将其救出的,难道一切全靠蒙?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被剑意划开的浓雾聚拢成团渐渐散去,视线清明,被糊住的五感也倏忽变得灵敏,谢爻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心道主角果然是主角,眼前交错纵横的灵轨,可不就是谢砚留下的引路阵么。 这小子倒挺机灵留了条后路,是担心万一遭遇不测,他的小情郎沈昱骁无处寻人罢? 谢爻笑,可惜了,此番来救你的不是那小情郎,而是九叔我。 他打了个响指,隐于浓雾下的灵轨渐渐清晰,谢爻再不敢耽搁,沿着轨迹疾步奔走,行了半刻钟,灵轨尽头是一汪冰湖,无波无澜,死寂一片。 不祥的预感…… 谢爻想起来了,原书中沈昱骁将谢砚从葬雪岭中救出时,双方都湿身了……因此还有一场香艳的干柴烈火渡灵气戏码…… 由此逆推,谢砚该不会是沉入了湖底…… “……”麻烦作者在写书的时候考虑一下角色*情节推动的实现难度,谢谢。 深吸一口气,谢爻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一头扎进冰湖里…… 混着冰渣子的湖水呛进肺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谢爻在一片血珊瑚群中发现失去意识的谢砚。 血珊瑚浑身是勾刺儿,有微毒,被扎破能致幻,他顾不上那么许多,俯身下潜,胡乱抄起谢砚的胳膊将他拽出珊瑚群,落水之人格外的沉,好在谢砚自小吃不饱瘦得一副皮包骨,谢爻轻轻松松便将其拖上了岸。 身上湿透了,寒意渗到骨子里,谢爻冻得上牙直磕下牙,回望双目轻阖不省人事的谢砚,见对方睫毛上水珠子已结成冰粒,冷玉似的面颊泛起一抹病态的红,薄唇紧闭苍白中泛着黑紫,顿时心头微沉,将双指覆于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越蹙越深—— 灵脉凝滞,气息渐弱,连神识也虚弱得难以查探。 不会吧……好歹也是主角,难道被自己耽搁了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谢爻有些慌了,按理说他比沈昱骁来得还早一步,不至于……踌躇之际,抬眼瞧见不远处有一岩洞半隐于雪臾花丛中,心下便有了主意。 …… 以雪臾花藤为薪,灵焰为引,篝火噼啪作响,岩洞变成了一个温暖密闭的空间,将彻骨的寒意与浓黑的夜色隔绝在外。 火苗跳动,映在岩壁上的影子轻微摇晃,谢爻伸手去解对方湿濡衣带的动作顿了顿—— 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正和原书中沈昱骁的举动一模一样了么? 干柴烈火,引渡灵气…… 谢爻咂舌,算了算了,救人要紧,赶紧将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抛却九霄云外……自己不是沈昱骁,即使所作所为相似意味却全然不同的,有了这层觉悟,他手上的动作利索许多,三下五除二便将谢砚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 火光灼灼,谢爻的目光掠过少年人轻阖的双目,狭长清淡的轮廓微微上挑,浓长的睫毛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薄唇紧闭,因温度回暖稍稍有了些血色,正是浅淡的红,几缕乌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衬得沉睡之人越发肤白似雪,冷似玉。 谢砚作为万人迷受君的设定,自然是全书的颜值担当,清潋出尘,绝世无双。 说白了,就是人人看到都惦记,无论男女,老少皆宜。或许是为了突出小攻沈昱骁独具慧眼,也为谢砚之后的黑化做铺垫,少年时的他不怎么受待见,万人迷光环还在待机中,处处招人欺负凌*辱,成长环境悲凄可叹,而欺辱他之人多姓谢,后期又以谢爻最甚,甚至还做出拿烙铁在他胸前烫下灵奴印的丧心病狂之事…… 以至于后期沈昱骁为心爱之人复仇,将谢爻抓来处以灵迟之刑,还将其神魂碾碎做成药引为谢砚修复受损的魂脉…… 思及此,谢爻打了个寒颤,目光顺着对方颈项的轮廓下移,瓷白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根根肋骨尽显,正是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鬼模样,好在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烙印,他暂时松了口气……还好穿得早,不然好感度难刷任务难度增加不说,灵迟之刑神魂被捏碎的滋味他可不想了解…… 将双指覆于对方眉心,谢爻将灵力一点点渡入对方体内,极耐心细致地梳理谢砚紊乱虚弱的神识,一个时辰后,指尖光晕渐淡,他自己反倒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因与篝火挨得极近,谢爻身上的衣物已然干透,方才又消耗大量灵力,顿时有些犯困,火光影影绰绰,岩洞内温暖如春,他挨着岩壁不知不觉迷糊起来。 “九叔……?” 低哑的声音游曳于梦境的边缘,神志凝滞片刻,瞬间清明。 谢爻猛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黛蓝色的细长眼眸雾色涟涟,不可置信地望向谢爻。 “嗯……”火光跳动,谢爻目光闪烁移开视线,望向架在火上烘烤的衣物:“先把衣服穿上罢。” “……?”细长的眸子眨了眨,雾色渐褪,瓷白的面孔瞬间红透了:“侄儿失礼了。” 谢砚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与长辈说话…… 3.开局不利 谢爻也很配合地侧过身去,凝视着火光发愣,第一次为人长辈,竟不知该作何态度。 半晌,用余光督见谢砚已经将衣物穿戴妥当,才抬起眼缓声道:“可恢复好了?” 谢砚表情明显一凝,片刻眨了眨眼睛,毕恭毕敬道:“侄儿已大好了,多谢九叔相救。” 虽对谢砚的反应心存疑惑,谢爻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点头:“此地不宜久留,走罢。” 言毕,他拂去衣衫上的褶皱缓缓起身,正欲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朝洞外走去,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幸而谢砚抢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眼眸低垂也看不出神情:“九叔当心。” “……多谢。”谢爻讪讪道,才发觉自己第一次渡灵气救人没把握好分寸,消耗过度脚底虚浮,于是只得半倚在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谢砚身上艰难前行。 太丢人了…… 两人挨着行到岩洞外,已过了子时,月升中天,清寒的白光落满大地,越发萧索孤寂。 四周悄无声息,只余两人的脚步声在寒夜回响,静得危机四伏。 “砚儿,葬雪岭风水险恶,能通鬼域秘境,无数魑魅魍魉潜伏在暗处,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孤身一人决不能贸然来此。”原书中虽未提及谢砚来此因由,但谢爻多多少少能从他后来的身世中猜到些,余光落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微微蹙眉,忖度片刻又眉目舒展。 如今的谢砚,还全然不知呢。 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片刻又恢复风平浪静:“是侄儿鲁莽了。” 看他反应不寻常,谢爻忙寻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原书中九叔这个角色,可是半句台词都没有,谢爻也不能揣摩其说话风格。 “无妨,今后谨慎些便是,”谢爻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你的引路阵,可是给沈家那个小公子设的?” 闻言,谢砚神情一滞,瓷白的脸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说不出,浑然一副少年小心思被撞破的窘迫样儿,谢爻忍不住笑了:“今后遇事你可以直接找我,沈家虽与我们谢家交好,但沈小公子毕竟是外人,总劳烦他未免不妥。” 他觉得自己这一席话说得极妥当,即表明了立场,又提醒对方和沈昱骁保持距离。 谢砚身子僵了僵,微微睁大眼睛望向谢爻,半晌,声音极轻:“侄儿记住了。” 顿了顿,狭长的眸子垂下,前牙轻咬嘴唇:“九叔为何……” “为何突然对你如此好?”谢爻先发制人,截了他的话柔声道:“先前之事,是我不对,你虽……身世特殊,却也姓谢,是我谢家人。” 原书中没提,他自然不晓得先前谢爻是如何对谢砚的,从后文的发展与这少年的反应推测,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九叔会替你出头,”言毕,谢爻还十分入戏地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总之,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了这一番肉麻兮兮的话,他半是心虚半是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对方却也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尴尬之极,谢爻开始反思是不是一下子好感刷得太猛,让对方觉得可疑不自在了…… 正在他局促不安之时,托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九叔的救命之恩,侄儿定会铭记于心。” 声音很轻,却不含糊,一字一字清晰地传入谢爻耳中,郑重之极。 谢爻依稀记得,谢砚是属于那种外表清冷禁欲不食烟火,但若旁人欺辱于他,必将千倍奉还,滴水之恩,定会涌泉相报的典型,记仇也记恩。 顿时松了一口气,此番救了这小子,先前的芥蒂总该一笔勾销了罢,即使之后按照原书剧情走谢砚黑化了,总不至于将他神魂拧碎作为药引…… 也不好说,毕竟亲自动手之人是沈昱骁,决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好感度还是得继续刷。 说起来,沈昱骁为何至今还没出现,如若不是自己先一步赶到,谢砚不就得领盒饭了么,谢爻咂舌,他侄儿这原装对象也忒不靠谱了…… 正当他反复琢磨今后的策略,对方脚步一顿,谢爻顿时回过神来,正欲问何事,转眼便瞧见暗黑的天幕飘飘洒洒扬起了雪粒,无声无息,寂静的白。 “九叔,这……” 谢砚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人,见到落雪一瞬间眸子都亮了起来,平日里不动声色的面孔也显出几分欢喜之色,片刻觉察到九叔正盯着他瞧,忙敛了情绪微微垂眸,略显窘迫地拽着衣角。 “落雪的光景,无冬城倒是难得见,”谢爻笑着化解对方的尴尬,生长在无冬城之人,看到此番景致自然觉着新奇欢喜,许多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落雪。 谢爻这幅躯壳,虽及不得万人迷光环全开的谢砚,却也能跻身此书颜值前五,完全继承了谢家人修长纤细的身段,棕茶色的眸子隐藏在浓长的睫毛下,眼尾有细细的笑纹,只淡淡一笑,一双桃花眼好看的弯起,眼尾的纹络也随之荡漾开去,脸颊露出两个浅淡的梨涡,很容易让人生出温和的亲近感。 而原书中谢爻的性格刻薄善妒,对这天纵之资容貌出众的侄儿很是看不惯,自然从不给他好脸色,此刻谢砚扬起头,九叔温煦般的笑容便落入他眼中。 第一次看到九叔对自己笑,还笑得这般好看,谢砚怔了怔,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过此处的雪景,远及不上北境牧白山,什么时候有闲了,九叔带你去瞧可好?”谢爻笑微微脱口而出,这番话自然他从书中照搬的台词,他又不是真活在这个世界,哪里晓得何处的雪景最好看,只是忘了原话是谁说的…… 四目相对,黛蓝的眸子里有清辉流转,半晌才淡淡的道了声好,又过了半晌,声细如蚊蚋:“侄儿记下了。” 谢爻暗笑,这侄儿的性格可真是闷得很,日后定要好好开导开导,不求将他教养成活泼阳光的大好青年,起码不要像原书那样阴鸷孤僻又屈于人下嘛。 两人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聊的,又行了片刻,雪越下越大,从细碎的雪末儿变作铺天盖地的白絮,谢爻眉头微蹙,蓦然记起葬雪岭之所以叫葬雪岭,是因风水特殊阴阳紊乱,自带将雨雪隔绝的结界,当年戈蓝足足下了一个月的大雪,葬雪岭却片雪未飘,可如今眼前这景象…… “砚儿,此雪有蹊跷——!” 话音方落,漫天漫地的白絮瞬间变成血红色,谢爻素白的衣衫已斑斑驳驳猩红一片。 拽住他手臂的指尖骤然收紧,谢爻咂舌,能在葬雪岭掀起漫天红雪的,怕只有鬼女噬雪姬了,噬雪姬的战力虽不是最顶尖,却也是鬼族三大护法之一,今日自己灵力损耗过剩又被葬雪岭结界侵扰,恐怕难敌。 原书中男主两人引渡灵气依依惜别后,各回各家并无噬雪姬这一出,谢爻自认倒霉的同时蓦地想起一个词——蝴蝶效应。 因自己的刻意干扰,剧情已经不可控了,且难度倍增。 “是噬雪姬! ”谢爻压低声音将唇贴着对方耳畔,思及如今谢砚修为低微,沉声继续道:“待会我拖住她,你自个儿往东逃。” 谢砚虽天生灵脉宽广根骨奇佳,在谢家的待遇连粗使仆役都不如,修行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后期他能叱咤风云纵横鬼域,全依仗习了沈家功法且血脉觉醒。 “侄儿不走。”谢砚笃定道,哪有抛下长辈自个儿逃命的道理,况且对方还是刚救过他性命的九叔。 “听话,如今的你还不是噬雪姬的对手”,言毕,谢爻念诀结了个灵罩,将谢砚护于其中:“半个时辰后,九叔去归雪谷找你。” 归雪谷,正是葬雪岭的入口处。 谢砚咬紧下唇眸色晦暗,紧拽的拳头骨节泛白:“是,九叔千万小心。” 他恍然明白,自己留下来帮不帮得上忙还不一定,或许还会成为九叔的累赘,也不再迟疑,向东疾步行去。即使曾经在谢家饱受欺凌,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深刻的体会到屈辱无力感,自己什么也救不了,帮不上…… 猩红雪光炸裂开来,雪絮化作利刃朝谢砚背后疾刺而去,谢爻打了个响指,白水应声出鞘,电光火石间将雪刃拦截在半空,周遭又腾起无数冰凌,齐齐朝他刺来,他咬紧牙关将灵力尽数使出,才险险抵御住对方的攻势,数百冰刃距他身体不过半寸,泛着幽微清冷的红光。 若是一着不慎,这幅躯壳定要被捅成马蜂窝不可……难度一下子提升太多,谢爻有些绝望。 “哎呀,没想到今儿闯我禁地之人,居然是谢九爷,九爷如此丰姿俊秀,奴家十分欢喜你。” 伴随着翻卷的雪絮与咯咯笑声,身着红衣的女子落在谢爻眼前,此女纱衣轻薄,身材丰腴,眉目又顾盼多情,让谢爻不忍直视。 “只谢九爷与侄儿如此叔侄情深,当真令人唏嘘,怎和外界传言不一样呢?” 谢爻全力抵御被鬼女操纵的冰刃,又要分出神识护住尚未逃离雪岭的谢砚,一时灵力透支严重,灵脉如被万蚁噬咬密密麻麻的疼,额角淡蓝的血管隐现,身上衣物已被汗湿透。 “谢九爷好生冷淡,都不愿与奴家讲讲话么,奴家好生难过。” “……”谢爻咬紧牙关,一股强大的灵流向四周炸裂开去,周遭冰刃尽数化成血水,他稍稍喘了口气,淡声道:“死于话多。” 噬雪女峨眉微蹙:“九爷此话何意?” “自己猜去——”谢爻料此刻谢砚已脱离险境,趁鬼女困惑间速速将白水剑召回,扬剑一挥雪絮纷飞,顷刻筑起一道灵幔。 他知被自己毫无节制乱用,谢爻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打不过还不能跑么! 正当他勉强御剑行至半空时,一道灵流朝他直劈而来,未来得及闪开身子一僵,铺天盖地的痛感弥漫而来,就似有人将他神魂生生拽出肉体。 咣当一声,白水剑朝下坠去,谢爻的身子重重摔在雪地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冰刃从天而至,朝他的心口直刺而去—— 哧——!!! 皮肉破裂的声音,冰冷的利刃穿透心脏,先是觉得很凉,剧烈的疼痛才一点点弥漫开来。 “呀,姐姐你怎就如此把他杀了!?” 谢爻的视线渐渐模糊,失策了,怎么还有一只噬雪姬…… 身体越来越冷,眼前似蒙了一层雾,这种濒死的感觉似曾相识,完蛋了,才开局就送人头,到时候如何交差…… 如此想着,谢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4.被醋淹没 开局不利,谢爻又死了,还死得很透。 魂魄从躯壳中飘了出来,很熟悉的虚无感,眼见双生噬雪姬将他尸身围住,张牙舞爪正欲吸食残余的灵力神魂。 “诶~真是暴残天物,谢九爷如此俊美的郎君,姐姐你居然毫不手软将他杀了。”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说了几次,你总是当耳旁风,吃亏了我可不管你。” “好嘛好嘛~姐姐别生气,既然人都杀了,剩余的神魂也别浪费了。” “咦,奇怪了,怎么这幅壳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残存,神魂也探查不到……” 谢爻的灵体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心道,呵呵,傻了吧,这幅壳子本身只是个容器,自然不会有魂力残存。 只可惜没能完成鬼差小姐姐的任务,投胎一事恐怕遥遥无期了,不是他不尽力,实在是新剧情难度太高…… 也不知他就这般便当了,谢砚那孩子晓得后会不会有罪恶感……算了算了,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意那些虚构人物的情绪有什么意义。 正当谢爻打算就此认命时,缓缓上升的灵体骤然停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而来,极其粗暴蛮横地将他向下拽去!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作为灵魂轻盈虚无的感觉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沉重感。 谢爻尚未确认怎么回事,意识截然而止,沉入暗黑泥泞的沼泽。 …… 一线光落入浓稠的黑暗中,光点渐渐蔓延扩大,就似在冗长漆黑的岩洞行了许久,出口触手可及。 “阿砚,谢前辈我来看着便好,你两日未合眼了,且去歇着。” “无妨,我不困,沈兄去照看芜汐罢。” 声音近在咫尺,却缥缈似从遥远之处传来,日光透过窗格落在谢爻脸上,有些热。 沈昱骁似笑非笑叹了口气:“芜汐她现在都能活蹦乱跳,嚷着要吃不厌城的糖葫芦了,哪里需要我照看。” 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谢砚的脸:“倒是你,让我担心。” 谢砚瓷白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底隐隐有一抹乌青,形容十分憔悴,他心不在焉,自然没觉察到沈昱骁不寻常的视线和语气,眸色晦暗:“若非我,九叔不会如此遭罪。” “事已至此,阿砚你就不要自责了。”沈昱骁移开视线,语气毫不掩饰的失落。 谢砚不答,目光向榻上移去,日光簌簌落下,勾勒出谢爻沉静温润的脸部轮廓。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九叔被冰刃穿透满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便跳入眼帘,周遭积雪被染得一片猩红,他慌忙走近一探,脉息全无神魂散尽,双生噬雪姬的尸体横陈于一旁,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使用灵力后的灼烧感还残留在手心,素白的衣衫早被染成深红色,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砚全然记不起来了,一片混沌。 当时他在归雪谷等了近半个时辰,九叔仍未出现,山谷风雪翻飞,他却急得额角浸汗满脸通红,最后实在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又折回葬雪岭,之后的记忆就截然而止,只余下几抹血红的残影…… “若那日芜汐不去夺凤羽,我早些赶到葬雪岭,也不至于让你身处险境。”沈昱骁瞧他神色阴郁,便打算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 谢砚狭眸微垂,淡淡摇头:“是我太无用。” 此时谢爻神志已清醒过来,只身体还全然动弹不得,百无聊赖地躺着将两人对话听了去,腹诽沈昱骁讲话肉麻露骨的同时,也欣慰这新认的侄儿对自己有情有义。 沈昱骁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痛快了,却也隐而不发,缓步踱到窗边推开窗扇:“这两日的雪倒是没停过。” 闻言,谢砚似想到什么欢喜事,面上的晦色散了些,片刻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 谢爻虽动弹不得,感觉却在,此刻他的手被谁紧紧拽住,暖暖的很舒服。 “对了,阿砚,听闻北境牧白山的雪景更美,择日我们一道儿去看罢?”沈昱骁显然很愉悦,语调微微上扬。 谢爻心中咯噔一跳,有点后怕,原来自己先前说了沈昱骁的台词……纯属……不小心…… 抱歉呐沈小兄弟…… 谢砚神色微滞,声音却淡然:“是,九叔也那般说。” “哦,这样啊”,沈昱骁嘴角抽了抽,语气有些古怪,这几日谢砚讲话句句不离九叔,九叔九叔九叔……思及此他心中顿时攒了一团火,却又隐忍着不得发作:“阿砚你原来和谢前辈这般亲近,先前我倒没发觉。” 谢爻眼皮一跳,知道自己打翻了全书第一挂哔男主的醋坛子,瑟瑟发抖的同时还有些小高兴,任务进度终于有所推动,自己死一次也值了,可喜可贺。 而且这次他总算了解了,鬼差小姐姐也给他开了挂,轻易死不掉,死了还可以复活重来,连读盘都不用直接再续前缘那种…… 难道是早就算到我会各种躺刀躺枪了么…… “九叔待我好,我理应回报。”谢砚一字一字道,笃定沉稳,握着谢爻的手又紧了紧。 沈昱骁再无心情赏雪,不甚温柔的关了窗,蹙着眉望了眼心思全不在他身上的谢砚:“阿砚果然孝顺。” “我先去给芜汐买糖葫芦,晚饭……我等你一道儿吃。”说罢便转身出了屋,毫不掩饰的不开心。 谢爻咂舌,这沈昱骁竟是如此小气,原本他就对其霸道自负的设定欣赏不来,现在亲自接触更是讨厌了。 真不明白,原书中谢砚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怕是作者脑子有坑。 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屋中又恢复了沉寂,许久,谢爻感觉被角被人掀开,腰间束带一松,衣襟也被撩开,觉察到有视线停驻在他□□的胸膛,谢爻顿时神魂一颤,片刻又回过味儿来,谢砚在替他换药。 虽然死不掉,伤口却实实在在的留下了,还挺疼。 沾满血污的纱布被谢砚小心翼翼撕下,用蘸了温水的棉布轻柔擦掉伤口边缘残余的血渍,敷上清凉温和的药膏,再度缠上纱条。 整个过程耐心又细致,温暖的指尖掠过冰凉的胸膛,似有若无,浅淡柔和,谢爻舒服得再次沉入梦境。 …… 转醒时,雪停了,月光落入屋中,苍白的一地。 谢爻微微侧头,就瞧见谢砚趴在他枕边,呼吸匀长,浓长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砚儿,仔细着凉。”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嘶哑。 细长的眉眼蓦然睁开,黛蓝色的眸子雾色涟涟,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九叔稍等。” “……?” 谢砚忙起身疾步走到桌边,借着月光沏了杯茶。 就着对方的手饮下大半杯热茶,嗓子瞬间清明了许多,谢爻勉强勾起唇角:“有劳了……”话未说利索又咳了起来,谢砚忙替他轻抚后背。 许久,谢砚一言不发,屋中只余谢爻低低咳嗽的声音,他不敢用力咳,怕牵扯胸前伤口疼。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大喘一口气,顿觉眼前金星点点。 谢砚取出帕子替他擦掉额角的虚汗,半晌开口道:“我去热药。” 谢爻忙摆摆手:“晚了,明儿再喝罢。”他自然记得白天沈昱骁说的,这孩子已经两天未合眼了,想必实在困到了极限,方才才趴在他枕边睡了过去。 看对方迟疑了片刻,谢爻又勉强扬起唇角解释道:“我怕苦,没蜜饯垫着可喝不了药,现在蜜饯铺子都关门了,所以明儿再说,你先回去歇息罢。” 谢砚仍无所动,确认道:“甜的就成?” “嗯……”怔了怔,谢爻微眯起眼睛,心下琢磨这小子不会真大半夜的去给他寻蜜饯罢?片刻又将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否定了,谢砚对旁人一向疏离淡漠,他又不是沈昱骁,谢砚绝不会做到此种地步。 “侄儿明白了,”谢砚轻手轻脚地替九叔掖好被子:“九叔若乏了先睡。” 谢爻借着月光,看他面上云淡风轻的,也瞧不出个情绪来,只得应到:“嗯,你也赶紧好好休息。” 瞧谢砚出了门,谢爻面上的从容立刻烟消云散,眉头紧蹙深深喘息,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这一刀真是扎心了,疼,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爻痛得辗转难眠,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若非五感灵敏决觉察不到。 门扇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了,漏进半扇淡蓝的光线,几缕晨雾也随之漫进屋中。 谢爻忙敛了呼吸佯做睡熟,等着来人接近。 5.同榻而眠 晨光熹微,映得一室影影绰绰,来人视线凝在榻上片刻,又辗转走向桌案旁,轻手轻脚将食盒放下。 谢爻懒洋洋的侧了脸,抬手揉了揉眼睛,故意做出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砚儿,怎不去睡一会儿?” “侄儿不困,”瞧九叔醒了,谢砚又将食盘端到榻前:“没寻到蜜饯,糖葫芦可行?” “可以是可以……”,谢爻勉强撑起身子,看到食盘上放着一碗棕黑的药汁,白瓷盘里一抹晶莹剔透的胭脂红,正是五六枚裹着薄薄饴糖的海棠:“多谢。”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谢爻扬了扬嘴角,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谢爻心中有数,白日里,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对不起,吵到九叔了,”谢砚半睁着双眼,忙用手捂住额头,声音发抖,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模样:“我到外边去睡。” 说着正欲起身披衣离开,被谢爻一把抓住衣摆:“砚儿,此事……从何时开始?” 他万没想到,两年后的情节,居然提前出现了…… 6.夕莲印记 空气凝固了片刻,随着谢砚一声深重的喘息,他再站不稳跌坐于床沿,手却始终捂住额头不愿松开。 “别怕,”谢爻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身子扳过来正对自己,谢砚却不敢抬眼看他,谢爻忙缓声道:“九叔不会告诉旁人。” 狭长的眼眸这才稍稍抬起,半信半疑地看向谢爻,薄唇抿了抿,依旧不言语。 谢爻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拉开他覆住额头的手,苍白的月色下,一抹血红的夕莲印记若隐若现,还是含苞未放的模样,顿时呼吸一滞,这枚夕莲图腾,是谢砚身上鬼族血统的象征,被他视为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羞耻烙印。 也是原书中攻受间相爱相杀求而不得的根源,应该是谢砚十七岁生辰才出现的…… 作为读者,谢爻自然清楚混血设定乃主角专属待遇,异族血统往往象征着颜值高战力强各项技能吊炸天,鬼族也好魔头也罢,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开挂如何玩儿……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整本书中,若单论修为战力沈昱骁远不是谢砚的对手,奈何沈公子一手拽着最富裕强盛的东域长乐海,一手又将谢砚牢牢掌握在股掌之间,成为最大的人生赢家。 “砚儿别怕,”谢爻再次柔声安抚道,广袖一挥,一面铜镜凌空而起落入掌中:“你看,又不丑,怕什么。” 谢砚抬眼,先是九叔温煦的笑容跳入眼帘,而后才是自己苍白惊恐的面容,汗津津的额头上有一枚未开放的夕莲印记,血红的,似有若无,在月色下触目惊心。 虽然九叔这般说,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夕莲,乃鬼域的圣祭图腾。 “九叔你……不会觉得我是异族怪物?”黛蓝的眸子暗潮汹涌,小心翼翼确认道。 谢爻嗤的一声笑了,摇头道:“因为这个?九叔羡慕还来不及呢。”一不小心口快说出了大实话。 “啊?”谢砚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望向笑微微的谢爻。 “咳……我的意思是,砚儿你是与众不同的,”谢爻敛了笑,正色道:“只是此事万不可与人说起,以免生了枝节,我也会为你保密。” “九叔当真……” “千真万确,”谢爻抬起手,淡蓝的灵流从指间流向躁动的图腾,将那触目惊心的血红一点点抹去:“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面上的潮红渐渐退去,谢砚的脸颊又恢复冷玉般的白,额角的汗也收住了,体内紊乱躁动的灵流缓缓平息:“多谢九叔,我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继续睡罢,明儿还要早起上路呢。”谢爻拍了拍他的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自有打算。 谢砚依言躺下,安安静静伏在九叔身侧,闭着眼却是睡不着,心绪涌动理不清头绪,既为自身的变化与未知感到不安,为重复数次的噩梦变为现实感到惶恐,又为与九叔守着共同的秘密而欣喜满足。 此时此刻,还好有九叔在……如此想着,他大着胆子,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往前探,越过衾被缓缓深入,试探着,轻轻抓住对方睡袍的袖口。 谢爻自然是觉察到了,也不点破,少年人惶惶不安的心境他多多少少能理解些,也随他去,可如今的谢爻,只觉察到谢砚对己身世的不安,却没觉出隐藏在平缓水面下的暗潮。 …… 翌日醒来,谢砚额上只余一抹浅淡的印记,不仔细看决发现不了,饶是如此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原书中谢砚因这抹夕莲图腾没少受欺辱排挤。 昨夜睡前已经有所打算,谢爻洗漱罢,看着正收拾行囊的少年背影,笑道:“砚儿,我们在不厌城多留一日如何?” 卷包裹的手顿了顿,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欢喜之色,声音平静无波:“一切全凭九叔安排。” “吃罢早饭,同我去一趟戈蓝边境的忘归林罢。”他身上伤已大好,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也为这侄儿将来做做打算,让他少吃点苦少走些弯路。 饭桌上,谢爻将一本谢家入门心法抛到谢砚怀中,微眯起眼笑道:“限你在抵达忘归林前,将其记下。” 谢砚在谢家身份尴尬饱受欺辱,自然是没人愿意教习他修行,虽平日里他也偷摸学些剑法咒决,却零零散散不成气候,如今夕莲印记浮现,鬼族血脉觉醒,他领悟力胜于寻常人千百倍,不好好栽培真是暴殄天物了。 将书卷握在手中,谢砚只怔愣了片刻,狭长的眸子亮了亮:“侄儿定不负九叔之望。” 忘归林地处戈蓝西南边境,林中灵雾缭绕神木参天,各种灵鸟异兽隐藏其间,是进行灵狩的绝佳之地,只因上古凶鲛玄泽隐栖于此,令许多仙门子弟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取玄泽所织鲛绡制成抹额让谢砚束起,可将夕莲暂时封印。原书中沈昱骁率众修士围剿食人神魂的玄泽,玄泽天性桀骜,即使被囚于锁兽笼中仍不肯屈服于沈昱骁,后谢砚瞧着欢喜才勉强保其一命,作为灵鲛饲养身侧,误打误撞还发现玄泽鲛绡的妙用。 既然已经拿到攻略,自然要占尽先机。 况且,玄泽作为书中后期唯一不肯屈服于沈昱骁主角光环的角色,谢爻对其有莫名的好感。 虽时值西境冬日,不归林仍草木青葱奇花烁灼,皑皑白雪覆盖其上,自成一派奇丽的景致。 “心法可记下了?”白水低飞,御剑这两个时辰谢砚全神贯注默背心法,担心他太入神掉下剑,谢爻还让他一路扯着自己衣角。 “记住了。”谢砚答得毫不忐忑。 跳下剑,白水入鞘,谢爻一把抓住谢砚手腕,明显感觉对方身子一颤,也不往心里去,只当这小侄儿防范心重不喜触碰。四指搭在其脉腕上,灵力渐入,谢砚的修为状况一览无余,他心头微震,这孩子……哪里是记下这么简单,原本散乱无章的灵力凝入脉府,绵绵不绝充盈澎湃,旁人要花数月才能领悟的心法,他两个时辰便融会贯通。 主角光环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太犯规了! “……很好……”纵然心中山呼海啸,谢爻面上仍不动声色:“待会儿入不归林,千万小心。” 迟疑片刻,谢砚开口:“九叔,我听闻不归林中有玄泽出没,凶险非常。” “怎的,怕了?”谢爻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四目相对,谢砚摇头。 “我们此番来不归林,就是要取那玄泽的鲛绡,”谢爻将手负在身后,转身继续向前走,语调轻松惬意似郊游:“怕就跟紧我。” 他并非自负,横竖自己死不了,何不来见见世面练练功法顺带刷刷好感呢? 谢砚沉默着跟了上来,半晌轻声道:“侄儿定不会拖后腿。” 谢爻笑而不答,心道,你现在拖我后腿无妨,以后我可是要抱你大腿的。 因沈昱骁活擒玄泽的情节原书整整写了三章,玄泽水陆两栖,谢爻对其出没之地了然于胸。他天生方向感极好,这幅壳子又五感敏锐,即使雾迷山林,他依旧能游刃有余穿梭期间。 周遭草木簌簌而动,阴暗处瞳光闪烁,看似危机四伏却又感觉不到杀意,谢爻正心生疑惑,手上忽然一沉,食指被对方握住,温暖干燥,谢爻笑:“这会儿真怕了?” “是,”谢砚答得理所当然,声音却沉稳淡定:“可否告知侄儿,九叔取玄泽鲛绡有何用?”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谢爻笑,卖了个关子。 拐入密林深处,浓雾渐散,大片赤红的岩石骤然跳入视野,异香弥漫,是玄泽居住的火石林。 凝气敛息,谢爻将手指从对方掌中抽出,紧紧握住剑鞘:“砚儿,你在此等着。” 黛蓝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好。” 谢爻暗念隐身决收敛神识,转身潜入石林。嶙峋的岩壁遮住视线,狭隘的石道曲折蜿蜒,枯红的藤蔓自岩底疯长而出,直蔓延至天顶,让整个火石林形成一个密闭的迷宫。 虽然读过原书,但二次元的描写一旦还原成三次元的景象,置身其中感受相差自不是一点半点,况且谢爻还没无聊到记住一本小说里的迷宫路线。 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谢爻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难不成鬼打墙?可原书中沈昱骁带众修士前往迷宫只是一笔带过……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跳入眼帘,在他肩头停驻了片刻又翩然飞起,谢爻恍然,根据寻常小说的套路,迷宫里蝴蝶的设定要么是引路要么是flag,很显然他没得选也不怕死,遂毫不犹疑地跟着蝴蝶走。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地上的红土变得越发湿黏,每踏出一步软泥就没至脚踝,他这双苏缎云纹白靴算是彻底废了。转过一处绘有鲛人壁画的石柱,眼前豁然开朗,赤色的湖水延伸至地平线,天空红云翻滚,无数光怪陆离的气泡漂浮于天地间。 谢爻被眼前绮丽的景致震慑住了,还未完全回过神儿来,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周遭的岩壁渐渐变成半透明状,细碎的裂纹爬满整个空间。 原来整个迷宫是幻象!谢爻瞳孔骤缩,白水出鞘的瞬间整个空间已然碎裂,幻象的碎片自四周坠下,密密麻麻扎入他眼中! 谢砚眉心一阵刺痛,夕莲印记渐渐浮出光洁的皮肤,散发着幽微的红光。 他的意识模糊混沌,眸子似深蓝的冰湖,让人不寒而栗,站在崩塌的幻境中央,下意识寻找某个身影…… 7.鬼血妙用 什么也看不到,漫无边际没有出口的浓黑。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涓涓流下,淌过面颊流入口中,浓郁的腥甜味儿。 谢爻心中咯噔一下,双手按住眼眶,原本应是眼球所在之处空洞洞湿黏黏一片,眼睛被玄泽盗走了,却没有一丝痛感,无知无觉…… 失了眼睛,他一时间竟也忘了慌乱,心中自哂,这穿书不足两月,死了一遭瞎了一回,也不知这眼珠子还要不要得回…… 正在此时,谢爻陷于泥潭的小腿肚子骤然一紧,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背脊发麻,缚在脚上之物猛然向后一拉,电光火石间他将手中白水剑往泥潭深处狠狠插去,才堪堪立住。 虽然没被拖入沼泽,膝盖以下已被勒得失了直觉,即使用灵力化作刀刃也割不断纠缠之物,再如此下去,不光眼瞎这双腿也得废了不可。 都怪自己太草率,可原书中玄泽完全不会取人眼珠子啊!为什么剧情走向又偏离剧本这么多…… 慌乱之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脑中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咒决术法飞快过一遍,忽而心生一计,咬破指尖以血为媒,飞快画下缚灵咒,泥潭中顿时红光暴涨,他缚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如此便不至于被拖入沼泽。 谢爻眼睛看不见,只得将全副注意力汇聚于耳朵上,确认了玄泽所在,白水破泥而出,挟着灵力化作一道锐利的残影,朝斜后方疾疾刺去。 “唔——!”随着噗通一声水响,巨大的水花溅落,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电光火石间,白水已穿透玄泽的锁骨,将他牢牢钉在赤红的石柱上。 “谢某今日不请自来,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谢爻合上眼帘,黏满鲜血的睫毛簌簌而动,他忍住腿上撕裂的剧痛,强做镇定道。 玄泽乃鲛族,通人情晓人语,他冷哼一声:“好个不请自来,倒把我这个主人钉柱子上了。” “多有得罪,谢某是想来此求一物,怕玄泽……公子不答应,只得出此下策。”谢爻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摆出一副气定神闲谈条件的模样。 玄泽哂笑:“哦?好说,谢公子可愿意用这对眼珠子和这双腿换?” “……”谢爻无语,自己不过是客套客套,这小鲛物还得寸进尺了,一句不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做梦!”少年的嗓音破空而来,沉冷肃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怔了怔,眉头微蹙:“砚儿?” 朝夕相处了这许多日,谢砚的声音他自然不会认错,可这冷厉又压迫感极强的语气让他觉得分外陌生。而且自己嘱咐过让他在石林入口处等候,怎如此不听话擅自跟进来了…… “九叔,这……”谢砚看到泥潭中满脸血痕狼狈不堪的九叔,心头一沉,浑身不受控地颤抖,神志瞬间清醒了大半,额间的夕莲印却越来越浓,正要冲过去—— “砚儿,你暂且别过来,这泥潭里有吞入的妖物。”虽然看不见,谢爻也能猜出他想做什么。 谢砚却充耳不闻,随着一阵哗啦的水响,谢爻知道这个小崽子已跳入了池沼,哗啦哗啦正朝自己靠近。 “九叔,你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手抚过满是血污的眉眼,胡乱擦掉血渍与泥水,抖得不成样子。 “诺,那家伙拿走了,”说罢朝玄泽所在之处扬了扬下巴,勉强勾起唇角:“没事,不疼,待会我取回来就是。” 见谢砚久久不语,谢爻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觉他按在自己面上的手抖得厉害,微微蹙眉道:“怎么?如今我的面目当真如此可怕?” 谢爻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两个血肉模糊的眼窟窿实在太暴力美学了,吓着孩子咋办…… 谢砚不答,片刻沉声道:“九叔,借白水一用。” “诶,你可别把玄泽杀了,留着有用。”谢爻本担心如今的谢砚远不是玄泽对手,但想着玄泽已受了重伤,而谢砚身上散发的冷厉之气定是鬼血作祟,此时战力绝对逆天。 话说回来,书中情节本是沈昱骁要杀玄泽,谢砚开口挽留,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反过来了呢……而且自从谢砚出现后,玄泽竟一直闭口不言,空气里的肃杀之意也淡了许多,谢爻看不见,自然不晓得此刻玄泽已将獠牙收起,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晃着鱼尾巴。 仅一眨眼的功夫,入石三寸的白水剑被隔空拔出,玄泽的肩膀顿时鲜血直冒,身体滑落水中动弹不得,赤红的泥水灌进伤处,疼得他面色苍白却不敢言语,望向谢砚的碧色双眸满是惊恐。 嗤嗤裂锦声传来,谢爻顿觉脚上一松,绞断筋肉的撕裂感骤然消失。他愕然,自己拼尽全力挣不脱的桎梏,这刚习了入门心法的侄儿不费吹灰之力便迎刃而解? 谢爻一时无语,感觉此时谢砚的主角光环要比沈昱骁强大太多…… “少侠饶命,那双眼睛我还他便是。”纵然双目被挖,谢爻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玄泽深重的恐惧,心下疑惑,这玄泽虽说被自己扎了一剑,却也是上古凶鲛,素来桀骜难驯,怎的谢砚一出现他就变了副模样,低声下气俨然一只乖乖待宰的鱼? 说好的呼气为雨吸气为啸呢…… “谢某可否再讨要一匹鲛纱?”看他服了软,谢爻自然紧追不舍。 “谢公子可以随便挑,想取多少便取多少。” “……”前后态度反差太大谢爻一时接受无能,仔细回想原书内容,才隐隐记起谢砚身上的鬼血似乎天生具有驱邪镇凶之效,但这项技能后期才显现,且作者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方才他们入忘归林一路顺畅无阻,怕也是因有谢砚这天然“驱蚊液”在,众灵鸟异兽皆瑟瑟发抖不敢现身,早知如此,自己何苦逞英雄受这伤……真是作…… “眼睛——”谢砚手握谢爻的白水剑,冷冷吐出两个字。 玄泽立刻浑身一颤,迅速潜入水中游到谢爻身侧,咕噜咕噜围着他转了两圈,用鱼尾将其包住,鱼鳞湿滑黏腻的触感让谢爻脊背发麻。 苍白的面孔浮出水面,海藻般碧绿的发丝湿漉漉的垂在肩膀上,细长的碧眸微微眯起:“谢公子忍耐一下,我把眼睛还你。” “……有劳了。” 冰凉湿濡的触感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脸颊、眉眼处,谢爻全身汗毛直立却又不好妄动,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任玄泽贴着。 柔软清凉的事物在他眼帘处停留片刻后深入眼窟窿,就似有人用羽毛轻挠伤口,不疼甚至有些痒痒的,须臾,眼窟窿的虚空感被填满,谢爻眨了眨眼睛,却依然看不见。 “好了,不过要修养五日才能恢复视力,”如此说着,玄泽舔了舔唇边残留的血渍,眼睛微微眯起,俨然一副品尝美味的模样:“谢公子随我去取鲛纱罢?” “我随你去。”谢砚的语气又比方才沉冷几分,他将凶鲛与九叔脸贴着脸,以嘴渡眼珠子的画面瞧在眼里,眸色越来越暗,面上却泛起一阵红晕,心中即煎熬又躁动,一种不知所措的惶恐与嫉恨汹涌而来,尽数化作沉肃的杀意。 当然,此刻的谢砚,还不明白恐为何恐,嫉为何嫉,恨为何恨。 只食其味,不知何因。 小腿上伤深见骨,又在泥潭里泡了许久,谢爻甫一站立便险些摔倒,幸而谢砚一步抢上前将他扶住,又一手揽过脚弯将他打横抱起。 没想到,这皮包骨头的可怜崽子,气力还挺大…… “……又瞎又瘸,请多担待了。”谢爻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在侄儿面前这般狼狈,自己作为叔父的面子可真是一点都剩不下了。 谢砚嘴唇抿了抿,不答,抱住九叔的手更紧了。 谢爻终于再支撑不住,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 醒来时,身上盖着洁净的衾被,几缕阳光落在脸上,暖融融的。 迟疑了片刻,谢爻才有勇气睁开眼,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眼帘,见眼珠子好端端的躺在眼窝里,才松了口气。 “九叔且等等,明日视力方可恢复。”谢砚的声音很近,吹拂于耳际,谢爻分明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 他点头,眨了眨眼睛,血污黏腻的感觉已经消失,全身清清爽爽的,回想昏迷前玄泽说的话,眉头微蹙道:“我已经昏睡四日了?” “仅一日。”声音低低的,是刚睡醒的嘶哑。 湿热的气息缠绕在脖子上,谢爻下意识往里挪了挪:“可那玄泽分明说,要五日才能恢复……” “侄儿自有办法”,谢砚咬破中指,血汨汨涌出,指尖轻抚九叔轻阖的眉眼,一抹鲜红顺着眼部轮廓描摹,甜美的腥气在日光下弥漫蒸腾:“九叔明儿便可视物。” 鬼血能驱邪镇凶,能解百毒亦能制百毒。 谢爻心中揣测,鬼血的妙用,定是玄泽告诉谢砚的……诶这凶鲛擅自推动剧情也很让人头疼…… 可原书中能享有这一待遇的,只得沈昱骁一日,谢爻受宠若惊不禁有些无所适从,忙转移话题道:“那鲛纱可取回来了?” “取了百匹。”谢砚答得从容。 谢爻笑:“嚯~好小子,够机灵的。” 沉吟片刻,谢砚语调陡然转冷,让人脊背发凉:“不值得。” “……?”谢爻闭着眼,面露困惑之色。 “九叔受的苦换这些,不值。”语气里隐含着怒意,这还是谢砚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流露情绪。 谢爻怔了怔,扬起嘴角:“值,横竖我轻易死不了,也只有玄泽的鲛绡,能暂时封住你额上的夕莲印记。” 闻言,谢砚愣住了,黛蓝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 九叔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8.喂食鬼血 鬼血果然有奇效,当天夜里谢爻的眼睛便能看到些微光,谢砚见状索性划破掌心,将血水混在汤药里喂九叔服下。 次日不仅视力恢复如常,连腿上的伤都愈合了,谢爻心中了然:“砚儿,放血救人这种事,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做,也不可让旁人知晓。” 他这番叮嘱自然是有缘由的,原书中谢砚曾为了救只剩下半口气的沈昱骁,割破手腕喂血,自己差点儿也失血过多断了气。 “好,侄儿明白,”自己的举动被识破,谢砚也不慌张,面上仍是没什么情绪,只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波澜:“我的血只让九叔喝。” 这句话他只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谢爻打听了不厌城最好的成衣店,挑了匹鲛绡便独自去了,回来时,从衣襟逃出一条玄色抹额,质地柔软却不轻薄,净色,里侧隐隐可见暗灰的符文。 “系上试试。”谢爻笑微微地将抹额递给谢砚。 对方抬起眼皮,黛蓝的眸子似有飞鸟掠过,惊起点点涟漪,手上却无动作:“九叔帮我系上,可好?” 谢爻怔了怔,眼尾的笑纹渐渐荡了开来:“那你转过去。” 面上虽笑着,心中却惊诧,这侄儿是在和自己撒娇么……他印象里清冷禁欲的谢砚跟沈昱骁都没这般撒娇过。 果然还是个孩子,只对他稍微流露出些善意,便像一只尝到了甜头的小犬,会对着自己摇尾巴索糖了。 心中觉得有趣,谢爻笑意更深了,谢砚看在眼里,像被烫着般移开视线,默默转过身去。 因考虑到是给男孩子戴,谢爻让老板将抹额尽量往厚实了制,看上去朴素结实毫无纱的质感,握在手中却轻薄柔软恍若无物。谢爻绕过对方的额头,抹额轻覆,指尖不经意擦过谢砚耳尖子,惊觉热得烫手,一看这小崽子从耳朵一路红到脖子根。 “又不是大姑娘,害臊什么?”如此说着,谢爻在他脑后系了个蝴蝶结,不是故意的,他只会系蝴蝶结…… 谢砚不答,皮肤红得更透了,原本瓷白的少年现在染成了粉瓷色。 赚了赚了,原书中为了维持谢砚出尘不染的禁欲设定,完全没有关于他脸红的描写,这一波不亏。 …… 因为那百匹鲛绡,谢爻雇了一队马车往南赶,从西境浩浩荡荡的回无冬城,遥遥看去俨然一行商队。 临近南境,气温渐渐回暖,眼前的景象也由漫天漫地的白换作郁郁葱葱的绿。一路上谢爻将存在于原主记忆中的术法尽数教与谢砚,短短几日他修为大涨,远超旁人努力数年的功夫。 “砚儿,以你现在的本事,旁人想要欺负你也不容易了。“原书中就因谢砚屡遭欺辱,沈昱骁得以趁虚而入多次相助,谢砚才对其死心塌地,如今谢爻插这一脚,几乎是断了沈昱骁”英雄救美“的机会。 “侄儿愚钝,日后还需九叔指点。”他面上虽恭敬谦逊,一双眸子却是欢喜又充满期待的。 谢爻没注意到小崽子的心思,啧了啧道:“行了别谦虚了,你的资质在这书……在全人界甚至鬼域怕是无人能及,只是……”突然想到谢砚日后在沈昱骁面前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对方卑微的形容,有些痛心,一不留神脱口而出。 谢砚蹙眉:“九叔请说。” “只是……咳……不要委屈了自己。”谢爻支支吾吾打算蒙混过去。 “委屈自己?”谢砚并不打算配合他装糊涂的表演,穷追不舍。 谢爻口中的委屈,指的自然是屈于人下,这话当然说不出口,尤其对方还是个少年,忙转移了话题:“对啦,那几日在不厌城,沈公子可有邀你去歌川长住?” 谢砚怔了怔,淡声道:“沈大哥也是客套话罢了。” 闻言,谢爻面色微沉,虽然剧情已经崩得一塌糊涂,这个情节却按原书走了,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后沈昱骁会亲自登门“要人”,还带上许多歌川仙器灵药作为拜礼,谢家与沈家世代交好,谢公子去歌川暂住也是寻常事,况谢家视谢砚为不祥之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肯? 总之,那一章被作者渲染得谢砚跟嫁到了沈家似的…… 瞧九叔面色晦暗若有所思,谢砚的眼睛倒亮了亮,显出不合时宜的欢喜:“九叔不希望我去?” 谢爻坦诚的点了点头:“沈家地处歌川朝歌岛,据说岛上人一日三餐皆食海产,怕你吃不惯。” 顿了顿,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又补充道:“沈家毕竟是外人,你若被欺负了找谁说理去?” 说完觉得这话更牵强了,在哪都没有在谢家被欺负得厉害罢…… “那,九叔可否答应侄儿一个请求?”谢砚定定的看着九叔,眉眼中有几分试探。 这……是在跟我谈条件?谢爻微微挑眉,勾了勾唇角:“但说无妨。” “回无冬城后,我想与九叔住得近些。”大着胆子说完这句话,谢砚抿了抿唇。 谢爻坦然一笑:“你搬来同我住罢,横竖许多屋子都空着。” 他很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这孩子平时被谢家人欺负惯了,好不容易抱到他这条还算和善的大腿,便赶着蹭着求庇护。 得了九叔这句话,那双万年寒冰的狭长眸子竟冰雪消融,落了三月春光。谢爻有点受宠若惊,他竟将清冷面瘫的男主,逗笑了。 …… 无冬城畔的无冬湖终年水雾缭绕,谢家的宅邸便浮于湖面上,隐匿于灵雾中。 天色近晚,一行点着红灯笼的小舟穿云拂花破水而行,湖面上暗咒无数,隐于袅袅盛开的夜荼花下,只要走差一步便会惊动幻阵,被夜荼花吸食血肉化为白骨。 小舟靠岸,踏着雾阶而上,白墙黛瓦若隐若现。 “九弟,你这趟又在外边得了什么好东西,水烟津上都停满了……”谢玄看到弟弟身侧的谢砚,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砚儿也回来了。” 谢砚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颔首道:“二叔。” 谢爻笑吟吟地看着首次见面的谢玄:“兄长,这百匹玄泽鲛绡,便是砚儿取回来的。” “也是多亏了砚儿,我此番才能活着回来。”看兄长瞠目结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谢爻云淡风轻的补了刀。 谢爻此次归来,不仅带了百匹玄泽鲛绡,还亲自下令让谢砚搬去须臾园与他同住,谢家上上下下哗然一片,三爷谢懿甚至一把按住谢爻的腕脉,查看他这弟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三哥,我可是被夺舍了?”谢爻由他查了一遍又一遍,笑吟吟的坦荡。 谢懿沉吟片刻,笑得无奈:“罢了罢了,你欢喜便留着他玩儿,为兄也不管了。” 谢砚在家中的地位,真是连最低贱的灵奴也不如。 “你明儿收拾收拾物件,就搬过来罢。”谢爻别了谢家众人,对谢砚嘱咐道。 “侄儿今夜就过去,可好?” 谢爻笑:“……走罢。” 心中好笑,这侄儿真是着急,还怕过了一夜我反悔不成? 有模有样地吩咐灵奴收拾屋子,谢爻一回头,就看到沐浴好的谢砚站在自己身后,瓷白的皮肤透出浅淡的粉,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染了层薄薄的红,微湿的头发松松束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新换的绸质睡袍显然大了,领口敞开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 四目相对,谢爻呼吸一滞,那一刻他深刻认识到,这双清冷的眸子确实有勾魂摄魄之效,眼前这人虽美得让人恍惚,谢爻也没混账到沉溺其中,片刻便回过神儿来:“你住九叔这儿,无需客气,想要什么尽管提。” 心中唏嘘不已,看来谢砚这万人迷光环要开启了,金鳞 | 岂是 | 池中物,迟早的事儿,可这美人儿是有毒的,剧毒,看上他的人除了沈昱骁没有一个能活,思及此,谢爻忙仔细回想,他这角色后期有没有动过歪心思……九叔这个角色实在太路人,他完全记不起来…… 印象里,后期全书所有的男性包括部分女性,都拜倒在谢砚的万人迷光环下。 “多谢九叔。”黛蓝的眸子半垂着,让人瞧不清神情。 谢爻突然心思一转脑门一热,心生一计笑吟吟道:“砚儿,不如……你过继到九叔这儿来,如何?” 过继,自然是让谢砚给他当儿子的意思。 9.无冬夜宴 这个提议乍听荒唐不靠谱,实则是谢爻打的如意算盘,若从叔侄上升为父子,管束起来也更理直气壮,而且有他作为“爹”在背后撑腰,这孩子也不至于受欺负了。 他活了二十一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又是独身主义,若凭白多个儿子,还是个战力爆表颜值逆天的人鬼混血儿,想想还有点小欢喜…… 与其听主角叫他九叔,还不如升级为爹,啧啧~ “侄儿不愿——”总是云淡风轻的清冷面孔明显一沉:“抱歉,辜负了九叔的期望。” 被拒绝了,毫不犹豫的…… 谢爻怔了怔,他是没想到这小半个月来一直千依百顺惟命是从的谢砚会拒绝他,嘴角扬了扬,干干笑道:“……我,其实说笑的,哈哈,别当真。” 是了,堂堂男主,怎会愿意给自己当儿子,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他这颗自以为是的心没死透…… …… 转瞬便入了夏,南境炎热,午后蝉鸣阵阵。 谢七爷刚从北境捎了几坛醉花凉回来,送了两坛给谢爻,饭后无事,谢爻便倚在水榭中自饮起来,半坛后已是微醺,潮湿清凉的湖风吹来,迷迷糊糊有些乏了。 一只黛蓝的蝴蝶从回廊处蹁跹而来,在身侧流连许久,渐渐停驻在他耳畔,翅膀时不时扇一扇,有些痒痒的热。谢爻下意识伸手去赶,蝴蝶便绕到他眼前,蓝色的翅膀有光华流转,似勾人魂魄暗潮汹涌的眸子,谢爻怔了怔,一时不察,蝴蝶便得寸进尺地停在了他的唇上。 这蝴蝶似生了尖牙,在他下唇轻轻一啄,谢爻痒得打了个激灵,从栏杆处翻了下去,眼看就要栽到湖水里—— “九叔小心。”谢砚稳稳当当将他拉住,顺势一把揽入怀里,谢爻瞬间清醒过来,迎上一双黛蓝的眸子,似风拂水面吹起淡淡涟漪。 喝了一半的酒坛子还躺在地上,哪里有什么蓝蝴蝶,不过是午后恍恍惚惚的一个梦罢了,稍稍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的袖子湿了大半,若非谢砚及时将他拉住,就真要栽到湖里去了。 看九叔眼中的水雾散尽,谢砚便放开手:“九叔方才睡着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谢爻靠在水榭的栏杆上,一时有些晕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神迷离声音低哑:“嗯,方才喝了些你七叔送来的醉花凉,有些上头。” 谢砚顺着九叔的视线望去,果见一只黑釉太白酒坛子敞着口,湖风清凉酒香四溢,喉头动了动,伸手便要取来喝—— “小小年纪,不准喝酒,”谢爻拍掉他伸出的手,看他额角汗津津的,几缕湿发黏在瓷白的脖子上,料他是刚练完剑口干舌燥:“渴了老老实实去取茶喝。” 谢砚抿了抿嘴,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九叔,侄儿今年就十六了。” 瞧见他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委屈之色,谢爻勾了勾唇角:“十六?生辰到了么,没到就不作数。” 闻言,狭长的眸子抬了起来:“那,生辰那日,九叔与我喝酒?” “好,到时候请你喝天在水,从天黑喝到天明可好?”天在水乃东域仙酒,珍贵难觅,醉后不知天在水,传言一滴便可忘忧解愁。 “一言为定。”薄薄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可惜谢爻没看到。 轻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着水芙色罗裙的姑娘巧笑倩兮:“九叔,大哥,听说沈家哥哥明儿就来了。” 闻言,谢爻神色微滞,转瞬又对姑娘扬起了笑:“音儿,你倒是喜欢你沈哥哥。” 这谢音,便是谢砚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是谢砚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原书中她对沈昱骁也是一见倾心,甚至在沈昱骁娶了长乐海宋家大小姐后依旧痴心不改,立誓终生不嫁。 总之,兄妹俩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的桥段,狗血老套三观歪,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沈哥哥待大哥好,我自然敬他如兄长。”谢音长相随他爹,生了一双谢家标志的桃花眼,水盈盈的睁着,玉白的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小手绞在一起明显在掩饰害臊。 “啧,小丫头,九叔我待你大哥不好呀。”谢爻看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好玩儿,故意逗逗她。 谢音的脸更红了,似嗔非嗔:“九叔也好……但是不一样。” 闻言,谢爻腹诽,当然不一样,我可是纯洁的呵护晚辈,不似你家沈哥哥居心叵测,面上仍笑得可亲,不依不挠:“哪里不一样了?” 谢音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谢砚低声斥责道:“音儿,别胡说。” “……”谢音委屈地看了兄长一眼,噘着嘴不做声了。 谢爻无语,他当真想听听小姑娘如何说……很是扫兴。 因为受了小委屈,谢音不多时便离去了,谢爻看着小姑娘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漫不经心道:“砚儿,你早就晓得明儿沈小公子要来罢?” “要人”如此大事,沈昱骁定早早托信灵捎来消息了,可谢砚却未与他提起过,若非谢音来说,他还得假装蒙在鼓里呢。 谢砚淡然道:“是,沈家几日前已有信灵来访,沈兄要去长乐海参加灵试,沿途经过无冬城,遂想来此与侄儿叙叙话。” 谢爻眉头微蹙,咦,剧情又开始乱套了,沈昱骁此番来,不是打算要接谢砚回朝歌岛住么?还有长乐海灵试,明明应该在一年后才对…… 剧情加速了。 谢砚将九叔的神情看在眼里,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原来如此,也好,让灵奴在须臾园收拾一间客房罢,不能怠慢了沈小公子。”沈家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谢爻又将早恋宜疏不宜堵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瞬间通透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个半大少年还玩不出什么幺蛾子。 “侄儿明白,“谢砚抿了抿唇,眸色一暗,声音低低的:“九叔似乎……对沈兄很看重。” 谢爻怔愣片刻,旋即嗤的笑了出来:“沈小公子天纵之资,实在难得。” 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侄儿不会与叔叔争风吃醋吧?因为沈昱骁是挂哔男主的命,就得人人恋慕他么?别逗了。我是要棒打鸳鸯没错,可绝非第三者…… 凭他沈昱骁那狂拽自负的设定,就算把他的性别变为女,谢爻也吃不下。 谢砚的神色越发晦暗了:“侄儿会加倍努力的。” 咦?这小子是不甘心落后于心爱之人么,谢爻笑:“我们家砚儿自然要强他百倍。”这可是句大实话,论修为战力,谢砚无人能敌。 谢砚的眸子亮了亮,望着九叔眼尾荡起的笑纹,语气笃定:“我定不负九叔所望。” 谢爻笑着点点头,看着自家乖巧沉稳低调又上进的侄儿,越瞧越欢喜,目光停留在他腰间所佩的木剑上,心思转得飞快:“对了,砚儿,此番长乐海灵试会,你也一道儿去罢。” 那把属于谢砚的上古凶剑,正封印在长乐海呢,借此次灵试,正好可以取回来,这孩子也该有一把像样的剑了。 “为何……”顿了顿,谢砚收回了疑问,五年一度的灵试乃仙门新秀崭露头角的最好时机,许能有所奇遇被前辈瞧中授以秘法,此时九叔让他去,定是想检验他这半年的修为长进,也希望他能在灵试后有所精进,于是改口道:“九叔与我一道儿去么?” “去,肯定去。”我若不去,你和沈昱骁朝朝暮暮蜜里调油,到时候还了得? “好。”那张千年寒冰不破的脸,又笑了。 …… 翌日,沈昱骁如期而至,带来了许多灵石 | 仙器,谢家上下皆大欢喜。 沈昱骁见到谢砚第一句话便是:“阿砚,几月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他这么一说,谢爻才发觉,如今谢砚已经比沈昱骁高了小半个头,心中好笑,你不晓得,我不仅把他养高了,还长了些肉呢。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谢砚瓷白的脸颊也稍稍有了些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清冷出尘的禁欲调调…… 入了夜,无冬湖上红烛灼灼,灵雾缭绕水波点点,遥遥看去似红云弥漫天宫。 用罢接风宴,众人言笑晏晏的散了场,谢音绕在兄长身边不舍得离去,醉翁之意自然是在她的沈哥哥那儿。 “音儿,晚了你先回去,我送沈兄回客房安歇。” 谢音吐了吐舌头:“兄长好生霸道,又要一个人独占沈哥哥。” “……”谢砚无语,却也不想和妹妹计较,一脸云淡风轻的不在意。 “音儿,明日我再陪你玩儿罢?今夜我有些事想同你大哥商量。”沈昱骁放柔语气同谢音道,难得耐着性子哄小姑娘。 “好罢,沈哥哥可不能诓我。” “一言为定。” 小姑娘就是好哄,谢音得了这句承诺,眉花眼笑的离开了,谢爻在不远处饮下最后一杯酒,耳力敏锐将三人的对话听了去,显然,两人小别过后情更浓,正欲打发了众人独处说说私房话呢。 正在他为如何不着痕迹地当好一只电灯泡发愁时,谢砚遥遥道:“九叔也一道儿回须臾园罢?” 沈昱骁脸一黑,谢爻神色一滞。 片刻,谢爻笑了笑,装模作样道:“有我这个长辈在,你们不好叙话罢?” “无妨,九叔不是外人,沈兄不会介意的。”谢砚轻描淡写道,面上是真的不在意。 沈昱骁嘴角抽了抽,一张脸比这夜色还黑:“阿砚说得是,我怎会介意。” 谢爻笑眯眯的,心中浮现三个字:修罗场。 10.月下习剑 这夜月色好,天地清明一片,湖风一吹,暑气散了。 谢爻故意走慢些,与两人拉开点距离,纵然身负棒打鸳鸯的重任,却也不能太过急躁。月光将两个少年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谢爻微垂着头,做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阿砚,你为何不愿与我回朝歌岛,何苦在这受人欺负。” 纵然沈昱骁已经压低声音,谢爻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唏嘘,即使谢砚被谢家欺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当着谢家长辈的面儿讲也不妥当吧?这男主还真是对得起自负狂妄的人设呢。 “沈兄,我并未受人欺负。”谢砚蹙眉,微微侧头似留意九叔的反应。 “……罢了,”沈昱骁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无事便好,我只是担心你。” “嗯,我知道。”谢砚淡声道,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总给人种敷衍的错觉。 “阿砚,我们好久没好好说会儿话了,我从歌川捎带了点雪梅酒,今夜一道儿喝罢。” 谢爻心中一跳,来了来了,沈昱骁最擅长用把酒夜谈这一招,两人在房中喝喝小酒叙叙话,喝着喝着指不定就衣带渐宽了。 “可惜了,我不沾酒。” 闻言,沈昱骁气结,谢爻大惑不解,这侄儿昨天不还想拿他的醉花凉解渴么,还说生辰之夜要与自己喝天在水到天明。 “……阿砚你……茶总喝罢?”沈昱骁强制压住心中的怒火,语气已显得有些不耐了。 “夜里喝得少。”谢砚依旧是淡淡的,凉凉的,好似事不关己。 “……那你看着我喝酒,陪我说说话!”沈昱骁到底年轻,还是一副公子哥儿脾气,哪里碰过这样的钉子,一时气急败坏,醉翁之意不在酒,寻常人都晓得的道理,谢砚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谢砚正欲开口,一句‘明儿还得早起’未来得及说出口—— “对了砚儿,我突然想起,这两日你习的‘折浪式’有几处不对,要不今夜我给你指点指点?”谢爻做出一副凝肃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谢砚侧头,依旧是云淡风轻:“好。” “……” 言简意赅,十分干脆。 谢爻笑微微的转向沈昱骁:“沈公子,你不介意罢?” 沈昱骁额角隐隐现出几根淡蓝色的血管,握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语气也算不上友善:“谢前辈说笑了,今夜应算我叨扰了。” “哪里的话,上次不厌城,也多亏沈公子出手相救,这番恩情谢某定是要还的。” “举手之劳而已,谢前辈言重了。”沈昱骁说的是大实话,他也就帮忙寻了间客栈垫付了些银两而已。 “沈公子太谦虚了,”一番商业互吹后,谢爻笑道:“天也晚了,一路车马劳顿,沈公子早些休息罢。” “……”沈昱骁气得连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 这个理由并不高明,谢砚的剑式精准绝伦,完全挑不出错处,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现在将人扣下了总得有个交代。 “砚儿,这样,你先使一遍‘折浪式’我瞧瞧。”两人行至无冬湖畔的长夏谷,月华清凉,四周寂寂无人,谢爻硬着头皮吩咐道。 “是——”话语方落,木剑出鞘,钝拙的剑刃霎时清光四溢,周遭草木俱动,山鸟惊鸣,剑意轻快肆意灵流内敛沉厚,即使站在一旁谢爻也不禁屏息敛神,完全移不开目光。 虽然谢砚的挥剑之姿赏心悦目,可很明显,这‘折浪式’确实是有两处错误的,谢爻不解,他先前也看过谢砚使此式,精准无比游刃有余,怎么今夜反而犯了如此显而易见的错?难道真如此幸运老天和自己站在一边? “请九叔指点。”黛蓝的眸子在月光下清凉澄透,十分诚恳。 谢爻与他说了一遍错处,待谢砚再使时还是没纠正过来,谢爻只得握着他的手一点点纠正,如此反复十几次,彼此十指相扣脸面相帖,谢砚总算完美无误的使出了‘折浪式’。 谢爻的手心早已汗津津的,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月上中天,早过了子时。 “赶紧回去睡罢,还能歇一会儿,”谢爻与谢砚并肩而行,发现不过短短数月,这孩子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把汗擦了,夜里风冷,当心着凉。” 谢爻话音方落,一方手帕便轻轻压了过来,替他抹掉额角的汗水,他活了二十一年,还未有人对他做过这等……温柔得举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咳……我自己来便好。” 顿时面上火烧火燎的,他自己未察觉,谢砚却将他脸红的样子看了个够。 九叔是,害羞了? 自从穿到谢爻这副身体后,作息十分规律,很久没有熬夜了,方才指点谢砚又是一番体力活,谢爻躺在水温微热的浴盆里,渐渐迷糊起来。 一阵风从回廊处卷进屋中,晚上露水重,浴盆中的水也凉了,谢爻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屋门未关,一地月光洒落,一个人影立在近前,欣长挺拔,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九叔,水凉了,赶紧起来罢。”说罢已送上备好的巾布与睡袍。 谢爻恍恍惚惚的应了,毫不避讳地从水中站起身子,玉白的皮肤湿漉漉的挂满水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模糊又暧昧的光泽。谢爻取过谢砚递来的巾布,不经意间手指相触,谢砚就似被烫着般下意识缩了缩手,谢爻浑然不觉。 “你怎么还没睡?” “不困。” 谢爻心中揣测,怕是沈昱骁来了,今夜又被自己强行拉去练剑,这侄儿情思翻涌难以安寝罢,思及此心中有些愧疚:“砚儿,说实话,你想随沈公子去朝歌岛么?” “侄儿哪也不想去。”谢砚回答得十分笃定。 谢爻点点头,此时已披上睡袍,谢砚伸出手,帮他把微湿的头发拢起,修长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衣领微敞,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其实,九叔也不希望你去,”谢爻声音低低的,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旋即又打了个哈哈,眼中满是水光:“晚了,你赶紧回去歇一歇。” 躺在榻上,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发觉谢砚无动于衷,便朝里挪了挪身子:“睡罢。” 对谢爻而言,两个男人同睡一榻,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况且对方还是个少年人,唤他一声九叔。 “好。”谢砚的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他小心翼翼又心满意足地躺在九叔身侧,规规矩矩的,与九叔相对而躺。 谢爻一闭眼就沉入黑甜,谢砚双目炯炯地睁着,夏夜衾被单薄,谢爻贪凉只盖了肚子,四肢都露在了外边。睡袍轻薄若水,漫过谢爻的身子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身体轮廓。 借着月光,谢砚发现九叔嫣红的唇上有一枚小小的痣。 …… 当沈昱骁知晓谢砚随他一道儿去长乐海时,欢喜得险些睡不着,暗自兴奋了一夜,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翌日醒来晓得谢爻也随行,顿时火冒三丈。 他不明白,为何这谢爻总是在他家阿砚的身边阴魂不散。 “九叔,我也要去。”谢音得了消息,哪里肯放过这个既能跟着沈哥哥又能出去玩儿的机会。 “音儿,不许胡闹。”自古长乐海灵试鲜少有女修参与,更何况此时谢音尚未满十四岁。 “大哥急什么,我问九叔又不问你。”小姑娘倔强起来,连兄长都不怕的。 “……” 谢爻笑:“你若真想去,也可以,就是不许惹事。” 他心中自有考量,谢音虽与谢砚同母,因貌似其父又是水灵灵的女孩子,很得谢家人宠爱,自小修习术法在同辈中已是佼佼,应该给她一次在灵试上崭露头角的机会;还有就是,有谢音这吵吵闹闹的小女孩子在,多多少少也能牵制住沈昱骁。 “谢九叔!音儿一定乖乖的。”谢音眉花眼笑,朝谢砚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既然九叔已经答应,谢砚自然无可奈何了。 两日后,一场暴雨刚过,空气潮湿凉爽,一行人向东启程。 从南境洛川到东域越良,马车需要半月余的路程,他们一行三辆马车,沈昱骁自己一辆,谢音姑娘家一辆,谢家叔侄俩一辆。沈昱骁几次三番邀谢砚与他同乘,谢砚都一一婉拒了,好几次谢爻看沈昱骁气得发抖不忍心,就嘱咐谢砚去与他喝几杯茶,自然,他这电灯泡也在场的情况下。 一路上谢爻有种错觉,自己仿若守着自家宝贝白菜的老父亲,生怕图谋不轨的男孩子将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拱了去。 “九叔,我们已到越良地界了。”时值盛夏,东域乃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其中又数越良最繁华,越良长乐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行人皆穿绸饰银,歌楼茶肆林立,十里荷塘画舫,满目荣华。 “听说宋家想借此次灵试,为他家大小姐择夫婿,所以今年特别热闹,”酒楼里人声鼎沸,谢音提高了嗓音兴致勃勃嚷道,看无人感兴趣回应,笑盈盈朝谢砚使坏:“要不大哥你也去试试?” “……” “听闻谢家大小姐虽为美人,修为灵力也鲜有人能及,但性格极强骄纵蛮横,这样的女子,阿砚怕是消受不了的。”沈昱骁如是说道,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 谢爻心中呵呵一笑,说到骄纵蛮横,全书中有谁比得过你呢沈小公子…… “沈公子这话就不对了,惧怕与比自己强大的姑娘结为道侣,这样的男人该是多自卑呢。” 11.夜宿长乐 此言一出,谢音惊奇地睁大眼睛,沈昱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只谢砚面上仍维持云淡风轻,风平浪静之下却也是暗潮汹涌。 “没想到谢前辈这般通透。”沈昱骁嘴角抽了抽,若非谢爻是前辈,又是谢砚敬重的九叔,他早就掀桌而起了。 “能与九叔结为道侣的女子,真是太幸运了。”谢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羡之情,在这本姑娘都被炮灰的书里,谢爻的观点确实太特别了。 谢爻温和地笑笑:“以后谁能娶到我们家音儿,才是幸运呢。” 这话虽是哄姑娘的,也算是说给沈昱骁听的。那位在他口中骄纵蛮横让人吃不消的宋家大小姐宋以洛,正是原书中他的结发妻子,他也正是凭着裙带关系将最富饶的长乐海握在手中,成为一方霸主。 音儿红着一张脸,笑容嫣嫣:“九叔最好了。” 一直默默不语专心吃饭的谢砚端端正正放下碗筷,声音无波无澜:“我吃好了。” 谢爻循声抬起头,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暗潮汹涌的平静,瞧得他莫名背脊发寒。心中忽然晃过一个荒唐念头,如若此番灵试谢砚一举夺魁,娶到宋以洛的人岂不是…… 择婿之事流言而已,不可全信,此番灵试还是助谢砚崭露头角,顺便拿到他那把上古凶剑为主,不要旁生枝节为妙。 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穿书的目的本是棒打鸳鸯扰乱剧情,可这鸳鸯打着打着,他便和谢砚站在同一条船上,不遗余力地护他帮他了。 也许万人迷男主的大腿,让人不知不觉就抱上了…… 会了账,一行人正欲去寻间客栈,谢爻看到一向叽叽喳喳的谢音突然变得愣愣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遂问道:“音儿,怎么了?” 谢音闻言怔了怔,才恍然回过神儿来:“嗯……没事儿。”如此说着,小脸蛋儿刷的一下红透了。 谢爻顺着方才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一个临窗闲坐的侧影,丰姿神秀容止风流,俨然一个“美公子”,心中好笑,这小丫头上一秒才对沈昱骁倾心,如今又对这“美公子”心生爱慕了么?原本的痴情炮灰女人设怕是又歪了,歪得好! 不过,纵然这位公子生得如何俊秀,却逃不过谢爻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个扮成男子的姑娘。 原书中好像并没有这一人设……或许只是个稍微有些光环的路人罢了,谢爻如此想着,默默移开了视线。 谢砚看在眼里,眸色暗了暗,不言语。 …… 天色暗了下来,街市上却越发热闹,荷塘里流光点点歌声幽幽,四人边漫步走着消食边寻客栈,因灵试在即修士云集,城中客房紧俏,问了几家皆是客满。 谢爻倒不急,气定神闲地瞧着眼前的街景,素闻长乐城夜市繁华,如此看来热闹程度不亚于帝都的簋街。当然,他的重点绝非是路旁的胭脂饰品小吃茶水,而是传说中名冠天下的长乐坊,书中写过,来长乐坊享乐的客人,能喝到全天下最好的酒,能睡到世上最有风姿的女人。 但长乐坊绝非寻常青楼,由宋家直接管辖经营,一般修仙者都进不去,更别提普通人了。后期沈昱骁接管长乐海后,长乐坊成为他囚禁谢砚的禁地。 也不知作者咋想的,一部耽美小说写青楼意义何在?还青楼囚禁play……就不怕被读者抡死?反正其中的妙处他是体会不来…… “谢前辈是第一次来长乐城么?”沈昱骁看谢爻一副寻寻觅觅的模样,微微挑眉道。 谢爻回过神儿来,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傲慢,也不生气,莞尔一笑:“是,长乐城竟比我想的更热闹些。” “晚辈倒是幸运,两年前随家父来过一趟,对长乐城还算熟悉。” 谢爻忍不住发笑,喜欢在心爱之人面前显摆,也是少年心性,遂顺着他的话道:“沈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寻客栈的事儿还要劳烦沈公子多多费心了。” 沈昱骁嘴角抽了抽:“那是应该的。” 最后走到天黑彻底,他们还是没找到落脚的客栈,只得分头行动,最后还是谢砚寻着的。 谢爻心中欢喜,果然自家侄儿比这挂哔男主靠谱多了,显然他已然忘记谢砚是另一个挂哔男主…… 可他欢喜得有点早…… “道长,小店只剩下最后三间客房了,您看……”店小二为难地望着谢爻,正等他拿主意。 “无妨,我与阿砚挤一挤便可,前辈和音儿姑娘各宿一间。”沈昱骁抢占了先机,一脸势在必得。 谢爻咂舌,身为长辈确实不应该与晚辈为此事“谦让”,暗忖了一番,从谢砚如今待沈昱骁的清冷态度看,认为如今这侄儿已经被自己□□成直的了,和沈昱骁睡一两个晚上应该不至于就干柴烈火滚床单,遂云淡风轻道:“那就委屈沈公子与砚儿了。” “前辈客气了。”尽管沈昱骁刻意摆出一脸从容,欢喜之意却很明显,完全掩饰不住…… 谢砚没说话,狭长的眸子瞧了眼九叔,又淡淡的垂了下去。 奔波了半月余,羁旅的困乏深入骨子里,热水一泡就犯困,谢爻沐浴后躺在榻上正欲就寝,忽而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儿清悦的笑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从窗纸上隐隐约约看到三个人影。 “要不把九叔叫上罢?” “我看屋里已经熄灯了,还是不要打扰前辈歇息的好。”沈昱骁如是说,他恨不能将谢爻遣回无冬城去。 谢爻躺在榻上听着,心中好笑,这幅壳子虽为谢砚叔父,却不过比他大了六岁,比沈昱骁大五岁而已,被他说得自己跟个老家伙似的。 “也是,遇到好吃的我买一些给九叔捎回来。”谢音倒是个够意思的小姑娘。 脚步声在他门外停下,却再无下一步动静。 “阿砚,快走罢。” “嗯” 谢爻翻了个身,睡了,和这群少年混了这么久,他也想独自清静清静。 这夜里,他做了个梦,这是重生到这副躯壳来第一次做梦。 穿书者无梦,因为灵魂与身体次元不同,无法达到真正的融合。所以对谢爻而言,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个梦都不容小觑,可惜他当时不明白这层道理。 梦里他依旧是谢爻,身子很冷,被厚厚的玄冰覆盖,肉身死了,神魂被强行封在尸身里。 一只手覆在他额上,温热的,干燥的,轻抚而下,细致又贪婪地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恐惧的颤栗感蔓延。 “阿砚,接住了——”是沈昱骁的声音。 摩挲他脸颊的手下移,停在了脖子上,顿了顿,声音冰冷:“无需如此麻烦。” “噢?如今你已无需削魂匕就能‘采药’了么?”语调微微上扬,欣喜中藏着几分试探。 “用削魂匕割下来,总不如直接食用新鲜。” ——! 谢爻脖子传来一阵锐痛,痛感迅速蔓延,深入神魂似要将他的三魂六魄撕裂,无处可逃的恐惧。 自己的神魂,被谢砚拿来做药了。 “阿砚,你悠着点儿,别一次吃完了。” “嗯,我有分寸。” 锐痛感消失,绵延在神魂里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痛却依旧汹涌不休,似要将他吞入深渊。 冷,疼痛,恐惧。 谢爻蓦地睁开眼,一头一脸的汗,睡袍都湿透了。重重喘了口气,甫一转身,气堵在胸口,险些惊呼出声。 蓦然看到一个人躺在身侧,还睁着眼盯着自己瞧,任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九叔,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爻心有余悸喘着气,快速平复情绪:“砚儿,你怎么来了。“ 12.白水相借 细长的眸子半睁着,屋中月色暗淡,给人一种款款深情的错觉:“在那边睡不着。” “沈昱骁他……欺负你?”谢爻小心翼翼地,用了欺负这个模棱两可的词。 谢砚摇头:“不关沈兄的事,侄儿择床。” “那你不择九叔的床?”谢爻笑着脱口而出,心中才渐渐回过味儿来,谢砚择床洁癖近乎病态原书中是有写到的,可此番他接触了小半年,发现纯属扯淡,这侄儿在他的榻上睡得可香了,估摸着是沈昱骁那混小子动手动脚了谢砚碍于颜面不敢直言。 顿了顿温声道:“睡罢,参加灵试前得养好精神。” “嗯,”谢砚往外缩了缩身子,眼睛却没合上,迟疑片刻:“九叔方才做噩梦了?” “记不大清了。”谢爻漫不经心敷衍道,梦中这个侄儿正一口口撕咬他神魂做药呢……忆起梦境片段不禁打了个寒颤,梦里刻骨铭心的痛楚似还残留在骨缝里。“罪魁祸首”之一此刻就躺在他榻上,彼此相对而卧,不过两寸距离。 “那日我独自前往葬雪岭,也是因做了个梦,”谢砚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在谢爻耳畔游离,似梦非梦:“梦到一个人……我爹。” 谢爻心中一跳,对方口中的爹,自然不是谢家大公子,而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原书仍未揭晓的谜团…… “梦里那个人,引你去的葬雪岭?”谢爻微微蹙眉,声音却很柔和。 谢砚点头:“自此,额上的印记就出现了。” “没事的,九叔已经给你封印了,”如此说着,谢爻抬手解开对方的抹额,借着月色查看那抹印记,淡淡的,似有若无,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替他仔细系上:“至于那梦……是幻境,不必当真。”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自小没爹疼没娘爱,饱受唾弃欺凌,也难怪会明知危险也逐梦而去,思及此心中泛起一阵涩涩的疼,忍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谢砚竟也像小犬一般,很受用地眯起眼睛,沉吟许久:“九叔,你对旁人也这般好么?” 谢爻的手顿了顿,也没细想就笑道:“那得分人,我喜欢的,我自然待他好。” “九叔喜欢我?”狭眸微睁,流光婉转,是期待也是试探。 谢爻被瞧得莫名心头一颤:“嗯,喜欢。” 这话不假,比起沈昱骁那个自负挂哔男主,谢砚的设定可以说十分讨喜了,而且自从他穿书以来,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侄儿。 瓷白的脸红晕一片,往日的冰冷顷刻消融,声音低哑:“侄儿明白了。” 谢爻瞧这侄儿脸红得不寻常,呼吸也比平日粗重些,多了个心眼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竟是烫手。被他这一触,谢砚身子明显抖了抖。 “不舒服么?”谢爻关切问道。 谢砚摇头:“无事,只是今夜……有些热。” 谢爻定定的看着他片刻,见他眼神闪烁言语支吾,便略略猜到了些,心中暗骂了一声沈昱骁禽兽,便假装云淡风轻睡去了。翌日醒来,未睁眼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腥气,混杂在清晨潮湿微凉的空气中。 谢砚睁着眼,身上裹着被子,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恐与羞怯,谢爻瞬间明白了,更加肯定了昨夜自己的猜测—— “老实说,昨夜,沈昱骁到底做了什么?” “在夜市,沈兄买了……几本图册……”谢砚的脸似烧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清冷禁欲。 闻言,谢爻瞬间恍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昨晚这俩小崽子看了小黄书…… “那春宫图册可精彩?”看对方一副羞极又隐忍的模样,谢爻努力憋着笑,眼角的笑纹却兀自荡开。 “九叔,你……”第一次做坏事就被人识破,还抓了个现行,谢砚整张脸火辣辣的,身下却是湿黏冰凉一片。 “羞什么,九叔自然看过,还看过会动的。”谢爻脱口而出,当年他陪着室友们阅片无数,虽然……咳……那点小毛病不提也罢。 “啊?”被对方云淡风轻的当笑话讲,谢砚窘迫的情绪淡了许多。 “好啦好啦,起来沐浴换身衣裳罢 ,”谢爻瞧着用衾被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谢砚,大热的天被捂得汗津津的,觉得好笑又可爱:“九叔也是过来人,怕什么。” 不,他才不是过来人,他是性冷淡,呵呵。 谢爻下床洗漱罢,便唤店家端来沐浴的热水,而后独自下楼到街上逛逛走走,早市繁华,一路下来他手上已拎着七八只油纸袋,主食细点一应俱全。估摸着谢砚应该收拾妥当了,才慢悠悠地回客栈,在走廊遇到恰巧出门的沈昱骁,眼底乌青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彼此还没来得及客套,咯吱一声,他的房门打开了,伙计端着一大桶热水出来…… 而后是穿戴整齐乌发微湿的谢砚,前脚刚踏出门槛,淡淡的看了眼九叔,又瞧了眼一脸错愕的沈昱骁,从容道:“九叔,沈兄,早。” 谢砚,又变回了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 “阿砚,你昨夜说睡不着出去走走……怎么……从……还一大早洗……”沈昱骁一副见了鬼的形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昨夜我来找九叔了。” “……” 谢爻怕沈昱骁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忙道:“只这客栈床太小了,挤出一身汗。” “……” “沈公子一道儿用早饭罢?”谢爻晃了晃手中的油纸袋,笑得坦荡荡。 “不必了,你们慢用!”说着脸色一沉,拂袖而去。 “沈哥哥怎么了……”刚从屋中出来的谢音目睹了这一幕,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问。 谢砚淡然的摇头,谢爻则莞尔:“你沈哥哥昨夜没睡好,有起床气。” 当天夜里,‘有起床气’的沈昱骁便在隔壁客栈另觅了间客房,堵着气住了进去。又过了一日,四人养足精神,估摸着时日差不多了,便御剑东行,穿越灵障抵达海上流雾中的长乐宫。 长乐宫屋舍依云而建,空是客用宅院就有上千座,层檐相应,灯火交辉,锦绣繁华一望无际。 四人拜会过宋家家主后,便由宫女引去客房安顿,因是一道儿来的,沈昱骁与谢家人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 “谢家宅邸同是依云临水而建,比起这长乐宫又如何呢?”憋了两天沈昱骁终于沉不住气了,一开口全是□□味。 谢爻笑:“谢宅自然比不得长乐宫,沈公子说笑了。” 沈昱骁呵的笑了一声:“谢前辈过谦了。” 谢音瞧在眼里,努力踮着脚把嘴凑到兄长耳边:“沈哥哥遇到九叔,就变得阴阳怪气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砚脸色骤然一沉,一旁的音儿莫名哆嗦了下,不明觉厉。 整个灵试分两部分,前三日所有参试者需进长乐渊魂狩,跻身前二十者才能进入下一环节——无乐塔。 无乐塔乃四海八荒镇魔第一塔,传说塔内瘴气终年不散,镇压着无数魑魅魍魉,甚至传言塔内有一处从人界通往鬼域的秘境,每隔几年便需要一批灵力存粹强盛的少年人进塔施以净化之术,维持阴阳平衡。 属于谢砚的上古凶剑,就被封印在塔内,只有得到此剑,谢砚才能算真正觉醒。 谢爻之所以会这般不遗余力地帮谢砚,除了刷好感和无聊打发时间外,更多的还是他真心喜欢这个侄儿,于公于私都不希望他被人……压在身下。 进入长乐渊前夜,谢爻将谢砚叫到自己屋中,取下腰间佩剑:“砚儿,这白水剑你先凑合着用。” 谢砚怔了怔,没敢伸手接剑:“侄儿不敢。” 要知道,对于修士而言佩剑有灵,剑在人在,绝不会轻易将佩剑交与旁人,即使是道侣都少有共用一剑的先例。谢爻不是这世界的原住民,自然不拘泥于这些。 “听话,明儿便要进入长乐渊了,你那把小木剑如何猎得了魑魅魍魉,到时候输了灵试丢的可是九叔的脸。”这一番话他是照搬班主任名言,你若是考砸了,丢的可是爸妈的脸…… “可这是九叔你的剑……” “何必拘泥这些,”谢爻说得轻巧,旋即微微眯起眼睛:“难不成你嫌弃?” “不敢!”谢砚脱口而出,顿了顿,面露担忧之色:“我若拿了白水剑,九叔这几日怎么办?” 谢爻笑得云淡风轻:“你去参试我闲着也闲着,还是躲在客房里睡大觉舒服~” 说着将剑轻轻巧巧向谢砚抛去:“诺~接着。” 谢砚一把接住剑,动作利落:“谢九叔。” 继而将九叔的剑抱在怀里,连睡觉都不肯撒手,时不时还将明若秋水的剑刃举到鼻间轻嗅,平静无波的黛眸似有微风拂过。 翌日天未亮便起身穿戴好,谢爻亲自送这三个少年人去往长乐渊:“你们三人这几日应互相照拂,切记不可鲁莽行事,凡事谨慎些。” 顿了顿,对谢砚嘱咐道:“照看好音儿。” “侄儿明白。” 谢爻看了眼佩在谢砚腰间的白水剑,心满意足地莞尔,将嘴唇凑到他耳边道:“去罢,事毕请你喝酒,天在水。” 瓷白的脸染上淡淡的绯色:“不醉不做数。” “嗯,喝到天明。” 薄薄的嘴唇勾了勾,浅淡的笑意消失在风里。 谢爻看着三人背影消失在长乐渊入口许久才离去,心中顿时涌起一种家长送孩子参加高考时紧张的空虚感。 算了,回去睡罢。 他当真在榻上赖了三日,直到听得一个消息才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魂狩第一者,不是沈昱骁,也不是谢砚,而是一位名不见经传书中也无记载的洛公子—— 洛以欢。 这家伙是谁?竟然压制住了两大挂哔男主光环? 13.灵试归来 原书中,魂狩第一者,乃沈昱骁。 原本谢砚实力在他之上,但顾及沈昱骁计较输赢,遂暗瞧瞧放了水,故意放走了几只鬼魅。 本是不计较灵试输赢的谢砚,如今却格外较真。 “九叔,侄儿让你失望了。”谢砚将白水剑双手奉上,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此番他只拿了第二。 “无妨,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谢爻面上笑吟吟的,心中却郁闷,那位洛公子到底是何人,他进了无乐塔会不会成为谢砚夺剑的阻力? 谢砚瞧出了九叔眉眼间的担忧之色,只当是自己没拿第一九叔不欢喜,嘴唇抿了抿,狭眸深垂。 与他隐忍的失落不同,谢音倒是春风得意:“九叔九叔,音儿拿了第三!” 这一点谢爻也没料到,小姑娘竟如此有出息,此番谢家夺了第二第三,该威风大振了:“我们家音儿厉害了,来,想要什么告诉九叔,九叔都答应你。” 谢爻眉花眼笑的,面上阴霾尽散,谢砚方稍稍松了口气。 “当真?”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谢爻。 “绝无虚言。”谢爻心想,这姑娘的愿望定同沈昱骁那小子有关。 音儿咬了咬下唇,娇羞地垂下眼,手不自觉地拽住衣角:“九叔可否……请洛公子吃顿饭?” “洛公子?”和预想的结果差距太大,谢爻一时有些懵。 谢音点了点头,面上已染了淡淡的绯色:“正是……此次魂狩夺冠者洛以欢公子,没有他的相助,音儿怕是拿不到第三的。” 原来如此,谢爻沉吟片刻道:“好罢,九叔试一试,只从未听闻修真界有个洛家,怕是散修,他肯不肯赏脸九叔就不敢保证了。” “谢九叔!”谢音笑得合不拢嘴,都快甜成糖人儿了。 谢爻唏嘘,沈昱骁未免也太惨了,未挤进前三甲不说,原书中对他最痴情的谢音也移情别恋了,真是……太解气了。 当然,重点还是,谢砚对他似也全无动心,谢爻顿时觉得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自己不久就能功成身退去安心投好胎了。 只是当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洛以欢,让他有些不放心…… 待谢音走后,谢爻敛了笑:“砚儿,这个洛公子……你认为如何?” 谢砚沉吟片刻摇头:“此前并未听过此人,这几日,他确实帮了音儿不少。” “只帮音儿一人?”谢爻蹙眉。 “是,”谢砚似想起什么,抬起眼沉声道:“不过,九叔先前也见过此人。” “嗯?” “长乐城,清欢楼。” 清欢楼,正是他们来到长乐城第一日下的馆子,那时……谢爻想起来了:“临窗那位白衣公子?” “正是。”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谢砚对九叔还记挂着临窗白衣公子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爻自然察觉不到侄儿这微妙的情绪,咂舌道:“你们……难道就没发觉她是姑娘么?” 原来女扮男装瞒天过海这一招……在书中戏里的世界确实行得通啊…… “侄儿并未察觉。”谢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也吃了一惊。 “……” 长乐渊狩魂结束后,未跻身前二十的修士就该卷铺盖走人,前二十者五日后进入无乐塔继续参试,是荣耀也是挑战,毕竟每次灵试都有世家子弟葬身无乐塔。 谢爻亲自往洛以欢的客房送去拜帖,如他所料,对方根本不理睬,只差信灵送了句话出来,她帮谢音存粹因为顺手而已,无需客气。 热脸贴了冷屁股,谢爻并不生气,只是苦恼如何与满怀期待的音儿交代…… ”侄儿去同音儿说罢。”谢砚自然晓得九叔愁什么,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主动开口。 谢爻怔了怔,旋即莞尔:“也好。” 他自然晓得这是谢砚不动声色的善意,顿了顿又到:“对了,今夜练完剑,过来找我罢。”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好!” …… 天在水乃东域仙酒,要想喝到,只能去长乐坊。 亥时一刻,谢爻刚沐浴罢,便听到极克制的叩门声,边披上中衣边应道:“进来罢。” 谢砚推门,就瞧见九叔衣襟半敞的模样,从锁骨到胸口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微红,呼吸一滞,话到嘴边忙咽了下去,喉结滑动。 “你坐一坐,稍等片刻就好,”谢爻自然没在意对方的视线,不慌不忙系上衣带:“洛公子那事,你同音儿讲了?” “嗯,音儿倒没有太大反应。”谢砚回过神来,云淡风轻应道,坐下来喝了口冷茶。 谢爻披上外袍,啧了啧:“丫头大了,心思难猜透。” 顿了顿,笑:“还是砚儿你,让九叔放心。” 屋中烛火晃了晃,映得谢砚神色模糊,嘴唇微动,终究没言语。 御剑出了长乐宫,深夜的海面上渔火似流萤,谢砚站在九叔身后,迟疑片刻,朝他捱了捱。 “砚儿,可否求你帮九叔一个忙?”正好借御剑之机,提无乐塔取剑之事,自然,不能直说那是他的剑,否则就解释不清楚了。 “九叔请说。”谢砚毫不迟疑。 “嗯,无乐塔顶封印着一把上古凶剑,流火。”谢爻趁故作漫不经心道。 “九叔是让我把剑取回来?”流火剑,传说中的魑魅之剑,凶邪异常,能吞噬人的神魂。 “没错,”谢爻语气淡淡的,在夜晚的海风里给人一种冰冷又笃定的错觉:“流火虽为上古凶剑,若是你的话,可取得。” “好,此番我定不让九叔失望了。”谢砚一字一字道,极为郑重,早已下定决心,若取不回剑,便没脸活着回来见九叔。 “嗯,九叔信你。”谢爻打心里认为谢砚不会失败,他的剑,总该是他的。 只不过他没料到谢砚答应得这么干脆,连因由都不问,谢爻准备的一堆歪理烂在肚子里没处说。 行了半个时辰,百米之下街市灯火如昼,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处飞身下剑,两人慢悠悠地挤进夜市人潮中:“砚儿,你跟紧,可别丢了。” 说着还像牵小孩般拉过他的袖子,谢砚怔了怔,唇角微扬:“九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过了子时,你便十六了。”谢爻笑微微地转过头,正好此刻他们头顶炸开一朵烟火,斑斓流光映在面上:“正好,可以做坏事了。” 谢砚呼吸一滞,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张脸,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面上火烧火燎的,幸好这夜烟火繁华,流光掩盖了他脸颊的红晕。 谢爻说的坏事,自然是上长乐坊,看美人,喝酒。 因为他自身……的缘故,去这种地方最多好奇瞅瞅然后买几坛子天在水,可正处于年少血气方刚的谢砚就不好说了,如果他真想尝尝姑娘的滋味,谢爻也是不反对的,应该说如此对他更有利,进一步扳直了…… “这便是,九叔说的坏事么?”叔侄俩站在长乐坊门口,阵阵香风熏来,让人有些飘飘然,谢砚却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咳……天在水,只有长乐坊有售。”被侄儿这么一问,谢爻反倒不好意思了。 谢砚淡淡的看了眼纸醉金迷的长乐坊,淡淡的看了眼九叔,淡淡的开口:“嗯,九叔稍等,侄儿去取。” “我与你一道儿……” “此等小事侄儿来办便好。”此时的谢砚一改往日恭敬乖巧的形容,语气里有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四目相对,狭眸惊起一丝波澜,黛蓝的深处似有暗潮汹涌,谢爻莫名打了个寒颤:“可是银子……” “侄儿身上有。” “……”这小子难不成有备而来?思及此,瞬间恍然,笑道:“得了得了,你去罢,九叔找个茶馆等你。” 心中好笑,看来这侄儿是想做坏事了呢。 14.百口莫辩 “给侄儿半盏茶的功夫便好。”语罢,谢砚便步入歌舞生香的长乐坊,眼睛都不肯斜一下。 “……”谢爻站在原地没回过味儿来,现在他不光看不懂谢音那小丫头,连谢砚这小侄儿也看不透了,他意欲何在?与长辈一起进勾栏害臊? 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打发时间,谢爻百无聊赖地琢磨洛以欢的身份,依照小说的尿性,料想定是哪家的淘气小姐化男装体验生活,只修为如此了得,定要提醒谢砚多加提防。 如今尚只有他一人晓得谢砚身上的鬼族血脉,这孩子本性不坏,原书中会黑化,完全是因为饱受欺凌,又被沈昱骁不负责任地玩弄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自己穿书一朝,完成主线任务的同时多多少少努力一把护他周全,权当消遣。 正当他想得入神之际,一阵妖冶的香气飘来,谢爻瞳孔骤缩,即刻敛气凝神,循着香气潜入人群。 书中有提到过,夜行子通人鬼两界,喜出没烟花之地,专吸食童男子阳精以修行,身带妖香行踪诡异,谢爻没记错的话,前期没觉醒的谢砚差点遭夜行子毒手,亏得沈昱骁出手相救才保住童子身…… 槽点不吐也罢,如若夜行子此番出现,谢砚就危险了,毕竟他是全书颜值担当,夜行子最喜貌美男子…… 谢爻循着香气不知不觉便进入长乐坊,乐声喧嚣人影绰绰,脂粉香气浓郁得人透不过气。 辗转穿过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他拐入一处僻静的长廊,灯影晦暗烛火重重,周遭的窗格上糊着血色窗纸,诡异渗人,谢爻将手按在白水剑上,妖香消失于走廊尽头门房紧闭的屋子。 此时的谢爻并不知,夜行子只对自己看中的猎物留下香气,以作标记。 他屏息慢慢靠近,心脏狂跳不止,书中提过夜行子非寻常“采花大盗”,妖法十分了得,比起双生噬雪姬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次吃了亏,这回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毕竟他穿越过来后基本没有打过胜仗,不是死就是伤,怪丢人的…… 在门外停驻片刻,正欲推门而入,咯吱一声,门开了,浓郁刺鼻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谢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这位道长,傻站在这里作甚?奴家恭候许久,快请进来罢。” 谢爻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卷红纱缥缈而至,脂粉香愈浓,他对香料过敏,喷嚏连天睁不开眼,就被女子一把拉入闺房中,一个踉跄还扑到人家怀里,好巧不巧,手还按在那抹……柔软的酥胸上…… 好在他是个性冷淡。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并非你所等的客人,”他慌忙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将碰过姑娘的手在衣摆处擦了擦:“是我擅闯此地让姑娘误会,实在抱歉。” 如此说着,喷嚏仍止不住,他捂着口鼻狼狈不堪正欲离去,却被姑娘一把拉住:“道长何必来去冲冲,此处只有缘人进得来,今日你我得见定是天意,就让奴家好生伺候一夜罢。” “姑娘不可自轻——”谢爻忙甩开手,却觉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坠满红色鲛绡的闺阁仿若盘丝洞,这长乐坊别与寻常勾栏之处,便在于从建筑格局到屋中摆设都严格遵循“房中卦”,四周刻满合欢符,又得媚灵加持,能让客人体验到云雨极乐。 脚下一个踉跄,只觉红绡炫目,转眼便跌坐在床榻上—— “道长,奴家替你更衣。”软糯娇俏的声音游离在耳畔,兰香拂耳,谢爻内心毫无波动……只这床榻似被施以秘法,他只觉浑身软绵绵气力尽失。 女子冰凉纤细的手抚上他的喉结,挑逗般摸索着:“道长生的好俊俏。” “姑娘自重,我本寻一妖物误入此地,并无……冒犯之心。”谢爻被她摸得汗毛直立,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颤抖,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气息紊乱情动难耐…… “道长何必如此拘谨。”女子说着将手朝他腰间一拉,束带骤松,外袍松垮垮的滑落。 “……”谢爻无语,先前屡战屡败就算了,现在还要被逼*奸,呵呵。 可是逼也没用,他真的……毫无动静。 中衣的衣襟敞开,露出瓷白的胸脯,女子朝他的心口轻轻吹气:“道长真是一副好皮囊,倒比奴家更白净呢。” “……姑娘,我真的无心与你云雨,你若需要银子灵石,我给。”他被摸得阵阵恶心,彻底放弃了,直言不讳。 女子眸色闪了闪,顿住了,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似颇受打击,片刻又不甘心地猛然伸手朝他身下探去,更气了,恼羞成怒道:“道长忍耐功夫了得。” “过奖,所以,放手?”那处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女子娇俏的面孔抽了抽,晓得对方对云雨之事并无兴趣,再如此强迫不过自取其辱,正欲起身——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踢开了,谢爻与压在他身上的女子齐齐转头。 绰绰烛影之中,谢砚面色晦暗:“九叔,天在水买好了,走罢。” “……好……”谢爻愣愣的,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对压在他身上的女子道:“姑娘,请你从我身上起来,有劳。” 女子瞧了眼俊俏阴鸷的少年,又瞧了眼谢爻,问道:“他是谁。” “我儿子。”谢爻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好罢,”女子还算有些羞耻心,不至于在人父子面前为所欲为,正当谢爻松一口气的时候,女子笑盈盈转向谢砚道:“小郎君,你爹他,不大行。” “……”谢爻不想玩儿了,咬舌自尽算了,投什么胎。 谢砚冷冷的扫了衣不蔽体的女子一眼,女子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言,乖乖从谢爻身上起身,草草拢了拢松散的头发,懒懒步出屋子。 “砚儿,过来扶我一把。”媚毒未过,谢爻仍全身无力,连声音都是飘的,听起来平添几分模糊的暧昧。 “嗯。”谢砚立在榻边片刻,逆着光,谢爻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谢爻心虚地吞了口唾沫,喉结微动:“砚儿,并非你想的那样。” 谢砚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缓缓下移,掠过瓷白的胸脯和淡粉色的玲珑:“侄儿并无多想。” 如此说着,他坐了下来,俯身为九叔将衣衫一件件穿上,衣带束好,端端正正整整齐齐,温暖干燥的指尖不经意掠过□□的皮肤,激起细微的颤栗。 “还好你来得及时,”谢爻松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多做解释,一来他是长辈,并无与晚辈解释自己行径的义务,二来越是解释越是掩饰,反而更可疑,只问道:“对了,你如何得知我在此。”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我嗅到九叔的灵息。” “原来如此,多亏了你……”如此说着,谢爻将手搭在对方臂上,谢砚托着他的背顺势将他一把扶了起来,比起扶,或许更像抱。 谢爻将头枕在侄儿肩上,微微喘着气:“怪我不甚,中了屋中媚毒。” 谢砚不置可否:“九叔可是要歇一歇?” “嗯,借你肩膀一会儿就好。”语气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调笑,他心安理得地靠着谢砚,缓缓调理灵息。 彼此挨着,半盏茶的功夫,谢爻气力恢复了近半:“走罢,再拖下去就过了子时了。” 谢爻虽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仪式感却是有的,为人家喝酒庆生辰,跨零点才有意义。 “九叔可走得动了?”谢砚微微低头,嘴唇不经意擦过九叔披散而下的头发。 谢爻发笑:“你九叔我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风,歇了这么久还走不动,可咋办?” “我背你。”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谢爻嗤的一声笑,刚想吐槽成何体统,转念一想,上次在忘归林,上上次在葬雪岭,自己失去意识可不就是谢砚将他背回客栈的么…… 立刻讪讪道:“咳……我没事啦,走,我们寻个地喝酒去。” “去哪?”谢砚挽过九叔的头发重新束起,柔软清凉,缠绕在指尖的触感久久不散。 “跟着我就行啦。“谢爻站起身,谢砚似怕他站不稳紧紧贴在身后,此刻谢爻发现,这侄儿已经比他高一些了。 15.九叔醉酒 “九叔来过长乐城?“谢砚将怀中两坛子天在水放在瓦梁上,举目望去,海生明月,渔火闪烁。 拂在面上的海风微湿,半束的头发随风扬起:“真没来过,为了请你小子喝酒,我早就打听好了,长乐城,观海楼,赏月喝酒最妙。” 观海楼乃长乐城第一高楼,此刻他们正盘腿坐在屋顶上,这个好地方自然不是打听来的,原书中沈昱骁就曾坐在此处,居高临下看潮起潮落悟出海潮剑法。 谢爻对什么海潮剑法全无兴趣,有这个全书武力值第一的侄儿在,还不如痛痛快快喝酒睡觉呢。 如此想着,他抱起一坛天在水揭开封泥,醇香弥漫:“十六岁啦,恭喜。” 谢砚接过酒坛闷了一口,面上仍无什么变化,谢爻蹙眉:“怎么,这天在水不好喝?” “侄儿第一次喝酒,也不知好坏。” “……你先前当真没喝过酒?”谢爻扶额,原来是个“雏儿”,万一要是醉了,还不得自己把他背回去…… 谢砚摇头:“先前不沾酒。” “咦,那你上次在水榭,还拿得那么顺手,”谢爻啧了啧,他自然不晓得谢砚想喝那酒,是因为他喝过……片刻又笑道:“第一次喝酒,就是天在水,以后你的口味可养叼了。” 谢爻刚想打开另一坛酒,谢砚就将自己喝过的递了过来:“九叔喝我的。” “也好。”谢爻没多想,接过坛子就是一大口下肚,酒香清冽尾净余长,不禁赞了声好酒。 风清月明,不多时一坛酒就空了,谢爻面上微热,眼尾染上了桃色,谢砚仍面不改色,眼神清透澄澈。 “若侄儿拿回流火剑,九叔可否赏点甜头?” 谢爻这副壳子酒量不行,已是微醺,眼眸蒙了层雾色:“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他心中已打好算盘,对谢砚而言,还有什么比流火剑更有价值呢? “待取回剑,我与九叔说。” “没问题。”谢爻模模糊糊的应着,舌头已经有些大了。 “九叔喝多了?”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寒星闪烁 谢爻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谢砚重影绰绰,对方的话语也飘飘渺渺忽近忽远,他勉强定了定神:“差远了……” 谢砚的唇角浅浅勾起,提起另一坛酒,揭开封泥:“九叔还想喝?” 谢爻也笑,眼尾的笑纹氤氲在雾蒙蒙的绯色中:“你小子想灌醉我?” “是。”声音很轻,却笃定非常。 “你还嫩呢,”谢爻混混沌沌地摇头:“砚儿……” “侄儿在。” “砚儿……你放开了喝,喝醉了……九叔背你回去。” “好。” “砚儿……”谢爻身子往前一栽,自己扑到对方怀里,蹭了蹭,紧紧拽住谢砚衣襟。 “我在。”谢砚身子僵住了,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犹豫片刻,轻轻贴了上去,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掌心,点燃了身体里的酒精,顿时口干舌燥的。 “砚儿……沈昱骁……”他扬起头,湿热的酒气缠绕而上,谢砚的耳根早已红透。 “沈昱骁?”谢砚神色一滞,面上的热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冰冷。 “沈昱骁……别跟他走……砚儿。”谢爻的嘴唇几乎贴在对方耳垂上,声音低哑暧昧。 谢砚喉结滑了滑:“九叔让我,别跟沈昱骁走?” “嗯……不准喜欢他。”谢爻整个人瘫在谢砚怀里,神志也化作一滩烂泥。 谢砚手臂一收,放肆地抱紧怀中之人,声音低低似毒蛇的信子游曳:“那,九叔让我喜欢谁?” “喜欢……”一句话未说完,谢爻双眼一黑,沉沉睡了过去。 “九叔?”谢砚拍了拍他的背,怀中的人彻底不动了,那句未说完的话,让他耿耿于怀。 九叔你,究竟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有沈昱骁的地方?有些事,不是看不到,是假装看不到。谢砚猜不透,九叔是因为他,还是沈昱骁,亦或是…… 罢了,人都躺在怀里了,还想那些虚的做什么。谢砚一手搂着九叔,一手举起坛子将天在水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恍若在喝茶水。 御剑抵达长乐宫已近卯时,晨光熹微,露水重,风有些凉,回廊上的琉璃灯尚未熄灭,谢砚毫不避讳地横抱着九叔,走过曲折游廊半明半昧的灯影,偶尔有准备早饭的下人经过,看到谢家小公子的行径皆露诧异之色,谢砚看在眼里,浑不在意。 还未行至院落,便听到凛凛剑声传来。自从前两日魂狩沈昱骁只得了第四,回来后他闷闷不乐茶饭不思,每日卯时起身修行。 “阿砚,你……”沈昱骁收了剑,瞠目结舌神色诧异:“你……和谢前辈……” “沈兄,早,”谢砚微微颔首,依旧坦荡荡的:“九叔他喝多了。” “话虽如此,可你们也太……”这叔侄俩并非寻常的横抱,喝多的谢爻用手挽住谢砚的脖子,头发披散而下,眼角眉梢淡淡的红,画面很……难以描述。 “沈兄不妨直说。”谢砚完全不怕旁人误会,特别是沈昱骁。 沈昱骁神色僵了僵,旋即甩袖冷哼了声:“阿砚,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们虽是叔侄,可如此亲近却也不寻常,让旁人瞧了去怕会引起流言。” 黛蓝的眸色闪了闪:“我确实喜欢九叔。” 沈昱骁神色凝滞,半晌从齿缝中挤出怒不可歇的声音:“谢砚你……!” “不打扰沈兄修行了,告辞。”他抱着九叔进入房间,掩门,一院子的晨光被隔绝在门外,他不晓得沈昱骁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也不关心。 如今令他耿耿于怀的,是九叔身上的胭脂味……长乐坊染上的。 “九叔,冒犯了。” 沈昱骁看着下人将沐浴的热水送进谢爻屋中,而他的阿砚,许久未从屋中出来。越想越不是滋味,连手上的剑招都颠三倒四,这样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索性收剑回屋生闷气。 阿砚说喜欢时的神情,绝不寻常。 …… 谢爻在氤氲的水雾中醒来,泠泠水声,温热的触感漫过胸口。 天在水是灵酒,并无宿醉的痛苦,只意识有些模糊,缓缓睁开眼,一双狭长的黛眸映入眼帘,乌发微湿肌白盛雪,谢爻有些恍惚,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如此清越出尘与他共浴的美人,正是谢砚。 彼此相望了许久,水雾迷蒙,似梦非梦,谢爻总觉得自己没醒透。 “九叔昨夜醉了。”嫣红的薄唇微微扬起。 “嗯……“谢爻的喉结下意识的动了动,沉吟许久:“所以现在……” “沐浴。”云淡风轻,言简意赅。 “我们一起……?” “一起。” 相对无言,许久,谢砚开口:“九叔转过来,侄儿给你洗头。” “嗯……”谢爻仿佛元神出窍,完全不在状态,对方让他做什么他就愣愣的照做。 谢砚掬起水,仔细地从九叔头顶淋下,指腹按在头皮上,温暖柔软,力道恰到好处,谢爻舒服地闭起眼,心中疑虑与仿徨骤散,鬼使神差的觉得合情合理。 “砚儿,昨夜我可有耍酒疯?”缓过神来,谢爻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笑微微的模样。 “咬人。”薄唇轻启,轻描淡写。 谢爻呼吸凝滞,猛然回头脱口而出:“什么?” 猝不及防,水淋到了眼睛里,谢砚忙替他擦:“九叔别乱动。” “不是……我……我咬你……哪里了?”他一颗心突突突狂跳,四肢僵硬汗毛直立,自己喝醉后,究竟对这美人侄儿做了什么……答应给砚儿甜头之后,他完全断片了。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吟片刻,淡然开口:“侄儿忘了。” 谢爻扶额,将这句“忘了”理解做侄儿的善意,心如死灰,自己竟然对主角挂哔侄儿酒后乱性……活该千刀万剐了。 “砚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混账,渣男的标准台词,不想对姑娘负责任就推说不知道,不是故意的,我忘了…… “我混账!”谢爻喃喃自语,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又怕对方尴尬堪堪忍住了。 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笑意,语气依旧是从容淡然:“九叔别往心里去。” “砚儿,九叔会,补偿你。”他心乱如麻,也不知这补偿如何补偿,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无法推卸,而且他甚至揣测,自己除了吻……说不定还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只是谢砚没好意思说。 黛眸微垂,唇角却淡淡勾起:“好。” 水雾氤氲,谢爻没看清对方面上的神情。 16.微妙关系 这两日谢爻挺愁的,以前他也时常和朋友出去撸串喝酒,只鲜少喝醉过,更不晓得自己醉后会撒欢咬人…… 虽说谢砚不是姑娘家,但原书中吃过他豆腐的人,最后都死得很难看,谢爻懊恼,自己先前辛辛苦苦刷的好感,恐怕都要付之东流了。 谢砚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依旧淡定且恭敬,倒显得谢爻自己过于小心眼了。 算了,以后再寻个机会补偿他罢,大不了再为他死一次,想通此处,谢爻也渐渐看开了些。 五日转眼便过,进入无乐塔前夜,谢爻照例让谢砚来他屋中取剑。 酉时刚过,叩门声响起,有些迟疑,谢爻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请进,抬眼却愣住了,来人不是谢砚,而是沈昱骁。 敛去面上的惊讶之色,谢爻莞尔:“沈公子今夜来找我,可是有要紧事?”说话间已将茶沏好。 “晚辈今夜来,是想问清一件事,”沈昱骁漆眸似寒星,定定的看着谢爻似要将他的脸看穿,深刻的五官隐在摇曳烛火的阴影中:“前辈与阿砚,仅是寻常的叔侄关系么?” “哈?”谢爻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昱骁嘴唇抿了抿,握成拳头的手骨节泛白:“那日……晚辈都看到了。” 谢爻歪了歪脑袋:“那日?” 沈昱骁冷哼了声:“前辈喝醉那日。” 谢爻心中一跳,面上颜色尽失,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那日……是我喝多了,咳……不关砚儿的事。” 他心中慌乱,以为沈昱骁口中所指的,是他喝醉乱咬人这事儿。 沈昱骁眉头越蹙越深,瞧得谢爻越发慌乱,勉强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砚儿一向视我为长辈,望沈公子不要胡乱揣测。” 沈昱骁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半晌,才冷冷开口:“好,晚辈明白了。” 语毕转身便要离去,谢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沈公子,明日进入无乐塔,砚儿音儿还望你多加照拂。” “塔内妖魔横行,你自己,也务必多加小心。” 沈昱骁的背影颤了颤:“嗯,晚辈谨记。”说着推门而出。 沈昱骁前脚刚走,谢砚后脚便至,也不知他们在回廊打了照面没有。 “接着——”谢爻将白水剑抛到谢砚怀中,这回他没有推辞,利利索索的接住抱在怀里。 “今晚别练剑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谢砚点了点头,开口道:“九叔放心,我会为你拿回流火剑。” “我信你,”谢爻笑,你是主角能拿不到属于你的剑么,嘴上却调笑:“说要赏你的甜头,九叔也记得,到时候尽管提。” 他心中算计,到时候他得了流火剑,哪里还想要旁的东西。 “对了,方才沈公子过来,说……咳……那日我醉酒之事,他瞧见了。”谢爻面上有些挂不住,别开脸去。 谢砚微微挑眉:“他与九叔如何说?” “……倒是没说得太明白,我提醒他别误会了你……那日之事,皆怪我。”谢爻又露出一副懊恼愧疚的神情。 “即使他误会,侄儿也不在意。”谢砚声音不大,却毫不含糊,绝非客套敷衍之语。 “……” “九叔也不希望侄儿与沈兄太过亲近罢?” 谢爻呼吸一滞,扶额:“这也是那日我醉酒说的?” “是。” “……明日要早起,你快去睡罢。”喝酒误事,即使天在水好喝,谢爻也决心再不碰了。 翌日天未亮,厨房已送来早饭,沈昱骁难得穿戴齐整一道儿用饭,细嚼慢咽再不复往日目中无人的神气。 “九叔,我们入塔这一个月,你就待在长乐宫么?”谢音笑吟吟问道,就要进入危机四伏的长乐塔,她却半分不紧张,保护她的不仅有谢砚沈昱骁这两个哥哥,还有她的“洛公子”。 谢爻莞尔:“难得来一趟东域,听闻越良山水秀美,我打算就近逛逛。” “我倒是听说越良最盛产美人,要不九叔给我和大哥牵个婶婶回洛川罢?”谢音本是无心的玩笑话,谢砚却沉了脸,沈昱骁则微微挑眉。 “越良的美人哪有我们洛川多。”谢爻放下碗筷,逗小姑娘开心。 “九叔又胡说。” “哪有,来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到有比我们音儿好看的姑娘。”他没胡说,全书颜值担当谢砚可不就在洛川么。 谢音笑红了脸:“九叔逗我开心。” 沈昱骁朗声一笑,意味深长道:“谢前辈哄姑娘的功夫了得,晚辈受教了。” 顿了顿,又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砚道:“阿砚,我可有些替你担心了。” “劳沈兄费心。”谢砚淡然道,也端端正正放下碗筷,摸了摸悬于腰间的白水剑。 谢爻看了看阴阳怪气的沈昱骁,又瞧了瞧毫不动容的谢砚,一脸懵。 去无乐塔的路上,遇上了洛以欢,她身着素衣骑在白马上,做男儿打扮,一头乌发松松束在脑后,姿容风仪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平心而论,就相貌,还是无人能及谢砚。 谢音蓦然红了脸,笑盈盈地扬起手打招呼,毫不矜持:“洛公子!” 洛以欢勒紧缰绳回过头,朝他们一行人微微颔首,目光在谢爻身上停驻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谢爻也回以颔首之礼,低头对身侧的谢音耳语:“音儿,你也瞧不出洛以欢是姑娘么?” “咦?是么?”谢音摇头,却也没太纠结此事:“不也挺好嘛。” 一语方毕,谢音便小跑着迎了上去,洛以欢莞尔,伸手将还是小女孩子的谢音抱上马背,朝无乐塔疾驰而去。 “……”三个大老爷们站在风中,一时无言。 谢砚先前面色有些晦暗,看到谢音与洛以欢疾驰而去,又释然了。 “前面的路我就不送了,等你们好消息。”眼见就要到无乐塔,谢爻这个送亲戚孩子”高考“的兼职家长,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九叔,等我。”谢砚一字一字道,沉重坚定。 “嗯,等。” 谢砚本命流火剑,不仅能助他提升境界,缠绕在剑身上的煞气对寻常修士来说是催生心魔的凶物,对谢砚而言却是制衡鬼血的良药,后期鲛绡抹额压制不住,全凭这流火剑的煞气。 所以,势在必得。 两日后,谢爻买了匹吃灵草长大的玉花骢,朝东南方向慢悠悠骑去。时至夏末,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热,如今没有那几个少年人围在身侧吵嚷,兜里又有花不完的银子,谢爻心中欢喜惬意,想来穿书已过大半年,谢砚一直跟在身边,这种孤家寡人的清闲时刻甚为难得。 谁人小时候没有游历四海的情结?好不容易穿书成了灵力高强的修士,却被“棒打鸳鸯”这种狗血上不得台面的任务牵绊,谢爻深觉对不起这一身修为,这一个月难得清闲,即使白水剑不在身侧,不能尽情斩妖除魔魂狩卫道,去邻近的市镇药谷走走逛逛,顺手清除一些不安分的小妖小怪,也十分潇洒自在。 不到半月,谢爻便跑了七八个城镇,东域富足,民间各种仙器灵药交易繁盛,谢爻不愁银子,一路走一路买,从骑马换成了马车,又从马车换成了货船,活像贩卖仙器的商贩…… 眼见再买下去就要带不回无冬城了,才堪堪收手,走水路慢悠悠地往回赶。 可归途上他却惬意不起来了,总隐隐约约觉察到一股子阴煞之气,忽近忽远,如影随形。因白水剑不在身侧,自己又不是身体原主,咒术的威力总打了些折扣,谢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每觉出异样便点燃显魂符进行查探,却总查不出任何不妥。 或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些,越良乃长乐宫地界,魑魅魍魉禁忌之地,阴煞之物怎敢靠近……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却越发不安。 这日下起了瓢泼大雨,落了夜,船只泊在仙莱镇郊外的码头上,雨势大,船身晃荡得厉害,桌案上的油灯好几次险些摔在地上,舱内灵药仙草怕火,谢爻遂挥灭了灯,船内黑压压一片。 他刚褪下外袍躺在榻上,忽然浑身一凛,眼皮骤然抬起,黑暗中双目炯炯,下意识摸向腰间悬剑处,却是空空。 他坐直身子屏住呼吸,从衣襟逃出一张显魂符,以灵力点燃,幽蓝的火光浮在潮湿的空气中,毫无波动。若周遭有凶煞灵体,显魂符的火光因该是幽绿色的…… 又是毫无动静,难道真是近来自己中了邪疑神疑鬼?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舱房的门急急响了三声,咚咚咚,混在呼啦呼啦的风雨声中,诡异而突兀。 谢爻将灵力汇于掌中,心弦绷得极紧:“找谁?” 17.雨夜遇袭 清糯的女声随着风雨飘入屋中,羞怯中恳求之意迫切:“公子,今夜雨势大,我家的船进了水,我与阿娘无处落脚,可否借公子船舱暂避?” 她说话间谢爻已凝神探查,舱外确实是活生生的凡人,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公子,我们不会白住,会付银子的。” 他已披好外袍,打开舱门,便瞧见一对被淋得落汤鸡似的母女,忙道:“外边雨大,请进罢。” 说着挥了挥袖子,桌上的油灯倏忽亮了,映得一室明光灼灼。 姑娘探了探头,瞧见舱内都是些大包小包的货物,怕自己一身雨水浸湿了船舱,略有些迟疑。谢爻看在眼里忙笑道:“无妨,都是些仙器草药,不怕水的。” 年纪稍长得夫人瞧谢爻气度谈吐不凡,低低啊了声:“原来是位道长。” 小姑娘和谢音一般大小,闻言忙睁着杏眼打量谢爻,兴许是第一次见修仙者,又或许看谢爻生得俊俏,小脸蛋微微泛红。 “快快进来罢。”谢爻将母女俩引入舱内,草草收拾了一件空闲的舱房,还为他们备了干净的衣物和用灵力加热好的茶水,母女俩叨谢不止,谢爻客套了几句,便打着哈欠回榻上继续睡了。 折腾了一番,脑中疑神疑鬼的杂念总算清净了,雨声哗啦啦落在水中,谢爻用衾被捂住耳朵,不多时便沉入黑甜。 梦里起了浓雾,嫣红的,遮住了视线。谢爻不知身处何地,在红雾中漫无目的地走,行了许久,忽闻泠泠水声,循声而去,竟是一道瀑布,瀑布的水也是红色的,与周遭红雾融为一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是人血,白骨成山,血流成瀑。 雾渐渐散了,谢爻走近,隐约看到血瀑后站着一个身影,欣长挺拔,负手而立,背影熟悉又陌生,方欲走近瞧仔细些,还未来得及看清,一阵异香传来,掩过血海尸山的腐臭味,谢爻蹙眉,这香熟悉的很—— 夜行子! 谢爻蓦然睁开眼,船外雨势愈加猛烈,舱内黑寂一片,夜行子留下的妖香弥漫一室! 空气中湿度骤升,连呼吸都有凝滞黏腻之感,胸口气闷,他挥手点燃的油灯闪了几下,灭了,舱内比方才更黑,雨声疾疾。 这妖香似有形,缓缓缠绕而来,在谢爻的手腕脚腕、脖子留下冰冷湿滑的触感,一摸却是无物。 夜行子会以无形的缠香丝将猎物捆住,一点点渗透其神魂将其麻痹,而后行……不可描述之事。 因这香有勾魂摄魄之效,当事人往往沉溺其中防备疏忽,让夜行子有机可乘,就连原书中的谢砚都不例外,谢爻稍稍定下心神,这大半年他渐渐将这副躯壳中的灵力修为融会贯通,此时手中已用灵力凝成一把蓝色的短剑,幽幽泛着光。 原书中对谢砚惊鸿一睹后再也看不上其他猎物的夜行子,居然会对自己下手…… 这不光是人设歪了,连妖设也崩了啊! 当然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灵剑幽蓝的光晕在昏暗潮湿的舱内跳跃,凛凛剑意四散开来,缠香丝密密麻麻的在潮湿的空气里疯长,越割长势越凶猛…… 这特喵是韭菜么! 一想到这缠香丝相当于夜行子的触须,一点点从他手腕脚腕往上爬,谢爻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夜行子未免也太不挑剔了,我这样一个糙汉子有啥好猎的……如此想着,谢爻的四肢渐渐被疯长的缠香丝困住,难以动弹。 妖香愈浓,一阵极低的轻笑传入耳内:“今夜来迟,让谢公子久等了。” 近在咫尺,说话之人就在他耳畔。 “谢公子可晓得我是谁?”窗户啪嗒一下敞开了,凉风夹着雨丝浸入屋中。 他在明敌在暗,不敢掉以轻心,冷冷道:“晓得,夜行子,性别男,爱好男,打扮女的女装大佬。” “……谢公子说话,我有些听不懂。” 谢爻懒得跟他掰扯,开门见山道:“你怕是寻错人了,我并非你所好。”心中揣测,根据原书中描述夜行子对谢砚的痴迷程度,加上他对猎物挑剔到近乎病态的设定,绝无可能为一时解馋对自己这种糙汉下手。 阴煞之气愈浓,灵剑的幽蓝火光下隐约可见一抹轮廓一闪而逝,谢爻顿觉背后一沉脖子一凉,夜行子已经很自觉的趴在他背上…… 他不懂这妖玩的什么play,为何要如此半隐半现的挂人背上,渗得慌。 周遭是缠香丝织成的结界,密不透风,他依旧动弹不得,面上却充容笃定。 那半透明的模糊人影轻轻一笑:“谢九公子,谢爻,上次长乐坊一别,我跟了你大半个月,可跟错了?” 果然,上次在长乐坊留下妖香之人,正是夜行子,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谢砚。 “九爷以为,我要寻的是何人?” “抱歉,并不感兴趣,”谢爻哂道:“我只晓得,我定不合你的胃口。” “不试一试,九爷如何晓得合适不合适?” 话音未落,背上的重量减轻,脚弯处一阵酸麻,谢爻猝不及防坐倒在榻上。 夜行子翻身骑在他大腿上,俯下身子,身形渐渐显露,生得倒是不差,细眉细眼,一种阴沉妖冶的俊美,连眼神都是病态的炽热:“都说失了本命剑的修士,就如同没牙的老虎,若非你失了剑,我怕是暂还不敢下手呢,多亏了你们叔侄情深,让我有机可乘。” 如此说着,夜行子一口朝对方脖子咬去,尖锐的牙齿没入皮肉,温暖的腥甜涓涓溢出,他兴奋的半眯着眼,沉溺其中十分享受。 被他压在身下的谢爻不言不语了无动静,似感受不到疼痛。 半晌,夜行子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舔了舔唇角的血渍,意犹未尽,纤长的手指一层层撩开谢爻的衣襟,瓷白若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谢公子果然美味。” “当真?” 谢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夜行子面色一沉,猛地转过头,脸色大变,惊讶之色简直要溢出脸来:“你怎么会……” “鸡血当真如此好喝?”谢爻面带笑意,棕茶色的眸子微微弯起,浅浅的笑纹荡漾开来,一副得意的俏皮。 夜行子脸色灰败,被他压在身下的哪里是什么谢公子,分明是一只奄奄一息的肉鸡,身上秃了大半,血淋淋的鸡毛黏在床榻上,一片狼藉腥臭。 这妖物素来以洁癖闻名,只吃美人的血只睡未尝云雨之人,如今却生生啃了一只肉鸡,他恶心得直干呕,厉声道:“谢爻,我今日非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一般说这种台词的角色,活不过三章!”剑气随着谢爻身形的移动层层荡漾开来,逼得夜行子忍住吞食鸡血的恶心,织起缠香丝全力以赴对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夜行子没说错,白水不在谢爻的实力大打折扣,且他第一次使剑灵并不熟练,加之结界中密密麻麻的缠香丝干扰,他每出一招都如履薄冰,完全不若面上表现的那般游刃有余。 周遭密密麻麻的缠香丝锋利无比,在他身上划了无数道血口子,原本素白的衣衫片刻便鲜血淋漓残破不堪,可不硬撑不行,败落下来就是被奸杀致死的命运! 只要将夜行子逼到使出全力…… “没想到,谢公子在没有本命灵剑的情况下,能坚持这般久。”千丝万缕缠绕而来,势不可挡,谢爻分明感觉到无数细小的丝线穿透身体,钻心透骨的疼,却不敢分神,灵力源源不断地汇成剑灵,云起绝壁般朝夜行子直逼而去。 “念你是个美人儿,我不忍心伤你,你偏不领情,好呀,先将你弄死再尝滋味也不差!”夜行子神色一凛,缠香丝朝剑灵疾疾绞去,正当得意,突然神色一凝,仰头喷了一大口血,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 “先*奸*后杀?做梦!”凌冽的剑意直逼而去,夜行子堪堪避开,鸡血已被施以咒术,当对方使出全力时,便以同等的威力引爆。 而那对避雨母女住的船舱,已被谢爻加持了结界。 “谢爻,唐唐谢家九爷竟耍阴招!”夜行子苍白染血的脸扭曲抽搐,周遭的缠香丝迅速凋零灰败:“算你狠!” 如此说着,他抹了抹唇角的血,一副狼狈落荒而逃。 “对你,也真是委屈了那只鸡,好走不送~” 谢爻面上虽不动声色的说笑,却已是强弩之末,自然不会追去,听到哗啦一声水响,料定夜行子已从水底逃脱,才松了一口气,虚脱的靠在舱板上,缠丝化作灰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涓涓渗出血来,衣衫残破不堪,瓷白的胸膛满是血痕,是濒临破碎触目惊心的妖冶。 剑灵的光渐渐消失,他的灵力也越来越弱,因失血过多加之灵力使用过度,身体一点点变冷变麻木,很困,眼皮都睁不开,哗啦啦的落雨之声敲击着深浓的夜色。 缠香丝这妖物邪门得很,残留在身体里吸食了血肉便永不枯萎,只能生生将其剜出来……谢爻咬了咬牙,虚弱的灵力再度结成剑灵,尖刃对准胸口的伤处,正欲一剑切下—— 一道灵流飞驰而过,迅如闪电,谢爻手腕一沉,剑灵闪了闪,骤然消散在暗黑的空气里。 “九叔,你做什么?!” 舱门大开,潮湿的雨气卷入屋内,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谢爻微微睁开眼,看清了那张震惊到扭曲的面孔。 很明显,谢砚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事…… 18.尴尬误会 方才一心应战没察觉,伤势比他预想的要糟得多,兴许是瞧见了谢砚,彻底放松了戒备,剧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似有千万根毒刺在肉里来回翻搅,眼角不自觉的微微湿润。 谢爻嘴唇动了动,却无力发出声音,眼睛裂开一条缝,棕茶色的眸子已渐渐涣散,失去了焦距。 不是你想得那样……可即使能发出声音,谢爻也解释不清楚。 谢砚跪在九叔面前,浑身淌着水,嘴唇发白眼眶泛红,不知所措地朝对方伸出手,却又僵在半空中,颤抖不止,似不敢去触碰。 此刻的谢爻,残破不堪的衣衫被血染红透,被缠香丝划破的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屋中弥漫着一阵奇异的香气,是缠香丝枯萎的气息。 方才装哔一时爽,可惜帅不过三秒……如此狼狈惨烈,在谢砚眼里,九叔还吊着一口气真是奇迹。 “九叔,为什么?” 声音颤抖得厉害,谢爻模模糊糊有点无奈,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把埋进肉里的缠香丝挖出来而已不要误会…… 温暖的灵流轻抚伤口,谢砚正一点点给他渡灵气。 谢爻稍稍恢复了气力,竭尽全力发出声音,却如蚊蚋:“砚儿,帮我把缠香丝挖出来。” 谢砚怔了怔,方才回过味儿来,面上神色稍缓,如今的他经验尚浅,一时误会也属正常。 “麻药……” “来不及了,尽快处理罢。”谢爻当然怕疼,但比起疼,缠香丝在肉里疯长更让人恶心。 “嗯,九叔忍耐一下。”谢砚咬了咬牙,以灵力化成的刀划破早已血迹斑斑的皮肉,稍稍止住的血再度浸流不止。 谢爻紧闭了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依旧不愿发出□□,直将疼往肚子里吞。 谢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眼眶微红着,竭力止住手指的颤抖,极细致的将缠香丝从血肉里一点点剜出来,血从手指淌到肘腕,一滴滴落在地上,脱离肉体的丝线迅速败落化作灰烬。 就在谢爻觉得自己血都要流干了,呼吸渐渐微弱时,疼痛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灵流淌过,柔软的包裹着皮开肉绽的伤处。 天将明时,雨势收了,天却阴沉着,江阔云低,似永远也无法亮透。 看九叔的灵脉渐渐平稳,眸子也有了些光,谢砚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身上的雨水早已干透,如今额角背后浸湿的,是汗。 淡蓝的晨光从窗外漏了进来,谢砚这才看清舱内的情形,血迹斑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刚平息的情绪又翻涌不休,俊美的脸沉冷得骇人。 “砚儿,我有些冷,衾被……”此刻他身上已披着谢砚烘干的外袍,却仍旧冷得发抖。 谢砚瞧了眼榻上血迹斑斑的衾被,将九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侄儿在。” 谢爻此时神志不清,被包裹在融融的暖意中,舒服地朝对方肩窝蹭了蹭。 “抱歉,是我来晚了。”脑海中闪过方才血淋淋的画面,谢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骨节泛白,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剜他的心口。 谢爻气若游丝地勾了勾唇角,将笑未笑:“放心,我死不了。” 这可是大实话。 谢砚不置可否,将唇贴在他耳朵上,轻轻的蹭了蹭。 “砚儿,流火剑,没拿到罢?”谢爻看到谢砚那一刻便明白,自己又将剧情搅得一团糟,此刻谢砚应该还在塔中接受灵试,任何理由都不能提前离塔,出现于此,已然犯规。 犯规等于放弃灵试,终生禁止入塔。 “侄儿无用,让九叔失望了。”剑有灵性,能感知得到主人有危险,当时他在无乐塔内,白水剑震颤得厉害,便知九叔有性命之忧,不顾沈昱骁和谢音的劝阻,提前退出灵试,循着灵息赶到此地,接着,眼前便是那副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 错过此次良机,不晓得还有什么机会进入无乐塔,谢爻叹了口气:“不赖你,怪我一时不查,被夜行子盯上了。”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谢爻一时灰心丧气,将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伤人。 谢砚身子一颤,声音低哑似压抑着怒火:“若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那剑有何用。” 另一句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若九叔出事了,侄儿怎么办。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半晌,谢爻柔声道:“是九叔胡言乱语,说错话,对不起。” 谢砚垂下头,下巴枕在九叔肩上,摇了摇脑袋。 “让你担心了——”说话间喉咙一阵痒,竟咳出一大口黑血来,洒落在谢砚的袖襟上,谢爻怔愣了片刻,发现身后的谢砚微微颤抖,才抬起手抹了抹唇角:“吐出来,倒舒服多了。” 谢砚收紧手臂,埋头在九叔的衣襟处蹭了蹭,不经意地抹掉眼角的水渍:“以后我定不离九叔半步。” 谢爻嗤的笑了出来,牵扯伤口一阵疼,眉头微蹙:“这像什么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觉着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又被搂得暖和了过来,心中安宁,便睡了过去。 流火剑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再次醒来时已入了夜,舱内燃了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侧影,谢爻扫了眼船舱,血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换上了洁净完好的衣物。 就着谢砚的手喝了半盏茶,谢爻突然想起昨夜寄宿的母女,急于询问不慎被茶水呛到,谢砚拍着他的后背道:“九叔放心,那母女已安然离开,我给了她们些银子。” 当时他看到一对穿着九叔衣服的女子从船内舱走出来,心中震惊,待母女与他解释后才稍稍释怀。 谢爻点头,放下心来,却见谢砚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隐忍神情,忙问因由。 谢砚迟疑片刻,狭眸深垂,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对九叔行凌*辱之事的人,侄儿定将其挫骨扬灰。” 一字一句,凛冽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凌*辱之事?” “夜行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这张清冷淡漠的脸何曾出现过如此浓烈的情绪,瞧得谢爻有些恍惚。 怔愣了片刻,他瞧见自己手腕脚腕残留着缠香丝暗红的勒痕,终于回过味儿来……夜行子素以采阳精臭名昭著,加上先前被误会为自尽未遂……实在有点儿像被糟蹋的姑娘,顿时觉得滑稽,失笑道:“你呀……想什么呢……我并没有被他凌*辱,倒是夜行子被我重伤了呢~” 谢砚闻言蓦然抬起脸,双眸都亮了:“当真?” 谢爻抬手拍了拍他脑门:“混小子,你九叔我像是被霸王硬上弓之辈么?” 兴许是他用词太过直白,谢砚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侄儿还以为……” “混账,瞎想什么。”谢爻真觉得又气又好笑,气他在侄儿的印象里这么羸弱,笑对方对自己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十分够意思了。 …… 以鬼血做药引,又日夜以灵气相渡,谢爻躺了两日便恢复了大半。 刚开始谢砚还只是割破手指朝汤药里滴几滴血,后来越发放肆,将割破的手举到九叔唇边,用一种期待又欢喜的眼神盯着他……盯着他…… 谢爻怔了怔,看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不知所措。 “新鲜的,疗伤效果会更好。”谢砚平静无波的说出这句话,便将染血的手指涂到九叔唇上。 “……”谢爻被他逼得开了口,试探性地含住修长的手指,谢砚的血毫无腥气,甚至是甜的,初入口有种草木的清香,回味却近似于鲜乳的馥郁。 平心而论,挺好喝。 谢砚也很安分,手指探入九叔口中就不敢妄动了,任对方很克制的吸允,移开眼,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黛蓝的眸子落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鬼血下肚不到一个时辰,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两个时辰便愈合得差不多了。 谢爻总算明白沈昱骁为何要将谢砚拴在身侧不肯撒手,赏心悦目的脸,逆天开挂的武力值,滋味甜美可疗伤解毒的血,看似淡漠清冷实则有情有义的性子,沉稳牢靠知恩图报的性格……堪称完美。 每次食用完鬼血,谢爻就替对方仔仔细细的包扎伤口,觉得温暖的同时心中很是愧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沈昱骁一样,以谢砚的血作为疗伤的药。 鬼血养人,却不能常喝,谢爻害怕自己上瘾,而谢砚巴不得他上瘾。 船顺水而行,谢爻伤愈的同时,也抵达了长乐城。名不见经传的洛以欢锋芒初露,获得灵试第一的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编成了话本故事。 比起初露锋芒的新秀,众人更关心的,其实是灵试第一者能娶到宋家大小姐这消息。就在众人纷纷羡慕洛公子一朝夺冠,从此便能坐拥长乐海时,他,应该说是她,消失了。 于是,传奇又添了一层传奇的色彩,无人猜得透洛以欢的身份。 “预料之中的事儿。”谢爻在街市买了把鲛骨扇,装模作样地往掌心一敲,煞有介事道。 “为何。”午后湿热,众人都一头一脸的汗,唯独谢砚依旧清冷干净,抹额随微风而动,抖落草木的沉香,是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清凉。 “宋家怎容一女子做他们乘龙快婿?”嘴上虽那样说,谢爻认为洛以欢消失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bug,这种碾压主角光环的存在,怎么可能长久?再说,宋大小姐是要嫁给挂哔沈昱骁的。 顿了顿,唇角扬起:“说不定,会让名列第二的沈小公子顶替呢。” 如此说着,他悄悄看了眼谢砚的神情,看他毫无触动,才稍稍放心了些,看来自己的掰直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如此,对沈兄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谢砚的眸子掠过一丝欢喜之色。谢爻不小心瞧见了,很纳闷,他无波无澜也就算了,开心个什么劲儿? “好啦,如果不是因为我,能娶到宋家小姐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们家砚儿啦。”谢爻本是说笑,不料却迎上一双沉冷的眸子,眼中的不悦稍纵即逝。 谢砚淡淡开口:“九叔希望我娶宋家人么?” “娶了宋家大小姐,就相当于获得长乐海掌控权,是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简言之,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话老理不老。 狭长的眸子充满试探:“九叔也这般想?” “玩笑嘛……”谢爻被瞧得有些心慌,语气发虚。 谢砚不答,清冷的面上写满不愉快,谢爻有些莫名其妙,想缓和气氛,笑吟吟道:“砚儿,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了罢?” “嗯,有。”言简意赅,明白至极。 谢爻脚底一滑,脱口而出:“谁……?” 19.断发风波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浅浅的笑意浮在俊美的脸上:“侄儿……也是说笑的。” 谢爻怔了怔,许久才回过神儿来,莞尔:“你呀……” “我,怎样?”浅淡的笑意还挂在面上,语气让人恍惚觉出一点侵略性。 谢爻啧了啧,使坏道:“你,笑起来好看。” 他这人可记仇了,别人逗他,他定要逗回去,使以十倍的气力。 谢砚的笑瞬间凝固了,瓷白的面孔顷刻红透,谢爻赏心悦目地看着他的瓷侄儿变成粉侄儿,笑吟吟道:“好啦好啦,别羞,我也不是故意欺负你,你非要问,我就如实说了而已。” “九叔,你可知。”谢砚垂下目光,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诶?”谢爻笑微微的,对这害羞的侄儿能说出什么来十分好奇。 “这话,侄儿是要记……很久的。”原本他想说记一辈子,又觉得这三个字太沉重了,重得开不了口。 谢爻笑得完全没点长辈样儿:“好啊,那以后多笑笑罢。” 此刻的他并没意识到,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九叔,接下来如何安排。” “哄好音儿,铸剑。”心上人无声无息消失了,音儿这小丫头心里定不好受,得哄好;流火剑暂时拿不到了,谢砚也满十六岁了,总不能让他继续拿着这把破木剑,也该有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了。 所以,哄姑娘,铸剑,两样都是紧要事。 原书中,谢砚拿到流火之前,沈昱骁曾请人以两人之血为魂,灌铸了一把剑,虽及不上流火,却也不逊于白水剑。 书中寥寥数笔带过,谢爻却仍记得,铸剑之人正是北境火石谷聂娘子,当世最顶尖的铸剑师,只性格怪异喜怒无常,铸剑不看银钱灵石,只看眼缘。 说白了,就是不缺钱,难伺候。 这点对寻常人而言是个门槛,可对挂哔主角沈昱骁来说,简直就是作弊。书中用了一大段描写聂娘子对青年俊杰沈昱骁如何如何欣赏喜爱,一见如故难以自持,以血入魂用三个月为他铸就了把好剑…… 回长乐宫住了两日,因洛以欢的不告而别,让沈昱骁一时风光无两,长乐宴上众星捧月,谢爻看在眼里,无限感叹,挂哔主角还是挂哔主角,虽然坎坷了些,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成了赢家,只可惜了砚儿…… 可谢砚却不为所动,气定神闲的坐在谢爻身侧,不与众人喝酒应酬,端着饭碗细嚼慢咽,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确实也与他无关,没人会在意半途退赛之人,偶尔有人驻足惊叹,皆是因他那张清俊的脸,禁欲出尘,冷到留不得半分情面。 好看到什么程度呢,谢爻天天看,天天都要在心里感叹一遍,这人设的颜值,太犯规了。 长乐宴上,宋家大小姐坐在上席,蒙着面纱不言不语,比谢砚更冷更高不可攀,谢爻微眯着眼想瞧了瞧这全书第一美人,看不清,也没甚兴趣,横竖没人比谢砚好看,他现在眼光都养挑了。 宴罢,四人决定翌日便启程,沈昱骁携音儿南下,叔侄俩北上前往火石谷,寻聂娘子铸剑。 已过亥时,趁谢砚还在练剑,谢爻敛了息穿过游廊,在沈昱骁屋外踌躇片刻,抬起手轻叩门。 门扇推开,沈昱骁毫不掩饰惊讶之色:“谢前辈?”原本席间应酬喝了许多灵酒,已经有些上头,如今被吓清醒了大半。 “深夜打扰,我有一事想求沈公子。” 沈昱骁稍稍敛了诧异之色,做了个请的姿态:“前辈,请进来说话。” 经历了被洛以欢大挫威风后,沈昱骁倒是比先前谦虚收敛了许多。谢爻一进屋,沈昱骁便下意识地朝院子里瞄了几眼,接着砰的关了门,谢爻瞧在眼里,颇有点做贼心虚的复杂情绪。 “前辈,请坐。”沈昱骁沏了茶,眸中满是疑惑之色。 “打扰了,”谢爻坐定,便切入正题:“我此番来是想借沈公子的血一用。” 沈昱骁惊讶道:“我的血?” 谢爻点头,似为掩饰面上的不自在,淡淡一笑,眼尾的笑纹在柔和的烛火中荡了开来:“火石谷聂娘子铸剑,皆以血为引铸剑魂,砚儿的剑……还请沈公子帮忙。” 沈昱骁定定的看着谢前辈,目光从浅淡的笑纹移到小小的梨涡,谢爻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弧度,即使不动声色,也给人一种笑微微的错觉,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沈昱骁看得有些恍惚:“前辈可否告知,为何选了我?” 因为你是男主全书第一挂哔啊,因为你是谢砚的原配,设定上血灵的融合度几近完美啊……自然,谢爻不能那么说,瞎掰扯道:“实不相瞒,我对血灵之术略通一二,沈公子的血与砚儿相融度最好,以此铸成的剑,举世无双。” 沈昱骁挑眉,兴趣浓厚:“前辈还会血灵之术?” “稍稍晓得些皮毛……”谢爻几乎冒出冷汗,再问下去就要露馅的。 “非晚辈之血不可?”沈昱骁那股子自负之气又从话语中漏了出来。 谢爻暗自咂舌,若非因自己的不小心让谢砚失了流火剑,他可不想来求这挂哔男主:“我认为,正是如此。” 沈昱骁朗声一笑,漆黑的眸子亮了亮:“这容易,待会我就取些血给前辈,不过,晚辈可否也与前辈讨一样东西?” 谢爻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沈公子请讲。” “前辈无需紧张,不是什么难得的事物,现在就能取到,”沈昱骁笑模笑样地卖关子,深陷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头发。” “嗯?”谢爻面上空白了片刻,歪着脑袋道:“砚儿的?” “前辈的。”沈昱骁笃定道,举起茶杯,喝茶。 谢爻彻底看不懂了,要他的头发做什么?扎小人么…… “沈公子,这……可否告知因由?”谢爻嘴角抽了抽,敛了眸,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不乐意。 沈昱骁挑着眉,压低声音:“恕晚辈暂时不想说。” “……”这特么还怎么玩儿下去!断发相送也太奇怪了罢! “前辈不愿?”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似乎很乐意看到谢爻左右为难的样子。 谢爻干干一笑:“哪里,头发而已,沈兄尽管取。” 话音方落,一阵凛风拂过耳际,青丝断落。 沈昱骁毫不客气地伸手去取,笑得放肆:“多谢前辈赐发。”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谢爻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莞尔:“沈公子客气了。” 总觉得今夜沈昱骁怪怪的,估摸着是他酒上头了有些放浪形骸……取了血,谢爻一刻不想多待,客客气气的起身告辞,行至门口,沈昱骁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前辈,方才晚辈不甚,取发时把你的衣服划破了。” 谢爻微微低头,果见肩膀上有一道小口子,心知对方是故意的,却不明白意欲为何,想着一件衣服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笑道:“无妨,今夜叨扰了。” 总觉得,沈昱骁现在这种怪里怪气的态度,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行至游廊尽头,半明半昧的琉璃灯下立着个人,笔直挺拔,修长的影子延伸至黑暗中。 “砚儿,你怎么来了?“看清守在自己门外的是谢砚,谢爻的心莫名提了提。 黛蓝的眸子深似寒潭:“方才习剑,侄儿有一式不甚明白,想来请教九叔。” 听他如此说,谢爻松了口气:“好啊,我们到院子里去,宽敞些。” 谢砚却不动,视线凝在九叔的肩膀上:“九叔的衣服,破了。” 谢爻怔了怔,旋即笑道:“不碍事,待会儿补补就成。” “我替九叔买件新的。”谢砚的视线始终不愿从对方肩上移开,从裂开的小口子移到被切断的一缕头发,暗潮涌动。 “嗯?”谢爻不是惊讶于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对方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 “这件,扔了罢。” “……???” 谢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夹在两个挂哔男主中被耍了。大概是,两人矛盾的挡箭牌? 显然,他的预感跑偏了…… “这样……我们先去练剑……” “好。” 20.火石枫谷 这一晚,谢砚把谢爻折腾得很晚……嗯……练剑那种折腾。 谢爻打了几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泪光涟涟:“砚儿,先睡罢,不明白的地方明儿再说。” 他不晓得谢砚撞了什么邪,以往一点就透,今晚却教死教不会,说起来,这侄儿确实会间歇性犯傻。 “好,”谢砚收剑站定,目光依旧凝在他衣衫的破口处:“我去给九叔收拾行囊。” “嗯,有劳了。”谢爻用手捂着嘴打哈欠,若放在平日他或许会推辞一下,但实在太困了,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心思收拾行李。 谢砚与他一道儿进的屋:“九叔先睡,交给侄儿就好。” 谢爻硬撑了一会儿,大伤初愈本来就精神不济,今夜又喝了点酒,如今困得思维凝滞,模模糊糊点了头,衣服也懒得脱便倒在榻上,双眼一黑沉入深眠。 一夜无梦,只模模糊糊觉得有点挤有些热,翌日醒来,没什么不妥,身上已换了睡袍,桌上端端正正的放了两个包裹,谢砚身为男孩子,收拾打扫的功夫胜过书中任何一个女性角色,对谢爻来说是相当大的福利了。 只不过寻了一圈,他的外袍不见了…… “谢前辈换衣服了?”吃早饭的时候,沈昱骁笑得一脸深意。 谢爻淡淡的应了,心中却十分不解,换衣服不是很正常么?为何发问? 谢砚放下碗筷才淡然开口:“扔了。” 其实不是扔了,是烧了…… 谢砚鲜少把情绪摆在脸上,可谢爻却明显感觉他气场比平日阴沉几分,直到四人辞别长乐宫主,行至长乐城后分道扬镳,谢砚才神色稍霁。 谢爻猜,大抵与沈昱骁脱不了干系,至于是什么干系,他就不得而知了。 火石谷地处北境,一路向北,秋色渐浓。 落了几场雨,天气骤寒,火石谷赤枫胜火,涓涓细水浮红叶,秋光甚好。 但当下谢爻可没心思欣赏景致,聂娘子的剑庐隐于枫林深处,而枫林外筑了结界,即使是世家子弟如谢爻谢砚,仍旧进不去。 询问了当地的游灵,皆说需要引路符。 谢爻无语,原书中沈昱骁至此,可是畅通无阻来去自如的,如果硬闯破阵也勉强进得去,但终究是有求于人,如此失了礼仪就无法开口办事了。 明明谢砚也是主角之一,怎么和沈昱骁比起来,光环就弱了这么多呢…… 两人无奈,只得暂时退回火石镇想办法。 秋日螃蟹肥美,谢爻剥着蟹腿,漫不经心道:“怪我,事先没有弄清状况便贸然前来。” 他怎么能知晓引路符这鬼东西,攻略里又没写,想必是近来聂娘子月事来了心情不美好新设的…… “我会再想办法……”如此想着,谢爻面带愁色喃喃道。 谢砚可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将仔细剥好的蟹腿放到九叔碗里:“刚好,可以在此过冬。” “过冬?”对方这句话乍听和铸剑毫不相干,谢爻有些懵。 “嗯,此处离牧白山应当不远。”谢砚云淡风轻说道,又剥好一条蟹腿。 谢爻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是什么事儿,莞尔:“是了,我答应过你,带你去牧白山看雪景的。” 他没想到谢砚一直记着这事儿,不过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罢了,原书中沈昱骁都没能兑现这个看雪的承诺……记着便记着罢,横竖不远,去看看也无妨。 “九叔笑什么?” “嗯?”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恍惚回过神儿来:“笑你不上进,剑的事没着落,就想着去看雪景。” “侄儿与九叔同用一把剑,也无甚不好。”他早打定主意不离九叔半步,故说得理所当然,谢爻却听得十分诧异。 “……这是什么道理,就连寻常道侣都没有同用一剑之说,等你再大些,肯定不愿像现在这般呆在九叔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这是大实话,琢磨着再过一两年,这侄儿就该嫌弃长辈了,不过一两年后他大概也回原来的世界投胎去了。 谢砚抿了抿嘴,神色笃定:“只要九叔不嫌弃,我会一直呆着。”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讲了。”如此说着,谢爻暗悄悄的看了对方一眼,见他神色无甚波动,暗暗松了口气,此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试探,他现在越发看不懂这小子和沈昱骁的关系了。 狭眸微敛,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九叔会给我娶婶婶么?” “不会,”谢爻脱口而出,一来他那方面没啥需求,二来他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虽然都是虚构的人设,也不好耽误了人家姑娘:“我自在惯了,何苦蹚这浑水。” 色字头上一把刀,沾了□□,搞不好会把自己赔了进去,谢爻心中如此笃定,殊不知他给自己立了个flag。 嫣红的嘴唇微微上挑,声音很低:“那就好。” “……?” …… 在火石镇住了一宿,谢爻访遍周遭游灵野魂,仍寻不到获取引路符的办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客栈小二一大早跑来敲门说,有位姑娘送了礼来,人走了,东西在客栈大堂放着。 谢砚正好从回廊走过,彼此相视一眼,谢爻朝他耸耸肩,他真不晓得这身体的原主在北境有认识的姑娘,该不会是旧桃花罢? “东西都送来了,先去看看罢,实在太贵重我想办法给人家退回去。”谢爻对着那双满是疑问的黛蓝眸子解释道,被瞧得莫名有些心虚。 “九叔故人?” “或许……是吧?”谢爻挠了挠头,与侄儿下了楼,看到大堂七八个竹篓子立刻呆掉了。 栗子,山梨,榛子,螃蟹……甚至灵芝草药,都是山里的野味灵产,贵重倒是不贵重,量却很大…… 这姑娘送礼的风格也未免太原始质朴了罢……传说中的治愈系?嗯,总之很亲切。 “那位姑娘留了话么?“谢砚看九叔一脸茫然,转头问小二。 “只说是给谢九爷的谢礼,若九爷欢喜,她还会送来。” “长什么模样?”谢爻追问。 小二想了想,面带困惑:“咦……怎么突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谢爻心中了然,店小二被施了忘术,脑中关于姑娘的样貌记忆被抹除了。 难不成是山里的精怪?他暗自揣摩,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望着七八个小竹篓子呆了呆。 “道长,您看这些如何处理?”店小二殷切问道。 “螃蟹蒸了,栗子炒了,剩下的……运回客房罢。”如此说着,谢爻掏出一锭银子给小二当劳苦费。 吩咐完毕,谢爻心生一计,对谢砚笑道:“砚儿,或许这次又要借你血一用了。” 书中两主角的血都是宝物,特别是谢砚的鬼血,对魑魅魍魉来说是最上等的修行灵药。 “好,”谢砚也不问用途,便将手伸到九叔面前,五指摊开,白皙的指节隐约可见淡蓝的血管:“九叔请娶。” 此娶非取,听者不明。 “……”以往都是谢砚自个儿割好举到他唇边,如今这样……他有些下不去手:“你且忍一忍。” 淡蓝的灵刃在无名指上轻轻划过,殷红的血漫过白皙的皮肤,谢爻小心翼翼地将血滴汇集到琉璃瓶里,眼看瓶身渐满血流仍是不止,有些心疼,想是自己割深了,本欲按住止血,又觉手不干净担心感染,索性俯下身子,将流血的无名指含进嘴里。 他垂着头,看不见谢砚的神情,只觉得被自己含着的手明显一抖,也没往深了想,抬起头笑嘻嘻问:“弄疼了?” 谢砚沉默了一瞬,眸子似比平日多了层水雾:“不疼。” “抱歉,割深了。”谢爻小心翼翼地将伤口擦干净,缠上纱布,才封好琉璃瓶塞进衣襟里。 “九叔是想用我的血寻出引路符?” “是,以你的血做饵,山中最狡猾的精怪都会乖乖说真话。”聂娘子身为最出色的铸剑师,身上的剑灵最能吸引魑魅魍魉注意,那些山精鬼怪整日闲着,最爱八卦,没有什么事他们不晓得的,先前他们不说,大概是怕得罪聂娘子。 “走,趁天还早,去一趟火石谷,兴许回来还能打壶黄酒。”一大锅螃蟹正在灶上蒸着,蟹性寒,配以黄酒最佳。 如谢爻所料,以鬼血做饵,枫林中最宅的精怪都闻香而来。他们提供一个线索,谢砚赏一滴血,小半天下来,谢爻算是打听清楚了,所谓引路符,没人见过,等同于不存在的,聂娘子这些年已不为外人铸剑,要想见她,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她的宝贝儿子。 “聂娘子宠溺儿子,只要小公子点头,她什么都肯答应。” “只不过,小公子没有灵脉,这辈子都铸不了灵剑咯。” “这位仙君,你身上怎的沾有小公子的‘气‘?” “若仙君认识小公子,铸剑一事就好办了。” 天色近晚,谷中起了风,谢爻拢紧衣衫:“砚儿,可有什么眉目了?” “早上送礼之人,与聂家小公子有关。”谢砚答道,语气不甚笃定。 谢爻扬了扬唇角:“我也正是如此猜测,她不是说过,若我欢喜,她还会送来么。走,回镇上买黄酒吃螃蟹,今晚便全吃了。” “……” 21.合血铸剑 翌日天未亮,叔侄俩敛了气息等在大堂暗处,一盏茶的功夫,门外马蹄声骤响,接着是叩门声,很轻,谢爻朝小二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门扇开启。 天光未明,待看清来人,谢爻眉头微蹙,谢砚眸色一沉。 这红衣乌发,眉目清秀的小姑娘,莫名眼熟,但记忆又似隔了一层雾,瞧得不甚分明。 “船上借宿的小姑娘。”谢砚看九叔面有疑色,提醒道。 谢爻这才恍然大悟,待姑娘差人又将七八个篓子放置妥当,正欲离去,才款款走出去,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姑娘留步,这几日多谢款待了。” 姑娘低低啊了声,显然没料到谢爻会守在这里,怔愣了片刻,杏目不经意间掠过面色沉冷的谢砚,惶惶垂下:“那日在仙莱镇,多谢道长相留……”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看对方神态羞涩不善言辞,谢爻也有些局促起来,这小姑娘和谢音差不多大小,却斯文内敛许多…… 既然打了照面,姑娘就不好立刻离开了,彼此坐下客套了几句,姑娘姓叶,正是火石镇人,谢爻暗暗觉察出来,这叶姑娘好似有些怕谢砚,难道正因如此她才暗瞧瞧送礼报留宿之恩? 聊得差不多了,谢爻切入正题:“姑娘可晓得,火石谷有位铸剑师聂娘子?” 姑娘神色微闪,淡淡莞尔:“那是我娘亲,船上那位,其实是乳娘……” “啊,巧了,我们要寻之人……”谢爻脱口而出,忽而觉得不对,等等,聂娘子家的不是位小公子么??? “九叔,你看不出来么,他是位公子。”谢砚密音传耳,态度淡然,谢爻却怔愣得说不出话…… 女装大佬?! 厉害了,他的出现不仅炸出了洛以欢那种女扮男装的隐藏高手,还开启了女装大佬副本…… 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谢砚居然瞧得出对方是男儿身,当真进步神速,完全不符合小说套路…… “我们叔侄二人此番至北境,正为铸灵剑而来,若叶……姑娘方便,可否引我们去见聂娘子?”谢爻心中揣测,既然叶公子这般打扮,定然是想让旁人唤他姑娘的。 叶姑娘嫣然一笑:“道长请随我来。” 一旦接受了对方女装的设定,谢爻也不觉奇怪,反倒觉得这叶小公子女装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姿容更胜谢音一筹。 有叶小公子领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便抵达枫林深处的剑庐。 聂娘子生了一双丹凤眼,目光沉冷孤傲,是一种不可亲近的美:“那晚收留云止的,便是谢九爷罢,当日云止未能当面辞别,实在是失礼。” “哪里,当日情况特殊,不怪叶……姑娘。” 闻言,聂娘子坦然一笑:“云止他,最不喜旁人拿他当男儿看,除了这个小癖好,旁的都好,谢九爷莫见笑。” 跨性别者,谢爻在原来的世界也不是没见过,自然不会大惊小怪,捧着茶杯笑道:“叶姑娘乃性情中人。” 聂娘子嗤的一声笑:“谢九爷真会哄人,如若我有意将他嫁与你,你可愿娶?” 谢爻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生生吞了下去,呛得咳嗽不止,一旁的谢砚忙替他抚背顺气,语气淡然,却让人不寒而栗:“九叔他不能娶。” “哦?为何?难不成有隐疾?”聂娘子娥眉微挑,饶有兴味地望向谢砚。 一听这话,谢爻咳得更厉害了,眼角都淌出泪花来。 “九叔他,有心上人了。”黛蓝的眸子似暗流涌动的水潭,让人瞧不清谢砚心底藏着什么玄虚。 “咳……” “九爷,当真?”聂娘子似笑非笑,望向咳得满面通红的谢爻。 谢爻此时自然不能驳了自家侄儿面子,昧着良心点点头:“千真万确。” 聂娘子哈哈一笑,倒是坦荡:“与你们说笑的,我怎会夺人所爱。” 说话间凤眸斜睨望向谢砚:“这位小公子的血倒是铸灵剑绝佳的材料,可只他一人的不行,必须再寻一人的血做引子。” 谢爻总算缓了过来,从衣襟掏出一只琉璃瓶子:“这可合适?” 瓶子里正是当日他与沈昱骁求来的血,根据原书描述,以沈谢二人血融合铸造的灵剑,可斩龙屠魔,所向披靡。 果然,聂娘子接过瓶子,打开嗅了嗅,眼睛一亮:“哟,上等货。” 一旁的谢砚面色沉了沉,压低声音在九叔耳畔道:“那夜九叔去沈兄的房里,就是为了此物?” 谢爻顿觉有些尴尬,以笑掩饰道:“你果然晓得了,沈小公子的血与你相容性最好,所以我去问他讨了些来。” “九叔如何知晓?” “这……以后再告诉你。”总不能说,剧情上就是这样设定的吧…… “九爷,这血虽是上等货,却和谢小公子的血不相容。”聂娘子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无奈地看向谢爻。 啪啪啪打脸了…… 谢爻神色一凝,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 “若将此血与谢小公子的血融合铸剑,只会造出一把废铁,”聂娘子娥眉微蹙,啧了啧:“九爷若舍得,这血我留着,不过此次铸剑,还需另寻血引。” “嗯,我要它也无用,聂娘子不必客气。”被告知沈昱骁的血不合适,谢爻一时没了主意,难道是因为他棒打鸳鸯,导致两人好感度不足连设定都产生了偏差? 还是那四个字:蝴蝶效应。 谢爻无奈地挠了挠头:“砚儿,血引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他这人遇事很少着急,时常给人一种优哉游哉的吊儿郎当感,可与谢砚的波澜不惊比起来,他顿觉自己道行尚浅。 “诶,等等……”聂娘子眸色一亮,在袖中捻了个指决,一阵微风拂过,谢爻顿觉手背锐痛,白皙的皮肤上浮了一道血痕:“谢九爷的血,就最适合不过。” “哈?我?”谢爻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聂娘子笃定点头,面露惊喜之色:“我铸剑这么多年了,还未曾见过相容性如此高的血引。” “诶?这么巧?那就好办了。”谢爻面上愁色顿散,一双桃花眼笑意涟涟。 聂娘子扯了扯嘴角,饶有兴味地看了眼谢砚,意味深长道:“这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嗯?怎么说?” 聂娘子移开目光,扬了扬手,只听得轰隆一声,右侧石室门开启:“废话就不说了,两位公子请罢。” 铸剑室内蓄有熔池,室温颇高,谢爻甫一进去便满头满脸汗,衣衫片刻就湿透了。 聂娘子负手立于熔池旁,抬了抬下巴:“九爷,衣服脱了罢。” “……诶?”谢爻懵了,为何取血引还要脱衣服,放了血好下锅么…… “想什么呢,你一个大活人在此,自然要取最新鲜的心头血,”聂娘子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谢砚,扬了扬眉:“你去给你九叔把衣服脱了。” “我自己来……”如此说着,他三下五除二便把上身衣物尽数褪下,让侄儿在外人面前为自己宽衣,成什么体统。 聂娘子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忍笑,谢砚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凝在九叔心口的伤痕上,是上次葬雪岭留下的疤,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浅淡痕迹,是前段时日在仙莱镇烙下的。 九叔身上的伤,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谢砚喉头一阵干燥。 这次也一样。 一簇幽蓝的光闪过,是剑灵,心口传来阵阵锐痛,谢爻蹙眉,忍着没发出声响,却疼得汗如雨下,乌发黏在瓷白的脖子上,潮湿的皮肤泛着暧昧的光。 不到半盏茶功夫,痛感渐渐消失,聂娘子掌中多了枚殷红的珠子,幽光流转。 凝血成珠,以珠为引。 谢砚划破了手臂,血水循着珠子而流,渗透交融,霎时间满室光华,剑灵之气咆哮而来,似要将世间万物吞噬殆尽。 “好强的剑灵……”聂娘子喃喃道,她何曾见过如此强大充盈的剑灵。 谢爻重新穿上衣服,苦笑着对谢砚道:“怕是我平日里老喝你的血,都喝出默契来了。” 谢砚抬起眼,兴许是因为这一室红光,映得他目光灼灼:“九叔,侄儿的血,是什么滋味的。” “自然是好喝的,比天在水还美味。”谢爻玩笑道,丝毫不觉这玩笑开过了。 狭长的眸子波澜起伏,他抬起手,臂上的伤处还残着几丝血:“可劳烦九叔帮止血?” 谢爻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在我的铸剑室内卿卿我我的,要亲要抱就快滚出去。”吃了一天的狗粮,聂娘子实在是忍不了了。 “……” 22.孰能无争 铸灵剑需要三个月,叔侄俩在枫舍住了数日,叶云止每日送来新鲜山珍蔬果,谢爻修行之余闲着也是闲着,便饶有兴致地研究起烹饪来。 食材新鲜,随便捣鼓一下就是美味,但山中调料匮乏,谢砚便时常御剑去为九叔采买各种大料小料,实在是比下馆子还折腾,但两人乐在其中,谢爻做饭谢砚洗碗,如此有滋有味的过了小半个月,眼见天渐渐寒了,估摸着牧白山已经落雪,谢爻便动了心思。 一场连绵秋雨后,林中枫叶落了一般,谢爻午睡初醒,借着半明半昧的天光,瞧见刚练完剑的谢砚正看着他,眼中是难以捉摸的神色,两人视线交汇,对方就垂下眼。 谢爻也没往心里去,半倚在榻上慵懒笑道:“砚儿,可在林中住腻了?” “不会。”言简意赅,甚为笃定。 谢爻起身,谢砚便很自觉地走近,俯身为他披上外袍,谢砚将身子压得很低,两人距离不过半寸。 谢爻睡得迷糊,棕茶色的眸子里氤氲着水雾,脸上压了浅浅的红印,谢砚眼神掠过,下意识用舌尖抵住牙关,担心距离太近九叔发觉他吞咽的动作。 他挽过九叔披散而下的头发,拢了拢,系上茶白色束带,对方修长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襟口微敞,令人遐想的冷白色蔓延至锁骨。 有些晃眼,谢砚忙别开眼,将大逆不道的心思压了下去。 “明日我们便启程罢。” 谢砚动作一顿:“去哪?” 谢爻侧过脸,不小心鼻尖触到对方的嘴唇,温暖柔软,迟钝如他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寒露后,牧白山该落雪了。” 两人不着急,一路御剑走走停停,抵达牧白山时已是十月中,却出乎意料的没见着半片雪。这年北境大旱,刮在面上的风凛冽如刀,直冷到骨缝子里。 牧白山下的农夫皆说,大旱的年岁,下不了雪了。 闻言,谢砚虽不动声色,谢爻却很是失落,好不容易带侄儿大老远跑一趟,却又无法遂了他看雪景的愿。 谢爻偏不信邪,牧白山上有一处荒废的雪舍,他与谢砚在山下采买了些厚实的皮氅被褥,收拾收拾便住了进去。 一来为了等那场终究不会来临的雪,二来牧白山气候极寒,对修行大有裨益,谢砚在此待了一个多月,修为灵力大增,谢爻修行之余也忙着挖雪参捉雪兔,顺带研究些操纵灵兽的咒术。 眼见谢砚的修为进步神速,谢爻心满意足,继续埋头逗白绒绒的雪兔。 如今他操纵灵兽之术已炉火纯青,雪兔每日翻滚着身子在桌案地面蹭来蹭去,权当抹布使,窗明几净,赏心悦目。 眼见一只雪兔就要蹭到榻上了,谢砚一把抓住它的耳朵拎了起来,雪兔在他手里也不敢挣扎,瑟瑟发抖。 这侄儿与生俱来有令灵兽闻风丧胆的血统,谢爻已经习惯了。 “砚儿,你别吓他。”雪兔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求救般看向谢爻,模样十分惹人怜。 “嗯,”谢砚将雪兔关进笼子里,云淡风轻道:“打扫屋子这种事,侄儿来做便可。” 他不喜欢旁人,甚至灵兽来给九叔收拾屋子,特别是床榻被褥这种更为私人的场所。 谢爻浑然不觉侄儿的心思,只当他是孝顺,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你也算是谢家的少爷,这种事无需你来做。” 平日里没怎么注意,谢爻如今看谢砚都要微微仰头了,十多岁的少年人长身体就是快,谢爻唏嘘。 “那,九叔希望我做何事?”黛蓝的眸子闪了闪,光影斑驳。 “好好修行,别走弯路,你天纵之资,灵脉宽广,前途不可估量。”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走弯路实则有两层意思,别黑化,别弯了。 原书谢砚之所以黑化,皆是因为情场受挫暗生心魔,身上的鬼血便挣脱封印彻底不受控,如今他对沈昱骁情感淡漠,应该是不足以催生心魔黑化的。 “九叔希望我成为当世第一?” “那是自然。”嘴上说得轻巧,仿若玩笑话,心中却暗自唏嘘,不是我希望你成为当世第一,你本就是当世第一,这就是设定…… 谢砚只沉默了一瞬:“侄儿定不负九叔所望。”他上次也承诺过一回,但没遵守诺言取回流火剑,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他决定再不食言。 “嗯,砚儿自然不会让我失望。”谢爻感觉此刻的自己,特别像推动剧情发展的NPC…… “侄儿若兑现了承诺,九叔可有赏?”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上扬,谢砚浅淡的笑没逃过谢爻的眼。 穿书最有趣的事之一,就是看着原本十分平面单一的角色性格渐渐丰富起来,比如眼前清冷疏淡的禁欲男主谢砚,其实也会撒娇也会笑。 “啧,撒娇,你想要啥,只要九叔能给的,都给你。”谢爻自觉自己的任务进展得很顺利,等到那时,鬼差小姐姐应该早把他接去投胎了。 “侄儿先记着,到时候再与九叔讲。” 谢爻笑微微的应了,毫不担心,对自己一路立flag的行为全无知觉。 …… 天象异常,已至腊月,如农夫所言,雪迟迟下不来,眼见岁末年关将至,叔侄俩只得赶回火石谷枫林取剑,再一路南下回无冬城过年。 那些养熟了的雪兔带不走,只得留在牧白山,临走前一坨坨白绒绒的兔子滚在谢爻脚边,挤着挨着依依不舍,谢爻一只只揉着它们的脑袋:“乖,待明年我回来看你们。” 谢砚站在一旁看着,眉间微蹙:“九叔待谁都这么好。” “它们毛绒绒的,又乖巧,惹人喜爱嘛。”谢爻没觉察出对方情绪的微妙变化,与侄儿并肩而行走下山。 “九叔喜欢乖巧之物。”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乖巧的东西,谁不喜欢,”谢爻脱口而出,片刻回过味儿来,琢磨着是侄儿在同自己撒娇,遂笑吟吟道:“说到乖巧,没谁比得上我们砚儿啦。”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就等同于与对方说,我最喜欢你了……然,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很微妙。 瓷白的脸瞬间染了层薄红,冬日北境极寒,谢砚却觉着从心里到身体都火烧火燎的热。 看对方不言语,谢爻继续道:“其实我答应那些兔儿明年来,还不是为了带你来看雪,今年看不成,明年还能来嘛。” 谢砚抿了抿嘴,眼中似有火焰跳动:“以后每年,我都带九叔来看雪。” “啧,好,你带你带,可不能食言。”孩子大了,要强了,谢爻唏嘘。 “不会食言。”谢砚笃定道,薄唇微扬。 殊不知,第二年,牧白山确实降雪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但人事却全然不同了。 …… 聂娘子乃性情中人,铸灵剑不图报酬,能让一把绝世灵剑从她手中诞生,再欢喜不过。 将剑交与谢砚手中,叔侄俩谢过数次,她只将笑未笑:“剑一旦离我手,便非我物,之后它是正是邪,皆与我无关了。” 说着转向谢爻,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剑以你的血为引,如若到万不得已之时,你可通过魂力将剑毁掉。” 谢爻一脸懵,如此好剑,铸剑师为何偏偏与他强调毁剑? 聂娘子看他面有疑惑,也不进一步解释,只似笑非笑收了话题:“好了,你们给这剑取个名字罢。” 谢砚转向九叔,眼中含笑:“九叔取。” 原书中,聂娘子为谢砚打造这把剑名为‘砚骁剑’……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直白,很没有美感,是沈昱骁取的…… 真是个无处不忘秀恩爱的家伙呐…… “砚儿,叫它无争如何?” 谢砚的一生都在争与自己无缘的事物,情爱,身世,虚无缥缈的一切,至死不休,却没有个圆满的结局,十分凄凉。 他与侄儿相处这一年多,也真的有了感情,将他当做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看待,从心底里希望他好,不争那些虚妄之物,或许谢砚能活得不这么累,但他也深知设定如此,无法改变,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好,无争,九叔与我的剑。” 谢砚将无争悬于腰间,他有自己的灵剑了,还是以他的血与九叔的血引铸而成,似有一种微妙暧昧的仪式感。 本以为能如此岁月静好下去,这一趟回无冬城,却是一切的开端。 23.宋家亲事 次年入夏,宋家大小姐要择道侣的事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经过上次那场长乐海灵试,沈昱骁锋芒毕露,已成为当世最惹眼的新秀,人人都认为,必是他娶到宋大小姐无疑了。 谢爻唏嘘,原书中沈昱骁还要经历独闯魔蛟窟英雄救美,才赢得宋以洛的芳心,这倒好,灵试过后便轻而易举娶到了……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都是流言。 这日晚饭后,谢爻倚在水榭的软藤椅上,漫天彤云,湖风清凉,他正惬意地发愁。 书中谢砚的黑化,正是沈昱骁娶亲,虽说自己已经淡化了谢砚对沈家小子的感情,可到底两人是官配,有姻缘线牵着,临了临了如何,当真不好预测。 沈昱骁娶亲的情节点渐近,谢爻略有些焦虑。 “九叔在愁什么?”声音掺在湖风里,凉丝丝的浸入谢爻耳中,循声望去,来人素衣翩翩,襟带随风而动,面若冷玉眼似星辰,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儿,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纵然看了一年多了,此时湖光山色良辰美景,天光半明半昧,谢爻一时间仍晃了神。 看九叔盯着自己的脸走神,谢砚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声音清冷语调却捎了点得意:“九叔?” 谢爻这才回过魂来,说笑道:“在愁你修为一日强似一日,九叔怕要管不住你了。” 谢砚坐在九叔身侧,很自然地拿起他喝过的杯盏,冷茶下肚,抬起眼似笑非笑:“九叔要如何管我?” “管你……别跟那些不靠谱的人跑了。”谢爻的话半真半假,也算试探。 狭长的眸子微微弯起,声音很轻:“侄儿跑不了,除非九叔不要我。” 少年人的话,谢爻心知不可当真,却忍不住心头一热。 “九叔不要我,我也赖着。”谢砚清冷着脸说出这句话,不仅毫无违和,还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错觉。 四目相对,谢爻觉着眼前这个禁欲俊美的少年人,像一只故作高冷矜持实则撒娇得不得了的猫,所以说这侄儿是猫系?但不尽然,他身上又有小狼崽的危险性…… 原本扁平单纯的人设,被复杂化了,越发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确实都是活生生的人。 “砚儿,如果有天九叔不要你,并非因为你不好。”兴许水榭风暖,谢爻一时感慨,虽是玩笑的语气,却听得出话语中的认真。 总是无波无澜的脸瞬间暗了下来:“九叔何意?” “没事,说笑的,”谢爻笑微微的,打算糊弄过去,扯开了话题:“宋家择婿之事,你怎么看?” 谢砚面上毫无异样,语气也平静无波:“众人皆传,八*九不离十,是沈兄了。” 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谢砚的脸瞧,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丝细微表情:“你以为呢?” “无所谓。”那张清冷的脸,是真真正正写着无所谓。 “嗯?” “如若真是沈兄,自然该恭喜他,如若不是,那侄儿也猜不透人选了。” 谢爻有些诧异,他晓得如今的谢砚很通透,却不晓得竟通透到这地步…… “……嗯,确实是这个道理。” “九叔为何如此关心沈兄。”谢砚心中清明,九叔问起宋家亲事,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爻咂舌,他关心的哪里是沈昱骁,而是眼前的侄儿呐…… “哦,没有,也就闲着随口问问。”谢爻做出一副兴趣了了的样子搪塞过去。 谢砚自然不会信,也不愿多说,冷着声音道:“九叔,以后别把头发赠予旁人了。” 大半年前的事,谢砚却仍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大哥,如果是我想要九叔的头发,你可允许?”佩于腰间的玄铃当当作响,淡香萦绕,谢音踏荷而来,笑盈盈的立在两人面前,如今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 “音儿又调皮,不走正道。”谢爻笑道,语气里满是对小女孩子的宠溺。 “走正道就听不到大哥和九叔说的悄悄话啦。”谢音吐了吐舌头,如今她的隐匿之术炉火纯青,就连谢砚都无法察觉。 谢爻笑:“那你听到了什么?” 谢音古灵精怪地看了眼谢砚:“九叔曾将头发赠予沈哥哥,大哥不开心了。” “……” “九叔还关心沈哥哥的亲事,大哥醋意更大了。” “音儿……” 谢爻自然不会把小姑娘的话往心里去,笑问:“你大哥是吃谁的醋,我的还是沈小公子的?” “自然是九叔的醋啊。”谢音脱口而出,一副理所当然。 兴许是夜色太浓,谢爻依稀瞧见谢砚的脸红了:“音儿,别胡说。” 谢音笑笑,心领神会,就不再多说此事:“说起来,宋大小姐择婿之事,我听了另一种说法,她不愿嫁与沈哥哥。” 闻言,叔侄俩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可听说了缘由?”虽然只是不靠谱的流言,谢爻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如果沈昱骁没娶到宋以洛,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爻娥眉微蹙:“据说是,宋家小姐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不存在的,谢爻记得清清楚楚,宋以洛对沈昱骁那小子死心塌地得很。 “流言而已,不可信。”谢爻说着这句话,却是向着谢砚。 他一方面担心沈昱骁成了亲谢砚因爱生恨黑化,另一方面又顾虑沈昱骁若一直单身两人又搅到一起…… 左右为难,无解。理智上来说,谢砚黑化总比两人旧情复燃的好,不干扰他去投胎。 …… 可谢爻以为的流言,却愈传愈盛,沈昱骁本作为灵试新秀风光无两,现在却成了旁人茶余饭后说笑的对象。 沈昱骁面上无光,连魂狩都不敢出歌川地界,可仅是流言而已,沈家又不便公开表露不满,况且长乐海宋家也无人敢惹。 另一方面,众人纷纷八卦揣测宋小姐的心上人究竟是谁,有说是那位灵试中神秘消失的洛公子,有说是鬼族的人,还有一种说法,是当初灵试那位提前退试的谢家公子,谢砚。 谢爻听后,先是不以为意的一笑,原书中宋以洛与谢砚可是情敌,总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搅和扰乱剧情,彼此就看对眼了罢?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况且,也不是坏事…… 这样谢砚不仅不必再屈于人下,也成功和沈昱骁结下梁子,况且以他的资质才能,掌控长乐海自不在话下,简直就是走上人生巅峰的捷径。 果然,过了半个月,宋二公子宋以尘南下的消息传了开来,同是南境的歌川沈家先是欢欣雀跃,而后彻底凉了。 宋以尘停在了无冬城,朝无冬湖谢宅而去。 谢家家主早先就收到了信灵,却秘而不宣,早已做好了迎接宋以尘的准备,按理说他是小辈,无需谢家主亲自迎接,但宋家的人,无人敢怠慢,况且此事又非同小可。 宋以尘与谢家主在静室谈了一日一夜,也不知在聊些什么,谢家上下忐忑又兴奋,整个修真界都都派出灵使暗暗探查,想第一时间掌握这个消息。 谢爻一点儿都不着急,心平气和地完成每日修行便坐在廊下喝茶,心中早有了定数,八*九不离十,宋以洛看上的人是谢砚了。 现在全修真界除了谢砚自己,也都如此认为。 谢爻的茶没喝几口,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不用看他也晓得,来人是谢砚。 “怎的,脸色这么难看?”永远面无表情的脸难得露出焦虑之色,狭长的眸子隐着怒火,谢爻怔了怔,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以为对方是年纪小,不想娶比自己大的宋以洛,正欲开导—— “九叔,沈兄来了。” 桃花眼愣愣地眨了眨,沈昱骁?这时候不顾面子前来,是想劫人远走高飞? “他?让你与他走?”谢爻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谢砚面露疑惑之色:“为何要我同他走?” 顿了顿,面上晦暗之色愈深:“沈兄来此,是找九叔。” “找我?”谢爻一脸不可置信,还未来得及问缘由,便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三哥谢懿突然造访他的须臾园。 “九弟,随为兄去静室一趟。” 谢砚眸色晦暗,一把拽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低道:“九叔,不要答应他们。”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24.修罗本场 廊中风静, 寂寂无声。 静室内坐着七人, 谢家主与宋以尘端坐于上席,谢爻与他另四位哥哥坐在一旁, 众人一时无言,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瞧得谢爻额头直冒冷汗,太阳穴跳动不休。 他勉强做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扯了扯嘴角:“此事重大, 请兄长容我再考虑考虑。” 他终于晓得谢砚那句‘不要答应他们‘是何意,那宋以洛看上的人并非谢砚,而是他…… 对, 是他, 谢爻。 他的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书中第一美女子,对沈昱骁死心塌地的宋大小姐,帮助沈昱骁走上人生巅峰的贤妻,谢砚的情敌……居然,点名道姓, 要嫁与他。 “此事为兄与宋公子已商量妥当,你只需应下便是。”家主谢玄面上欢喜之色难掩,一旁几位哥哥都随声附和。 “这……兄长, 我认为宋姑娘或许认错人了。”天地良心, 他和宋以洛连面都没见过, 更别提说话了。 “九爷, 此事无需担心,我姐姐绝无可能认错人的。” 说话的正是宋以尘,谢爻这才分开神思打量此人,细眉细眼倒是一副阴沉的俊美,给人一种不好亲近之感。 “宋公子,事关我与你姐姐的终身,且容我再同兄长从长计议。”谢爻答得不卑不亢,心中却是无可奈何的悲怆。 宋以尘微微眯起眼,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眉目微垂的谢爻,他们宋家人高高在上惯了,不曾想过会被推辞,一时倒来了兴致。 “也罢,毕竟是终身大事,九爷可以仔细考虑考虑。”宋以尘下巴微扬,眼含笑意,透出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傲慢。 “既然宋公子如此说,九弟,你便再考虑一晚罢。”如此说着,谢玄面上明显露出失望之色,生怕一夜过后宋家人改变了主意。 能与宋家结亲,乃修真界各世家梦寐以求之事,谢玄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宋以尘笑得若无其事:“无妨,九爷慢慢考虑,我姐姐等得起。” 众人散了,夜已深,谢家上下又忙活着招呼宋以尘入客房,生怕怠慢了这未来小舅子。 谢爻憋了许久,才找到与谢玄单独相处的机会,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兄长,那宋小姐,我娶不得。” 谢玄面色一沉:“理由?” “我们未曾见过面说过话,感情无从谈起。” “别装糊涂,人家小姐指名道姓要嫁你,还想赖账。” “……”谢爻冤枉,现在搞得人人都以为他勾搭了宋以洛似的:“这……宋小姐算我小辈,不合礼法。” 谢玄哂笑:“礼法?九弟,俗世那一套别沾染了,你们情投意合便足够了。” “问题就是,没有情投意合……”谢爻急得几乎跺脚。 谢玄笑着摆手:“好了好了,别推辞了,今夜好好休息,稳定下情绪,明天便应了宋公子罢。” “兄长!” “我乏了,去歇了,你也早点睡。”说罢便挥袖翩然而去。 谢爻满面悲怆站在原地,他算是明白了,这谢玄只将自己想听的话听进耳。 他恹恹往回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自己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怎么就把剧情扭曲成这个鬼样子,这支线也太坑人了…… 他是来棒打鸳鸯的,不是娶妻生子光耀谢家门楣的,对主角的女人与地位也了无兴趣。 魂不守舍的走到须臾园,半明半昧的琉璃灯映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是谢砚和沈昱骁,一见他走近便迎上前来,面上皆不掩焦急之色。 “九叔,怎样?”黛蓝眸子不复往日的云淡风轻,满是迫切。 谢爻恹恹的摇头,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暂时拖了一夜,兄长让我明儿便应下。” “不可答应。”谢砚嘴唇颤了颤,语气不容置疑。 当然不可答应,可谢爻也没料到自己侄儿如此强硬让他拒绝此事。 “谢前辈,今早我才从灵使口中听闻此事,担心信灵走漏消息,故而亲自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些。”沈昱骁敛起平日那副傲慢自负之气,神色肃然。 谢爻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说一句‘要不沈公子再努力一把,争取争取美人芳心?’,又觉得太像风凉话,遂只淡淡道:“辛苦沈公子了,即使早些晓得,也无解。” 这是大实话,众人也心知肚明。 “沈公子,此事……实在是……对不住。”谢爻不知该说什么,对沈昱骁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昱骁却释然一笑:“虽然如今这么说不妥,但此事对我而言,却是松了一口气。” 谢爻疑惑地看向沈昱骁,瞧他神色坦然毫无虚伪之色,心中更疑惑了,连沈昱骁的人设都歪了么,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娶宋以洛,好名正言顺的修习宋家道术掌握长乐海控制权么…… 诶等等,如此一来,沈昱骁和谢砚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么…… 太惨了。 沉吟片刻,沈昱骁迟疑着开口道:“其实,晚辈一直很疑惑,谢前辈与宋姑娘是何时相识……” “绝对没有!”叔侄俩竟异口同声说道,彼此都有些诧异,视线相交又离开。 沈昱骁也怔了怔,旋即勉强一笑:“如此看来……那些皆是流言了。” “外人如何说?”谢砚蹙着眉,一张脸白似冷玉,毫无光彩。 “说前辈早已……与宋姑娘互通心意,私定终身,又隐瞒得极好,宋姑娘不乐意了所以……”沈昱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谢砚的脸色。 “……”太扯淡了!谢爻心中凄凉,活生生将他传成一个不想负责临阵脱逃的渣男了,如果此番拒绝这门亲事,他自己要被全修真界唾骂不说,宋以洛怕是也没脸见人了。 “无中生有。”谢砚言简意赅道,丝毫不将这流言往心里去。 “谢前辈如何打算?”沈昱骁也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态,一言难尽地看向谢爻。 “此事,我必然不会答应的。”谢爻心中明了,虽然拒绝此事会让他名声扫地,宋姑娘也受到牵连,甚至谢家会把他驱逐出去,但成亲这事,勉强不得,宁可让人家姑娘伤心一时,也不能祸害耽误人家一辈子。 再说,他实在想不明白宋以洛为何指名道姓要嫁与他。 “如果前辈不嫌弃,可以到歌川避一避,和阿砚一起。”漆黑的眸子定定望向谢爻,隐藏着几分期待。 谢爻怔愣片刻,算是明白了,这沈昱骁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把谢砚带回歌川的机会,如今又没了宋以洛这个阻碍,他们俩的关系当真一帆风顺了。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前有狼后有虎,谢爻脑仁一阵疼。 “多谢沈公子好意,出了此事,歌川我是不好意思去的了。”他这话说得在理,本宋以洛是要嫁到歌川的,如今他半路搅和,歌川沈家人能记他几辈子的仇。 “那前辈……” 谢爻咬了咬嘴唇,片刻沉声道:“事已至此,明日我当面与宋以尘说清楚。” 他自然晓得,当面说清楚意味着什么,可能宋以尘与他那几个哥哥当场便能把他打得灰飞烟灭…… 横竖他死不了,呵呵。 闻言,沈昱骁面露担忧之色,欲言又止,倒是谢砚一脸释然:“好,明儿我同九叔一起去见宋以尘。” “你同我去做什么?不合礼数。”谢爻浅浅勾起唇角,晓得侄儿是担心他安危,想陪着他。 果然,狭长的眸子掠过一簇淡蓝幽火:“我不放心九叔。” “你还能帮我把他们打一顿不成?”谢爻瞧这侄儿乖巧,心头一热,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能让他们再不敢欺负九叔。”语气笃定又张狂,内敛如谢砚鲜少如此展露情绪。 一旁的沈昱骁却发笑了:“他们不是欺负,是惦记,和你一样。” “……?”谢爻面上一片空白,听不懂。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很低很低:“所以,我一个人就好了。” 沈昱骁不寒而栗,谢爻却没听清。 …… 这夜本是无眠,谢爻在榻上辗转了半宿,窗外月色明明,清寒入心。 没有叩门,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谢爻没转身也知是谁。 “怎么,你也睡不着么?” 来人不答,脚步声由远及近,谢爻往里挪了挪身子,留了一大片位置,那人顺其自然的躺下。 屋中寂静,两人的呼吸心跳声交叠。 “九叔,为何不愿娶宋家小姐?” 谢爻转过身,两人相对而卧,距离不过一寸,近得能分明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热度。 “不想祸害人家姑娘,”谢爻如今做了决定,内心安稳,心情也松弛了,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怎么,难不成你也变卦了,想让我把宋姑娘娶回来给你当婶婶?” “侄儿不需要婶婶。”谢砚神色依旧是清冷,眼底却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谢爻瞧少年人直白得可爱,认为他是担心自己有了老婆忽略了侄儿,不方便再撒娇了,莞尔:“好,带你一个就够折腾了,我可不自寻烦恼。” “折腾?” “你呀,撒娇的……”汹涌的困意猝不及防袭来,谢爻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便捱在侄儿身侧,迷迷糊糊睡着了,嘴角还捎带着未敛去的笑意。 恍惚间似有什么柔软温暖的事物掠过唇畔。 这困意,不寻常。 他却不知,这一睡,便睡出了变故。 …… 梦里白茫茫一片,不是雪,是空无一物的虚妄之白。 他,是谢遥,是原本那副使用了二十二年的身体。 原先这张脸,倒是和谢爻有八*九分相似,骤一切换回来,毫无违和感。 他晓得自己在梦里,也不着急,朝着虚空处发问道:“鬼差小姐姐,是不是算我提前完成任务,领我去投胎了?” “急什么,才刚刚开始呢。”襟带随风而动,虚妄的白光中勾勒出一个缥缈的人影,仍旧是看不清。 谢爻早料到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微微一笑答道:“此番招我来,可是因为宋以洛那门亲事?” “咦,开窍了。”女子拉长语调,十分愉悦。 “有何吩咐?”谢爻无奈勾勾唇角,他是认命了的。 “娶她。”两个字,意思明白,不容置疑。 谢爻表情凝滞:“拒绝。” “理由?”女子微微挑眉,倒也不着急。 “我穿书的任务是棒打鸳鸯,可不是娶妻生子的。”谢爻理不亏,说得不卑不亢。 “让你娶妻,可没让你生子,别想歪了。” “……” “你不是性冷淡么。” “……那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谢爻扶额,性冷淡这事儿,能不能别三番四次提起。 “哦?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就想太多了。” “怎么说?”他可没觉得自己多虑,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基本的自觉和责任感。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女子笑微微的卖了个关子。 谢爻扶额,试探道:“如果我偏不娶呢?” “投胎之事就无从谈起了。”女子语气笃定,绝不是说笑。 “……这算不算以权谋私?”谢爻嘴上不满,心中却也无可奈何,他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有选择。 “算,又如何?好了,回去娶她罢。” “好歹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谢爻仍不放弃最后一丝挣扎,看女子笑而不答,心中有个大胆的揣测:“话说,那宋以洛,不会就是……你罢?” “嗯,是的。”女子答得漫不经心,谢爻却听得直冒冷汗。 他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你……看上我了?” “呵呵,”女子冷冷一笑:“你,性……” “性冷淡,别说了……”谢爻也是说笑,他自然不会自恋到真以为鬼差小姐姐喜欢他,摆摆手苦笑:“好了,晓得对方是你,我倒是无所谓了。” 形婚这事儿,他只在狗血剧里听过,实际操作起来不知又是怎样一种滋味。 “你放心,我会规规矩矩的……”虽然对方是鬼差小姐姐,谢爻仍念他是姑娘家,遂补充一句保证道:“让我醒来吧。” “好。”女子挥了挥袖子,风乍起,纯白虚妄的结界剧烈晃动,似冰纹般渐渐碎裂。强烈的白光刺进眼中,谢爻抬起袖子遮住了眼睛。 “谢爻。”女子一反常态笑嘻嘻的态度,忽而正经了起来,声音夹在风中轻飘飘的。 他睁不开眼睛,微眯着道:“怎么了?” “多谢了。” …… 白光骤然消散,视网膜上烙了无数明晃晃的斑点,睁开眼,却是天光未明的光景。 甫一切换回来,灵魂与身体没融合好,全身发麻无法动弹,胸口也憋闷异常,就似被人扼住咽喉呼吸不畅。 许久,才渐渐缓和过来,一转头,便瞧见挨在身侧的谢砚,浓长的睫毛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面颊泛着薄薄的红,抹额不知何时松散了,额头那抹浅淡的夕莲印记在熹微晨光中若隐若现。 本是平静安宁的光景,他却心中一跳,呼吸都乱了,隐隐觉出危险的气息。 这谢砚,太好看了,好看过分的事物总是令人不安。 轻阖的眼皮颤了颤,狭长的眸子裂开一条缝,黛眸闪过些微波澜,似飞鸟掠过水雾氤氲的湖面,惊起淡淡涟漪。 “砚儿,我打算娶宋姑娘。”不知为何,与侄儿坦白此事让他莫名心虚忐忑。 眸色顷刻转暗,暗流汹涌,良久,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为何?” 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愤怒,还有一丝不动声色的委屈,谢爻怔了怔,勉强挤出一丝笑:“想通了,娶宋姑娘是好事。” 其中缘由,他自然说不清,说了也无人信。 薄唇血色顿失,颤了颤:“我不同意。” 一字一字,斩钉截铁,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眉头微蹙,没料到谢砚如此坚决的阻挠,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不同意,那人做我婶婶。”望向九叔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与恳求,谢爻何曾见过全书第一高冷禁欲美人露出这等卑微的表情。 谢爻放柔了声音:“或许是我们的成见,宋家人也不都那般自负高傲。” “不同意。”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砚儿……你……” 谢砚嘴唇颤了颤,终究没言语,空气凝滞,窗外的天光渐渐转亮。 虽不明为何,谢爻心口一阵揪疼,但事关投胎大事,不能心软,也不打算去了解少年人的心情,难得沉了脸:“此事就这样,我已决定。” 如此说着,他坐起身,仔仔细细穿戴整齐,唤来灵奴准备洗漱事宜。平常这些都是谢砚争着来做,今天他一反常态,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面色晦暗,隐没在尚未亮透的天光里。 “砚儿,此事,你应该恭喜九叔。” 谢砚不答,身子细细颤抖,眼看着九叔洗漱完毕,束好发,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准备去见宋以尘应下那门亲事。 “放心罢,之后一切照旧。”言下之意,你想撒娇继续撒,我该疼你的还是会疼你,不用忌惮。 沉吟良久,谢砚抬起眼,眼神阴鸷:“如何照旧?” 他心下明了,九叔嘴上说得轻巧,可自此,他身侧睡的再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也再无法这样,将九叔独占。 他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对方的侄儿,还没有血缘关系,彼此羁绊薄弱,他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去左右九叔的终身大事。 “嗯?现在怎样以后也怎样,无需担心。”谢爻是没料到砚儿反应如此之大,当然是他理亏,先前口口声声说不娶,临了临了又变了挂,心里也愧疚。 仅仅是愧疚而已,毕竟他打从心里认为,这形婚,不过是个形式,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况且他又琢磨不透谢砚的心思,只当他是被自己骗了,心情不愉快罢了。 良久,谢爻听到一声轻笑—— “九叔骗我。” 他愣住了,谢砚,可是从不会这般轻蔑自嘲发笑的…… “砚儿……我也……”那句我也是有苦衷的,终究说不出口,他觉得没必要解释,也解释不清楚,苦衷是什么?说了谁信?索性将话语生生咽进肚子里。 怪怪的,说不出什么地方……很不寻常,此情此景尴尬至极,就似……自己是个负心汉…… 谢爻忙将这个可怕的设想抛出脑中,转而笑笑道:“这几日可能要去一趟长乐海,砚儿,你同我去不?” 虽然不晓得这边的婚礼习俗是怎样的,想着既然娶人家姑娘,还是要去接亲的。 “九叔想让我去么?” “那是自然。”谢爻脱口而出,却不晓得此话的伤人之处。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答非所问:“九叔,我不会恭喜你。” “啊……” “我做不到。”一字一字,刻骨铭心。 …… 经过这番波折,谢爻心神不宁,越琢磨越不对劲。因心中有事,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焦虑之色,好在众人见他应下亲事,谢家上下春风得意欢天喜地,无人注意他神色不对。 只有宋以尘瞧在眼里,冷冷一笑开口道:“九爷似不太欢喜?” 谢爻忙敛了面上忧色,垂下眼莞尔一笑:“能与宋姑娘结为道侣,谢某怎会不欢喜。” 宋以尘笑笑不说话,一旁的谢玄忙道:“宋公子多虑啦,我这弟弟是害羞了,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欢喜着呢。” “……”谢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害羞个毛线害羞…… 宋以尘淡淡扫了谢爻一眼,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能嫁与九爷,也是我姐姐的福分。” 商业互吹,呵呵,宋以尘的神情,一看就是:这家伙有什么能耐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娶到我姐姐?! 他依稀记得,宋以尘是个姐控,所以当年对寡情薄幸又自以为是的沈昱骁恨之入骨,这下完蛋了,他将这姐控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吃不消啊…… 不过娶宋以洛确实是好事一桩,毕竟她对自己‘知根知底’,万事好商量,也好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任务成果。 说起来,他差点忘了沈昱骁还在须臾园,可别让那小子趁自己这段时日忙就下手了。 如此想着,谢爻神游天外,几位哥哥在一旁讨论着聘礼之事,不外乎是灵石*仙器这些。 宋以尘却淡淡道:“我们宋家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姐姐说了,人过去接她就好,旁的都免了。” 众人面上谦虚,心中却都暗暗松了口气,皆怕谢家的仙器宋家看不上。 ”九爷,明日便启程,如何?” “好。” 谢爻应下,心中琢磨着定要将谢砚带在身边看着,别让沈昱骁有机可乘。 …… 谢爻有意邀请谢砚与他同去长乐海接亲,却寻不着这侄儿的身影,即使用了灵查,也觅不到其踪迹。 混小子,居然对他隐匿了灵识! 谢爻有些忐忑,担心这侄儿被沈昱骁拐到歌川去了,正在慌乱之时,瞧见正从外归来的沈昱骁。 “沈公子,你可见到砚儿了?”谢爻挡在沈昱骁面前,劈头盖脸就是这句话。 沈昱骁怔愣片刻,神色有些莫测:“阿砚说,他去给前辈准备新婚贺礼了。” “贺礼?你可知他去哪了?”谢爻看沈昱骁神情诡异,越发不安心。 “这,晚辈就不晓得了,”沈昱骁视线凝在谢爻脸上,似要将他看穿:“前辈找阿砚,可是有什么急事?” “嗯,我想让他明日和我一道儿启程去长乐海。”他如是说道,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前辈想让阿砚陪着去接亲?”沈昱骁尾音微扬,将笑未笑。 “正是。” 沈昱骁啧了啧,微微笑着感叹道:“没想到阿砚竟落得如此地步,难怪要落荒而逃了。” 谢爻蹙眉:“沈公子此话何意?” 沈昱骁笑笑,却答非所问:“娶亲一事,前辈为何出尔反尔?” “我……此事……赖我……”确实应该赖他,赖他当初把话说得这么绝,总不能把责任推到姑娘身上。 “想必前辈也是有苦衷的,”沈昱骁露出一种了然透彻的神情:“只是阿砚有些可怜罢了。” 沈昱骁当然能理解,原书中他可是不择手段都要娶到宋以洛的,只是谢爻不懂他为何说谢砚可怜,原书中的情节走向谢砚才可怜。 “沈公子,你若知晓砚儿的行踪,随时都可以来与我说,多谢了。”总是黏在身边的侄儿突然不见了,早上又闹了些不愉快,谢爻很不放心。 “没问题,只不过,我劝前辈别等了,接亲归来,阿砚应该就会回来了。” 谢爻悻悻地点了点头,才想起关心关心这位远道而来的公子哥儿:“沈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横竖没我什么事儿了,明日我就回歌川,谢前辈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可随时差信灵来朝歌岛。” 谢爻点头:“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他心中自然明白,沈昱骁留在这立场尴尬,也没多做挽留,寻思着送几批鲛绡让他捎回歌川。 两人道别后,谢爻刚转身走出两步,沈昱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前辈——” 谢爻回头,还没来得及问有何事,对方勾起唇角:“前辈的领子歪了。” 说着上前一步,却没亲自动手,只目光停在他的衣襟处。 谢爻觉得有些丢人,讪讪的整好衣领,又听沈昱骁道:“前辈若是后悔了,可以去歌川避避,晚辈随时恭候。” “好……多谢……” “其实,我和阿砚的立场,是一样的。”如此说着的沈昱骁,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谢爻一脸茫然:“嗯?” “说笑的,前辈别往心里去。”云淡风轻一笑,此事就过去了。 …… 不足一个月,谢爻携着宋以洛从东域归来,谢宅上下红嫣嫣一片,连夜荼花都被染成耀目的红。 宋以洛从琉云鸟上纵身而下,襟带飘扬,面上覆着轻纱,眉心一抹朱砂痣,凤眸微垂,乌黑的眼珠幽幽绽着冷光,妖媚中透出一股子清冷,似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宋姑娘,你这会儿可把我玩惨了。”谢爻立在她身侧,压低声音无奈道。 凤眸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别捱我这般近,千百双眼睛盯着呢,到时候该笑话了。” “……”谢爻讪讪地往一旁挪了挪,拉开距离,果然,立刻听到一旁传来低低的笑声,他淡淡的扫了眼,那些发笑的女修忙用袖子遮住嘴。 他暗暗叹了口气,这种状况已经一个多月了,每天无数视线凝在他和宋以洛身上,让他有种自己是主角的错觉。 周遭人声嘈杂,人影幢幢,谢爻的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却瞧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个月,谢砚了无音讯,除了谢爻谢音,谢家也没人真的在意他,可偏偏谢音又是个神经大条的,这段日子真放心她大哥玩消失。 因顾念他们路途奔波,拜堂仪式两日后进行,谢爻归来后从早到晚忙着应酬各种事,一刻也没闲过,连吃饭的空隙都没有,心中却一直记挂着谢砚,揣揣不得安生。 反而宋以洛那边他完全不担心,虽然她始终不肯摘下面纱,但从眉眼就可看出,宋以洛正是去年锋芒毕露的洛以欢,想通此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能比主角光环更甚的,可不就是幕后boss鬼差小姐姐么。 她嫁与谢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谢音…… 鬼差小姐姐在书中自然要遵循书中的规则,宋以洛到了嫁人的年纪,她通过这门亲事与知根知底的谢爻达成“同盟”,好赖在谢家撩音儿…… 当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只有谢爻晓得,旁人看在眼里,觉得这对新人情投意合,两人一路上‘如胶似漆’的流言早传遍了修真界。 拜堂前日,送贺礼的世家散修络绎不绝,引渡的船占满湖面,码头上众人言笑晏晏,欢声笑语渗进无冬湖的水雾里。 一箱箱灵石*仙器被运往藏宝阁,谢爻忙得脚不沾地,与兄长们迎送一批批送礼的客人,直笑得嘴角发酸。 正当他累得头昏脑涨之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素衣缓带,抹额随风扬起,一月未见似又长高了些,视线越过众人,四目相对,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闪动,暗流涌动。 谢砚一出现,原本混乱嘈杂的场面瞬间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瞧见这赌气消失了一个月的侄儿,谢爻自是又惊又喜,一双桃花眼弯了弯,撂下客人径直朝谢砚走去,没走出两步就被谢玄拉住:“九弟,你自个儿离开成何体统?不可如此无礼。” 谢爻这才回过神来,面上的惊喜之色未敛,弯着一双眼对兄长道:“砚儿回来了。” “……” “侄儿见过二叔,九叔。”谢砚已越过人群走上前来,狭长的眼眸平静无波,也瞧不出藏着什么玄虚。 “砚儿,你这段时日……” “你先下去罢。”谢玄截了谢爻的话,不耐烦地朝谢砚挥了挥手。 谢砚看都不看二叔一眼,目光一直凝在九叔脸上:“侄儿带回了一份薄礼,还望九叔不要嫌弃。” 如此说着,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盒身上刻满了符文。 谢爻笑微微地接过盒子,就要往衣兜里塞:“砚儿费心了。” 黛蓝的眸子闪了闪:“九叔不打开瞧瞧么。”说的是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 谢爻怔了怔,旋即笑道:“好,你送的贺礼我定是欢喜的。” “九弟,以大局为重,此事回去再说。”谢玄眉头拧做一团,十分看不惯谢砚在众目睽睽之下刷存在感。 “无妨,一会儿就好。”谢爻完全没意识到如今有多少双眼睛黏在他身上,自己宠溺侄儿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谢玄嘴角抽了抽,也没办法,只得做出笑脸应酬各世家子弟。 老三谢懿是个暴脾气,一把从谢爻手中夺过檀木盒子,冷哼一声低低道:“九弟,今日的客人都是来祝贺你的,撂下他们不妥,别因为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久了,就拎不清了。” 说着便要亲自打开檀木盒子:“我倒要看看这个小杂种带了什么回来。” “三哥,别……”谢爻心中一跳,伸手去夺,却抓了个空。他不明白,为何谢砚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在这几个兄长眼中就是不懂事惹人厌了呢…… “咦,怎么……”谢懿捣鼓了许久,檀木盒子纹丝不动,即使用灵力试图强行撬开仍旧严严实实。 谢砚淡淡的看了眼三叔,目光又敛了回来,与九叔视线相交:“九叔,这盒子,世间只有你能打开。” 修行之人五感灵敏,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这就意味着,谢三爷的修为灵力已远远不如晚辈谢砚了,只有谢爻不觉得奇怪,这谢懿与主角作对不是自讨没趣么,当然,这也是他作为炮灰的价值所在…… “谢砚你……!”谢懿气得双目通红,众目睽睽之下丢人丢到家了。 “……三哥,我来就好,你去忙旁的罢,”眼见再如此下去就无法收场,谢爻忙拦在两人中调解,压低声音在谢懿耳边道:“砚儿年纪尚小,三哥别和他计较。” 谢懿虽心有不甘,却也晓得丢脸的是自己,将檀木盒子扔进谢爻怀里,瞪了谢砚一眼拂袖而去。 盒子落在谢爻手中,立刻泛出幽微的蓝光,印刻在盒身上的咒文浮于空气中,未等他动手,啪嗒一声,盒盖弹了开来。 檀木盒内,工工整整的放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和一枚锦囊。 桃花眼微微眯起,细看来,那颗珠子有些似魂丹,谢爻隐隐有些不安…… “九叔,盒内装的,正是夜行子的魂丹和骨灰。”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云淡风轻。 屋中谈笑声截然而止,众人皆屏息望向这叔侄俩。 谢爻也愣住了,手抖了抖,盒子险些摔在地上。 片刻,长剑出鞘之声划破沉寂:“谢砚,你这白眼狼,是存心砸你九叔场子的罢!” 拔剑之人,正是谢玄。 “今日我便在众人面前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25.娶亲当日 熊孩子—— 谢爻心中蹦出这个词, 也来不及长吁短叹, 忙按住谢玄:“兄长,外人在场, 不合适。” 作为家主,年纪又稍长些, 谢玄自不似谢懿那般急躁,他深吸了几口气,稍稍缓了过来, 握着剑的手却是微微颤抖,眼中泛起几缕血丝,狠厉地瞪着谢砚。 而那个罪魁祸首熊孩子谢砚, 则一脸事不关己的坦然:“九叔不喜欢侄儿的贺礼么?” 谢爻眼皮跳了跳, 这孩子,火上浇油。 他也隐隐有些担心,谢砚怎么有些黑化的迹象…… 成亲送骨灰魂丹,大忌,还口口声声问对方喜不喜欢,不是砸场子是什么。 看热闹的各世家修士窃窃私语, 皆讥笑堂堂南境最大世家谢家,竟拿一个杂种侄儿无可奈何,让他在满堂宾客面前兴风作浪。 眼见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谢玄又要发作了, 谢爻忙在脸上堆了笑:“兄长, 给我一个薄面, 砚儿的事我来处理。” 谢爻生着一双桃花眼, 添上眼尾细细的笑纹和脸颊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给人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谢玄看着弟弟讨喜的面容,气消了一大半,理智总算回来了。 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晓得。 “砚儿,过来给二叔陪个不是。”谢爻看兄长稍稍平静了些,忙拉过谢砚的手将他拽到跟前,肌肤相触的一瞬,谢砚颤了颤。 谢爻则了然了,对方手指冰冷手心潮湿,显然,砚儿也是很紧张的,并非看上去那么漠然冰冷,只是故意装作一副大逆不道之姿。 他安抚似的拍拍对方手背,嘴上也没多说什么。 被这般温柔又恰如其分的对待,谢砚心中一阵酸楚,面上冷若冰霜的面具一点点消融碎裂,狭眸微垂,已不复方才孤绝挑衅之态。 嘴唇动了动,话语却依旧是克制的:“是侄儿不懂规矩,请二叔责罚。” 谢爻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及时给拉回来了…… 谢玄紧抿着唇,盯着谢砚的眼神满是厌弃,半晌,微微抬起下巴:“你对不起的,是你九叔!” 谢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有些微不愉快,砚儿不就送了些不合时宜的贺礼么,罪不至此,他本人没表示,旁人倒替他上纲上线起来了…… “是,侄儿知错了。”谢砚始终没抬起眼皮,他是没料到,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九叔还护着他,也越发不明白,自己在九叔心中是何种地位。 待谢玄忙着去招呼客人,谢爻将檀木盒子收进衣襟里,勉强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言简意赅:“今夜,领罚。” “是。” “你呀,回家就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谢爻便转身去招呼客人了。 …… 过了子时,谢爻身心俱疲的回到须臾园,一日滴水未进,却也困得没食欲,倒在榻上便要睡去,灵奴忽然送来了一碗冰酥酪。 迷迷糊糊睁开眼,谢爻愣了愣,心下明了,坐起身子有气无力道:“小少爷呢?” “在门外。” 冰酥酪只不厌城有售,知他喜食者,只得谢砚一人。 谢爻点头,待灵奴退下后,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揭开瓷盖儿,莹白如玉,淡淡的甜香扑面而来,拿起小勺子尝一口,乳香馥郁,回味无穷。 吃了小半碗,才慢悠悠道:“砚儿,进来罢。” 一人推门而入,带着夏末深夜露水的清寒。 “过来坐。”侄儿做错了事,他这个做九叔的,却黑不下脸来。 谢砚依言坐在九叔对面的椅子上,相对无言,谢爻也不觉尴尬,细嚼慢咽的吃完一碗冰酥酪,连碗边儿都刮得干干净净。 他有个小习惯,吃完了甜食,会下意识的舔舔唇,谢砚看在眼里,喉结动了动。 “砚儿,这一个月去哪了?” 放下瓷碗,谢爻轻描淡写的明知故问。 狭眸微闪:“几乎都去了,除了东域。” “循着夜行子踪迹?”棕茶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谢砚,印象里,夜行子没死这么早。 谢砚毫不迟疑:“是,伤害九叔之人,绝不放过。” 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来:“今夜之事,是侄儿没规矩。” 谢砚本就生得俊美,露出一副做错事的大孩子模样,格外惹人怜惜,谢爻本就没生气,此刻更是心软,好不容易摆出的长辈架子顷刻崩塌 “你是没规矩,砸场子来了,”说罢清淡的笑了笑,一双桃花眼水光涟涟:“不过,那日的气总算消了罢?” “侄儿没生气,”薄薄的嘴唇抿了抿,眼底掠过一丝波澜:“九叔打算如何责罚我?” 谢爻淡淡一笑:“喏~这碗冰酥酪还不够么。” 四目相对,黛蓝的眸子光华流转,半晌迟疑道:“九叔待宋姑娘也这般好么?” 谢爻与宋以洛‘情投意合’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修真界早把他们当做恩爱道侣的榜样。 因为心中无鬼,谢爻也坦然,无奈一笑:“谢家自不应亏待她。” 谢砚看九叔神色复杂,错把无奈当做深情款款,眸色一暗:“可否告知侄儿,九叔喜欢她何处?” 谢爻怔愣片刻,没想到侄儿是这般理解他所言,又不能说自己对宋以洛毫无感觉纯交易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忖度片刻,开口道:“宋姑娘她……也是性情中人。” 模棱两可的评价……可不是性情中人么,他早有揣测,宋以洛看不惯书中女子炮灰的命运,又可怜他投不了胎终日无所事事,便安排了这场诡异的穿书,而后连她自己也穿了进来。 只没想到,她瞧上了谢音。 一个人戏看多了,总想上台唱两句,这叫入戏。 人是如此,鬼差怕也是如此。 性情中人?谢砚眉头紧蹙,显然不大能理解也不愿相信九叔模棱两可的评价,沉吟片刻,语气沉冷:“可是因为,她是宋家人?” 单刀直入,不留情面,直中要害,这风格很谢砚。 谢爻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他完全忘了原书中谢砚对沈昱骁说过这句话…… “这……也算是原因之一罢。”因为找不到更妥贴的理由,谢爻只得顺着对方的话说。 “如果,长乐海不再是宋家的,九叔可还愿意娶她?”狭长的眸子似有冷箭射出,让人毛骨悚然。 “……”这句话太出人意料,谢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长乐海,也不算什么,”谢砚淡淡的说着,垂下眼眸:“明日便是九叔的好日子,侄儿就不打扰了。” 谢爻本还想问他如何打败夜行子的,却无奈困意来袭,也不多做挽留,想着日后再细细追问也不迟。 …… 翌日,谢爻迷迷糊糊的穿上了红衣,迷迷糊糊的拜了堂喝了合卺酒,众人堆里又不见谢砚的影子。 书中沈昱骁娶宋以洛,等同于入赘到长乐海,到了谢爻这,是宋以洛嫁到南境,可以说谢家相当风光了。 先前众人不解,这宋大小姐看上谢爻什么了?论修为他虽也出类拔萃,却不是最拔尖的一拨儿,如今大家算是明白了,这谢爻确实是生得极好看。 如今穿上了红衣,桃花眼再弯弯的一笑,当真让人心神恍惚起来。 谢爻作为新郎,被人拉着扯着灌了许多灵酒,早已晕晕乎乎上了头,只觉与这言笑晏晏的婚宴隔了一层薄薄的纸,身在其中又与己无关,一切欢喜热闹都似雾里看花。 他踉跄着步子,执着彩球绸带引新嫁娘入洞房,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全凭提灯的灵奴引路。 窗户半敞,夜风清凉,屋中红烛昏黄,水红色的帐幔随风扬起,似梦非梦。 新嫁娘覆着红盖头端坐于榻上,光线昏暗,谢爻眼中全是水雾,瞧对方似一抹影影绰绰的红雾。 “宋……姑娘……今夜委屈了。”纵然上了头,他也不会乱来,横竖夏夜不冷,打算取一床衾被凑合睡在地上。 对方不响,依旧端坐着,桃花眼微微眯起,觉得今夜的宋以洛看上去特别高大…… 他踉跄着步子走到床榻边,弯腰拽住一床被子,大着舌头道:“我……借我一床被子……我睡……地上……” 对方依旧不言语,谢爻只当她不想睬自己,自顾自的抱了被子正要转身离去—— “……! ”不料背后一沉,他猝不及防摔在榻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头发被人撩起,潮湿柔软的触感划过颈间,暖暖的,谢爻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酒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对方气力比他大得多。 压倒性的,将他困于身下。 26.新娘掉包 “谁……?! ” 谢爻被人压在身下, 心如擂鼓, 额角浸出了细细的汗水。 这人分明不是宋以洛,贴在他背后的胸, 平的…… 他将手藏在袖子里,灵力汇于指尖, 正暗暗勾起手指催动白水剑,不料对方早先一步封了他的灵脉。 灵力凝滞的钝痛从脉腕出传来,谢爻眉头微蹙, 将呻*吟吞回肚里。 受制于人,反抗不得,残留在体内的酒精还在发挥余热, 他先强迫自己定了心神, 正在寻思如何脱身,压在背上的重量骤然轻了轻,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手腕就被拽住,质地柔软坚韧的布条紧紧缠绕在腕上,双腿也被沉沉压住。 谢爻心中一沉, 不至于罢,在须臾园自己的婚房中被人玩捆绑play?! “……你想怎样?”额角的汗珠滚落,谢爻有些慌了, 想看清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猖狂, 身子又被压制全然动弹不得, 转不了身。 对方重新压下身子, 很细致的帮他把披散而下的头发拢到一旁,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在烛火下泛着暧昧的微光。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的颈项,蜻蜓点水般清淡的情*欲,谢爻却感觉不出来,只觉一阵痒痒的恶心,咬牙切齿的嫌弃:“……喂……有病吧!” 压也压了,绑也绑了,还摸上了?他一个大糙汉子对方特么图什么?! 那人果然顿了顿,颈项间温暖干燥的触感消失了,下一刻,谢爻身子猛地一颤—— 脖子上,被咬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吻,柔软温暖的唇从耳根蜿蜒而下,舌尖轻触,湿濡的试探,最后停留在肩窝处,齿尖探了探,一口咬了下去。 ——! 不算重,也不算轻,这力道不会破皮,却足够烙下一枚青紫的齿印了。 如此情*色意味浓厚的一番动作,谢爻却能曲解为对方要吸食他的神魂,咬紧牙关等着咬断脖子的最后一击,却出乎意料的被温柔舔舐着。 一会儿是小心翼翼地轻咬,一会儿是温柔细致的舔舐,像小狗在讨好主人般…… 可缚在手腕上的布条,和压在身上的力道,又决算不上温柔…… 浓重的酒气传来,谢爻也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还是对方的。 “你踏马到底是什么人?!” 谢爻耐心耗尽,已经飙出脏话了,若非夜行子已经化成灰烬,他绝对会以为是那家伙…… 不,夜行子他勉还有对抗的余裕,可这个人于他而言是压倒性的优势…… 对方至始至终没与他搭话,谢爻自认为没得罪过什么人,转念一想,娶宋以洛这桩事不知惹多少人眼热,暗中嫉恨他的人应该不少…… 但有能耐混进无冬湖,潜入须臾园他房中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难不成是——! “沈昱骁?!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不知为何,谢爻用排除法第一个想到了他。 落在脖子上细细密密的啃咬骤然停下,谢爻心中一跳,想着不会真猜中了吧?身子猝不及防被翻了过来,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面孔,红盖头飘然而下,正好遮住他的视线。 绸布严实,屋内光线又昏暗,只隐隐约约瞧见个大概的轮廓,完全看不清面容。 “真是?沈——” 沈昱骁三个字没说完,嘴唇就被狠狠堵住,唇瓣相触的一刹那,谢爻身子猛然颤抖,惊呼声被迫吞了回去,对方的唇烫得灼人,先是慢条斯理地舔舐品尝,而后伸出湿濡的舌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试图开启紧闭的唇瓣。 谢爻再迟钝,也渐渐明白对方的企图……劫色? 这人,绝不是沈昱骁,那会是…… 猜不出来啊……! 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抿紧嘴唇守住最后的防线,他不明白,什么人能有兴趣对他做这种事! 谢爻咬紧齿关,极力地偏过头,对方不依不饶地再度贴上,呼吸滚烫凌乱,酒气浓烈逼人,慢条斯理的唇瓣相磨渐渐变了味儿,对方开始用牙尖轻咬他的唇。 谢爻被咬得一阵阵恶心,他活了二十多年未曾接过吻,没想到第一次就是被人强迫的…… 他越是不情愿躲闪,对方越是得寸进尺,索性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松开唇齿,谢爻躲避不开,咬得嘴唇浸出血渍。 对方手指抚过他耳后的穴位,谢爻低低闷哼一声,唇齿发麻不受控地微微开启,滚烫的舌尖顺着血渍侵入,贪婪放肆地扫过腥甜温暖的口腔。 谢爻动弹不得,只得任对方为所欲为,尖尖的牙叼住他的舌头,疼得一哆嗦,想向后躲去,又被对方托住后脑勺,更深更炽烈的入侵。 长久恣意的吻,这人似饿狠了的野兽,将他叼在嘴里再不肯撒手,要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谢爻被吻得微微缺氧,眼角不由自主地浸出泪水,浸湿覆在面上的红绸布。 兴许是对方觉察出了他的难受,舔舐的举动温柔细致了许多,谢爻稍稍缓过劲儿来,拼尽全力合紧齿关朝入侵的舌头一咬,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口腔。 怎么,这血味,带着清甜的酒味,有些熟悉…… 对方吃疼收了嘴,谢爻趁机把头一偏,红绸布落下,烛光一时晃了眼,待他看清对方面孔时,怔愣了许久—— “砚儿?!” 兴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水色氤氲雾色迷离,眼角眉梢染了层薄红,唇角噙着一抹嫣红的血,狼狈不堪,不知是他的还是谢爻的。 晓得对方是谢砚后,他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砚儿,给我松绑。” 他这人直得如同草履虫,自然不会认为谢砚对他这个叔叔有什么非分之想,只当对方是酒后乱性,认错了人。 谢砚却不为所动,片刻,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唇角的血渍。 “……砚儿,我是九叔! ”谢爻看对方一脸混沌迷蒙的混账样儿,又气又急,此刻两人的姿态尴尬至极,他双手被紧缚身后,挣扎间衣衫凌乱,而谢砚正捉住他的脚踝,半跪于他双腿之间。 而且两人还身着新婚的红衣,坦白了说,特别像在玩什么奇怪羞耻的play…… “快放手,你认错人了! ”看对方无动于衷,谢爻挣扎着想抽回腿,无奈却被抓得更紧了,谢砚向前倾斜身体,他的腿便被折叠了挂在对方肩上。 “谢砚!你特么给我醒醒! ”这姿势……太难堪了,谢爻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子,方才又因缺氧,一双桃花眼噙着泪,给人一种款款深情又楚楚可怜的错觉。 狭眸微微眯起,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九叔,认错人的是你。” 如此说着,修长的手指蜿蜒而下,腰间束带骤然一轻,艳红的衣衫松松散散敞了开来。 因先前的挣扎缠斗,瓷白的肌肤上黏了层细细的汗水,胸膛微微起伏,在幽微的光线里氤氲着令人遐想的色泽。 听到对方清清楚楚的喊出‘九叔’二字,谢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脑中嗡嗡作响,一时竟理解不了当下的状况。 “九叔为何在新婚之夜喊出沈昱骁的名字?”语气沉冷逼人,低低徘徊于谢爻耳际。 这才不是重点吧?! 四目相对,对方目光灼灼,光是看着便让人生出一种被烫伤的错觉来,谢爻移开眼,视线停留在他额上那抹夕莲印记上,血红的纹路在玉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蠢蠢欲动,含苞欲放。 而压在他身上的整个人,也是滚烫的。 谢爻顿时心下了然,这家伙发疯并不全是因为酒精,是鬼血在作祟,抹额的封印被冲破了…… 可原书中并没有说鬼血发作会兽性大发饥不择食乱压人啊!这特么是夜行子附体么!这设定也跑偏太多了吧! 此时此刻,谢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故作从容,以半命令的口吻道:“砚儿,把我衣服穿回去。” 黛蓝的眸子暗流涌动:“九叔方才为何喊沈昱骁?”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谢爻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深吸了一口气放柔声音道:“我怎会料到是你?砚儿乖,帮我把衣服穿上,解绑。” “难道,九叔希望此人是沈昱骁?”谢砚迷离着一双眼,不依不挠,嘴唇几乎贴在谢爻脸上,热气逼人。 MMP…… “谢砚!你够了!适可而止!”饶是谢爻脾气再好,此刻耐心也被消磨殆尽,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不够。”谢砚将头埋在九叔的肩窝里,蹭了蹭,谢爻心惊,这侄儿的身体烫得吓人。 “怎么可能够——”下一刻,喉结处一阵锐痛,谢爻低低闷哼一声,潮湿疼痛的触感蔓延开来,让他记起那个被谢砚凌迟神魂的梦魇,慌乱中似一条搁浅的活鱼挣动不休。 喉结被人含在嘴里舔舐轻咬,除了恐怖外只剩下恶心,也顾不上对方是自己宠溺的侄儿,折叠于胸前的腿拼命挣扎,一下下朝谢砚的腰腹踢去,力道绝算不上轻。 谢砚却混不在意,贪婪忘情的吸允着,恨不能将九叔的喉结整个吞下才好。 不对,应该说是九叔整个人。 挣扎间,水红色的鲛绡帐幔被拉扯而下,覆盖在两人身上,缠作一团。 谢爻颤抖着声音:“谢砚,你再如此,便是大逆不道了。” 谢砚身子一僵,眸中火花迸溅,舔舐的动作顿了顿:“大逆不道,又如何?” “我便……再无你这个侄儿。“几乎是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却精准又狠厉的击向谢砚心口。 空气凝固了一瞬,谢砚低低一笑,掩住了话语中的颤抖—— “不做你侄儿,也罢。” ……这作死的狗血台词,谁教他的? 27.含血索吻 桃花眼不可置信地睁大,随着对方手上越发放肆的举动, 谢爻一颗心往下沉…… 这崩得一塌糊涂的人设和令人窒息的剧情走向, 太特喵扯淡了! 虽然心中无数mmp呼啸奔腾而过,面上却竭力表现出凝肃淡定, 他试图将脑中混乱的思绪理出眉目来, 却皆是徒劳。 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是,还好, 此刻谢砚鬼血发作胡作非为的对象不是沈昱骁, 不然如此投怀送抱岂不是羊入虎口…… 平日里他嘴上虽不说, 却是真真正正的将谢砚当做最亲近之人看待, 如今谢砚的所作所为, 包括那句恩断义绝的话,实在是令他有些寒心。 “谢砚,你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谢爻低喝道, 如今没有让他多愁善感的余裕, 首要任务, 是要封住谢砚的鬼血。 “做你的侄儿, 有……什么好……” 不能碰你不能睡你, 更不能光明正大惦记你……当然, 这句话谢砚没敢说出口。 怔愣片刻, 谢爻自嘲的轻笑:“原来如此,真是委屈你了。” 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的, 心中却一阵钝痛, 却也知当下不可感情用事, 敛了情绪道:“你的抹额呢?” “绑在九叔手上。” “……解开。” “不行。” “……”谢爻气结,被疼爱的晚辈嫌弃不算,还被他在新婚之夜五花大绑,一边说着厌弃的话语一边行羞辱之事 “九叔生气了?” “……”谢爻无语,被这样忘恩负义的对待,不生气的人怕是都圆寂了。 “九叔是生我的气?”或许是光线暧昧让人产生错觉,谢砚的面上竟有几分欢喜之色…… “混账,把抹额系上,从我身上滚下去!” “我不。”斩钉截铁,言简意赅。 “……” “九叔会跑的。”谢砚的目光不复往日的冰冷淡漠,氤氲着水雾,让人瞧出一番可怜委屈的深情款款来。 如水深情中,有危险的火苗在跳动,如今压在他身下衣衫半褪的,是心心念念的九叔。 胸膛上纵横交错的缠香丝疤痕已被粉红的新肉所覆盖,心口处的旧伤也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再淡,却也消失不掉,永远烙在这幅躯壳上。 骨节分明的手轻抚过因自己而烙下的伤痕,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九叔这副身子,为了侄儿,也算不得安生了。” 谢爻晓得自己挣扎不过,反而淡淡自嘲一笑:“是,养虎为患,后悔死了。” 谢砚的神情瞬间一凝,旋即抿了抿嘴,似委屈又似自暴自弃:“二叔说得对,我对不起九叔,是我错了——” “可是,我愿将错就错。” 赌气般说完这句话,谢砚竟笑了,俯下身子一口含住对方的耳垂,轻咬挑拨。 柔软的舌尖勾勒着耳朵的轮廓,又湿又暖,有些痒痒的,却无法勾起谢爻情*欲……此时此刻他反而冷静下来,脑子转的飞快,心生一计。 他狠下心,将舌尖咬了个大口子,鲜血涌满口腔,腥甜味弥漫开来。 “砚儿,吻我。”谢爻索性将心一横,违心的话脱口而出。 原书中有说过,沈昱骁偶然发现谢爻的神魂是压制鬼血的良药,故而有了将谢爻禁锢凌迟神魂的桥段…… 如今他灵脉被封,神魂却封不住,以血渡魂之法,值得一试。 闻言,谢砚的动作却停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狭长的眸子亮了亮:“九叔,你……” “吻我。”谢爻紧紧闭上眼睛,眉头深蹙,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滚烫的薄唇擦在他脸颊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谢爻腹诽,这混账方才不是胆大包天么,怎的自己一主动他反而怂了…… 谢爻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朝对方的唇胡乱吻去。 与其说吻,倒是撞更贴切…… 因为毫无经验可言,又不情不愿的,角度力度都糟糕透顶,唇瓣相触的一瞬间前牙也狠狠磕了磕,谢爻疼的泪花直冒,却又不想半途而废,笨拙的伸出舌头蜻蜓点水般,试图开启对方的唇。 太难看了,第一次‘索吻’,对象就是男性还是这幅躯壳的侄儿…… 可……不知谢砚是故意使坏还是突然没了兴致,始终紧闭着唇,一双眼却睁着,微微眯起饶有兴味地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九叔。 谢爻试了几次,对方毫无回应,倒是险些被自己的血呛着了,他恼羞成怒的移开脸,却迎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火上浇油恨不能用灵力狂炸对方一顿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九叔为何如此主动?”鼻尖触着鼻尖,呼吸交缠,谢砚显然很享受这个状态,手心潮湿心如擂鼓却故作气定神闲:“还把自己舌尖咬破了,是想让侄儿替你疗伤么。” “……”谢爻无语,很想问他一句谢砚你不觉得自己的人设崩得有些厉害么?说好的禁欲清冷美人呢? “九叔的血,可不能浪费了。”如此说着,谢砚捏住九叔的下巴,滚烫的唇贴了上去,从慢条斯理到张狂肆意,叼住鲜血淋漓的舌头小心吸允着,心疼又珍惜。 长久的吻让谢爻牙齿发酸舌根发麻,嘴唇不自觉的微微张开,胸口因缺氧剧烈的起伏着,一双桃花眼水雾弥漫,虽然他内心无甚波澜,模样却是说不出的意乱情迷。 趁这侄儿肆无忌惮的啃噬着,谢爻自己也没闲着,将神魂一点点凝入血水中,缓缓渡入谢砚体内。 割裂神魂,自然是疼的,再疼也得忍着,若不及时将夕莲印封住,谢砚彻底黑化事小,他因此莫名其妙被哔事大。 谢砚沉浸其中刚开始还毫无知觉,而后渐渐发觉不对劲,一股平和清冷的力量缓缓汇入体内,郁结于丹田的燥热灼痛感逐渐消散,而他怀中的身体在正细细颤抖,一副极力忍耐痛楚的模样。 谢爻的呼吸渐渐变浅,身体也慢慢失去了温度,又被对方啃咬不休,简直要生无可恋的断了气…… 原本只是领了个拆CP的任务,怎么拆着拆着把谢砚拆到自己床上来了,这就是传说中坏人姻缘遭的报应么? 还没咬够么……没咬够么……没…… “九叔,你怎么……”狭长的眸子眨了眨,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眸中的水雾散了。 桃花眼半睁着,眼眶微红,唇角满是血渍,狼狈不堪,微微喘着气道:“混小子,你终于清醒些了?从我身上滚下去,绑好你的抹额。” “九叔,我……”谢砚怔愣片刻,清冷俊俏的脸蛋难得露出不知所措之色。 “你什么你,快,醒了就从我身上滚下去。”他现在有气无力的,连生气都软绵绵的,声音颤抖似带着哭腔。 他这人本没什么脾气,这次难得的生气了,很生气。 甚至想好跟宋以洛摊牌,他不陪着玩儿了,鬼血发作不按套路出牌,人设崩得如此厉害,丢命不算甚至还差点失身,这样下去可咋整…… 谢砚非但没立刻从他身上下去,还得寸进尺搂得更紧了:“我,会对九叔负责的。” “……不,不用,你没做什么。”谢爻瞧他一脸认真笃定,晓得谢砚的性子是那种轻易不会开口,但凡开口就会做到的典型,怕他真要做出点什么来,连忙否认。 确实,除了接接吻,摸了几下,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有鬼血和酒精的作用,他也不知谢砚断没断片,能记住几分。 “比起说这些虚的……你先帮我把手松开……”谢爻现在说的每句话都喘着气,十分艰辛,他自己无知觉,如今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瓷人。 谢砚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为九叔解开缚在手腕上的抹额,仔细一看,手腕内侧的皮肤已磨出无数细小的口子。 眉头紧蹙,黛蓝的眸子闪了闪,他抓住九叔的手腕凑到唇边,淡淡轻吻着,谢爻刚才被折腾了一番,如今猝不及防地被触碰,下意识一哆嗦,惊弓之鸟般忙抽回手,眼中的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却被谢砚瞧见了。 “你,往外边挪一挪。”谢爻避开对方眼神,担心鬼血没压制彻底这侄儿又发疯,他是真有阴影了。 谢砚怔了怔,毫不掩饰面上的受伤之色,沉吟片刻:“嗯,侄儿明白了。” 说着就乖乖的往一旁挪了挪身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什么。 谢爻见对方总算恢复正常了,放松了警惕,奄奄一息地瘫在新婚水红的帐幔上,衣襟大敞也不以为意,耗了神魂,没三五个月恢复不了元气。 “九叔,别着凉了。”谢砚抬起手想替九叔拢紧衣衫,手还没放下,轻阖的桃花眼立刻裂开一条缝,谢爻明显颤了颤—— “我……自己来就好。” “嗯……”谢砚垂了眼,浓长的睫毛遮掩而下,看不清神情。 谢爻重新合上眼睛,漫不经心道:“你走罢,以后仔细些,这回我替你压制住了,下回可不好说。” “我明白。”语气淡淡的,似从遥远之处飘来,谢爻听得不甚分明。 “今夜之事,我不能当没发生过……”迷迷糊糊说出这句话,谢爻便再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他原本想讲,罚你到静室面壁思过三个月,罚你半年不得乱爬我的床……却再来不及说清。 谢砚那句‘九叔让侄儿如何做?’,他也没机会听到了。 他揣测,九叔这回,是真的被他所伤,也对他失望透顶,怕了他了。 只能离开,暂时,远远地。 沉沉的梦境中,有温暖的灵流汇入体内,安宁又温柔,将他破损的神魂轻轻包裹住,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疼痛的裂口。 再度醒来时,身上红绡喜服已褪下,不知何人给他换上了寻常的睡袍。 窗外日光灼烈,夏蝉鸣泣。这一觉,似睡了天长地久。 然,谢砚又消失了。 谢爻没料到,这一别,就从夏轮转到了冬季。 28.家宴搅局 距离那个荒唐又活色生香的新婚之夜,已过半载。 谢爻将一切“不合理”都归结为谢砚醉酒加上鬼血发作, 一时失了清明, 不择对象作出荒唐之事罢了…… 当然, 这其中也有宋以洛一份功劳。 “宋姑娘,话说,当日与我拜堂之人,真是谢砚?” 宋以洛饶有兴味一笑:“不然呢?” 那晚洞房花烛良辰美景, 宋以洛正和谢音在屋顶看星星呢。谢砚牛高马大一个人, 与自己拜堂却瞒过千百宾客甚至宋家人,定是使用了幻术。 “宋姑娘,你瞧现在谢砚和沈昱骁感情也淡了,你也哄将谢音哄到手了, 要不,就放我……” “你怎知他俩不会再‘擦枪走火’了?”宋以洛挨着暖炉, 躺在暖烘烘的雪狐毯上, 嘴里叼着一管水灵烟, 十分惬意地吞云吐雾。 一头乌黑的长发流泻而下, 凤目微垂, 清冷中透出着高高在上的妩媚。 谢爻苦苦一笑:“谢砚这小半年彻底消失了踪迹,沈昱骁和谁擦枪走火啊。” 宋以洛吐了一口烟:“原书中,他不也是消失了两年后回来了么, 怎可掉以轻心。” “……你若是担心他两再祸害书中姑娘, 横竖将沈昱骁杀了不痛快?” 宋以洛似笑非笑, 凤眸淡淡的扫向谢爻:“咦, 为什么是杀沈昱骁,不是你的宝贝侄儿?” “……书中祸害姑娘的,是沈昱骁罢?”谢爻脱口而出,心中还忐忑了番,忙回忆谢砚在书中除了娶沈芜汐外还干了什么绝情负义之事…… “行啦行啦,我不会采用杀人这种粗暴的法子,何况他两都有主角光环,轻易哪里死得了?” “你能没办法?”谢爻不信。 宋以洛扬眉:“说实话,我真没办法,先前灵试碾压他俩,全凭书中设定,宋以洛灵力本就在沈昱骁之上,谢砚又没拿到本命流火剑,除此之外,我和你一样的,能力框死在人物设定内。” “……不能开挂?”谢爻还是不信。 “确实不行,这出戏既然要唱,就要入戏嘛,不然还有什么乐趣。” 谢爻腹诽,本来就没啥乐趣,还不是为你办事…… “对了,谢砚好歹是音儿大哥,他消失了音儿也整日闷闷不乐,你去寻寻那侄儿罢?” 谢爻怔了怔,沉吟半晌,故作淡然道:“你也说了,他是主角,能有什么差池。” 宋以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笑了,倒没多说什么,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今年天象异常,连南境都这般冷,这冬难熬了。” 谢爻踱到窗边,漫不经心地瞧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眉头微蹙,寻思着今年牧白山怕是要大雪封山了,时过境迁,可惜了。 他因削了神魂,元气一直未恢复完全,大热天都手脚冰凉,如今更是冷得麻木,抱着手炉也毫无缓解。 这小半年,他找过谢砚无数次,也不晓得对方是故意隐了灵识,还是真的去了自己寻不着的地方,半分线索也没有。 他甚至为此去了一趟歌川,意料之中一无所获,沈昱骁倒是欢喜,挽留了他数日才放他回无冬城。 沈昱骁的性格倒渐渐变了,那股子傲慢自负之气收敛了许多,整个人有了几分家主沉稳自持的气势,说起来,若非谢爻搅和,如今沈昱骁已经娶到宋以洛,成为宋家倚重的女婿了。 思及此,谢爻唏嘘不已,为何沈昱骁的剧情线都能被他搅歪,可谢砚……还是按照原剧情走向发展呢。 书中作者偷懒,只大挥笔墨写沈昱骁如何步步为营所向披靡,对谢砚消失的两年语焉不详,寥寥几笔只说他坠入鬼域吃了不少苦,修为灵力大涨的同时,也黑化了…… 看来他当时消耗神魂为谢砚压制鬼血,是徒劳了。 谢爻已经记不清,新婚那夜自己昏迷之前,对侄儿说了什么话,惹得他离家出走…… 他早不生气了,甚至有些后悔当时说重了话。 也罢,来年开春若是还了无音讯,大不了去鬼域寻他一寻。 小年这夜,谢宅家宴,言笑晏晏的席间,谢玄举盏对谢爻夫妇郑重道:“九弟,将来谢家家主之位,为兄就为你儿子留下了。” 谢爻夹菜的手顿了顿,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淡淡一笑:“兄长说笑了,这……还是没影儿的事。” 一旁的宋以洛倒是坦然,若无其事地举杯一饮而尽,莞尔一笑:“多谢大哥。” 谢玄喝了几杯酒,看弟媳给面子,顿时春风满面喜上眉梢,对谢爻道:“九弟,就你不坦诚。” “……兄长教训得是。”谢爻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其实这话谢玄说了不止一次,甚至有意无意间与外人提起,明面上是疼弟弟,其实也是笼络宋家的策略。 谢爻心中明了,自然不会不识相的反驳,倒是一旁的谢音噘着嘴,闷闷不乐地扒着碗里的饭。 他不晓得宋以洛如何与谢音解释他们的关系,横竖与他关系不大,也懒得管了。 “音儿,来陪我喝杯酒。”宋以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生闷气的谢音,挽袖举盏。 谢音眼睛亮了亮,却故作不悦:“音儿还小,喝不得酒,婶婶莫怪。” 宋以洛挑眉:“和旁人自然喝不得,与我,也不成么?” “那要看婶婶如何哄我。” “……”知道真相的谢爻听不下去了,就着狗粮埋头吃菜,这两个姑娘可真会玩儿。 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得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呼吸急促狼狈不堪的修士闯入宴席。 是无叶城许家两兄弟,许桑,许陌,许家实力薄弱,依附于谢家,两兄弟也属于谢家外姓门生。 “怎如此没有规矩?!”谢玄放下筷子,朝来人低低喝道,家宴被搅,气度再好的人也摆不出好脸色。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向擅闯家宴之人,瞧两兄弟面红耳赤欲言又止,皆心中一沉,知定是出事了。 “家主,出……出事了! ” 谢爻扶额,出事了,众人自然都看得出,小角色果然负责注水说废话的…… “捡重点,快说!”谢玄眉头深蹙,显然不耐烦了。 许陌面色煞白:“家主,我兄长他……魂狩的时候,一时不甚……伤了人命。” 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修士伤人命,是大忌中的大忌。 “伤了几人?”谢玄强做镇定,蹙眉发问。 “一家四口。” 许家大公子许泽,出了名的纨绔,他的名号在无叶城比魑魅魍魉更可怕,众人心中明了,此事怕不是一时不慎错下杀手,而是许泽欺凌弱者故意为之。 按谢家规矩,修士一旦伤及凡人性命,便要毁其修为废其灵脉,永不得修炼。 “他现在人在哪?”谢爻看众人沉默不语,发问道。 许陌眼神闪烁:“我兄长他……” 他说不出口,现在他大哥被爹关在家里,听小曲儿打发时间呢。 又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是许家的二爷,满面通红不算,连眼眶都是红的:“桑儿陌儿,阿泽他……他被人劫走了!” “什么时候?!”许桑跳了起来,急急发问。 许二爷哭丧着脸:“就早上,你们前脚刚赶往无冬城,那伙人后脚就来了。” 谢玄眉头越蹙越深:“可知是何人?” 许二爷眼神闪了闪,看了眼宋以洛,又瞧了眼谢爻,几乎是咬牙切齿:“是,宋家人。”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一时无人敢言语。 “怕是误会,我们与宋家世代交好,又是亲家,怎么可能……”谢懿看气氛尴尬,忙出言调解,此时此刻,谢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谁知许二爷并不了解谢懿用意,立刻出言否认:“绝无可能,领头之人正是宋以邈。” “……三弟?”宋以洛与谢爻对视一眼,宋以邈正是宋家三公子,与傲慢自负的宋以尘不同,是闲云野鹤惯了的人,从不管闲事。 谢玄面色凝肃,沉声道:“此事还需调查才能下定论,不可胡言乱语。” 许陌正想说什么,又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已经是第三拨人了…… 这回闯进来的,是谢家的下人。 “家主,宋家遣人送礼来了。” 因宋以洛在此,礼尚往来本天经地义,可这个节骨眼上,众人不禁心惊,未免有些太巧…… “送礼之人呢?” “正在大厅候着。” “嗯,既然如此,快快请进,”谢玄虽隐隐觉出不寻常,却也不敢轻易怠慢宋家人,转头对灵奴吩咐道:“去添双碗筷,加几个菜。” 谢玄瞧了眼杵在一旁的许家三人:“你们也先坐下罢。” 许家两兄弟面露难色,却也不敢违逆家主的话,心事重重的坐了下来,另外那位上了年纪的许二爷脾气倒大,非要许陌拉着扯着才肯坐下。 “宋某受人之托送礼而来,唐突之处,还请谢家主见谅。” 来人一袭青衣,缓带轻飘,眉目含笑,正是一种温润的俊朗。 好巧不巧,正是宋以邈。 许家兄弟顿时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却因身处谢宅,只得忍而不发。 “原是宋三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甚幸,刚巧正是家宴,你也与你姐姐喝一杯酒罢。”谢玄敛了面上的疑惑之色,堆着笑。 “三弟,你怎么不事先与我说……”宋以洛明显也困惑了。 “不必麻烦了,我将礼送到就走,”如此说着,便从衣襟中逃出个桃木盒子:“还请谢家主确认。” ”现在?”谢玄有些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眼睛。 宋以邈点头:“宋某也是受人之托,请见谅。” 这哪里像送礼来了,简直像砸场子,谢爻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熟悉。 “另外,”宋以邈转向谢爻,定定的看着他那一脸茫然的姐夫:“有样东西,是专门送与九爷的。” 谢爻心中咯噔一跳,不好的预感汹涌而来…… 29.东域赴会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 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 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 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 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 迟疑片刻, 终于张开了嘴, 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对不起,吵到九叔了,”谢砚半睁着双眼,忙用手捂住额头,声音发抖,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模样:“我到外边去睡。” 说着正欲起身披衣离开,被谢爻一把抓住衣摆:“砚儿,此事……从何时开始?” 他万没想到,两年后的情节,居然提前出现了…… 谢遥虽没亲自修过仙,却也看过修仙文数篇,知如今灵脉震颤灵息翻涌,只宜静修不能妄动。刚好也能借闭关时机熟悉这副新身体,将其术法融会贯通,顺便琢磨琢磨日后如何在这男主光环逆天的狗血世界里完成任务并活下去。 他如今的身份,是南境洛原无冬城九爷谢爻,也正是书中那万人迷受君谢砚的九叔。 30.叔侄重逢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屋外是无尽的夜色与绵绵的雪光,屋内消毒*药水的气味经久不散。 谢遥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轻飘飘的移至窗边,透过帘缝朝外看了眼,今夜这雪怕是停不下来了。 即使房内通了暖气, 依旧是冷, 他将手放在唇边试图哈气取暖,张嘴数次, 却完全感受不到气体的流动, 怔愣了数秒, 才想起自己早没了呼吸。 正月初九, 谢遥死后的第二十三天,他的身体早被送去火化,灵魂却被困在生前待过的病房里,既等不到黑白无常将他牵去地府, 也不像传说中那般能穿墙破门来去自如,更没兴趣显出身形吓人消磨时光, 日复一日,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在白惨惨的病房里飘着。 作为灵魂,还能感觉到冷, 感觉到寂寞, 这一点可以说是相当讨厌的了。 他生前躺过的病床, 如今住进了一个姑娘, 姑娘作息很规律,每天护士熄灯后,她就偷偷躲在被子里码字,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局促漫长,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鬼魂,看姑娘写书,是谢遥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 美中不足的是,姑娘这书里的两主角都是男的,两个男主相爱了。 嗯,披着伪修仙的壳子,实则狗血恋爱耽美文,估计还是有肉有虐那种…… 谢遥作为一个直男,自然没看过类似的小说,抱着消遣的好奇心,他每天准时飘进散发着阳光洁净味儿的被子里,捱在姑娘的笔记本旁,一章章漫不经心地看了下来。 越往下看,谢遥越是无语,撇开男主间狗血香艳的感情戏不谈,这本书的三观实在是太歪了,歪到连鬼都忍不了。 “姑娘,两个男人相爱相杀没问题,可凭啥膈应女配,男主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了三观基本法啊。” 谢遥对着泛着冷光的笔记本屏幕叹了口气,他知道,姑娘听不到他的谴责。 “而且,这个叫谢砚的男主,万人迷光环开得有些过分了吧。 ” “你不是还没定下书名么,干脆叫《人人都想睡谢砚》得了……” 姑娘码字的手顿了顿,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觉着今夜特别冷,冻到骨子里去。 谢遥忙收敛了情绪,缩了缩灵体继续百无聊赖地默默盯着屏幕。 今天这一章应该算是整本书的高潮,万人迷受谢砚黑化了,险些杀了自己的妻子,也正是攻的妹妹沈芜汐;小攻沈昱骁更不是什么好鸟,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成为东域越良宋氏家主,掌管最富饶的长乐海,临了临了竟背着结发妻子与谢砚相爱相杀还准备啪啪…… 嗯,不出意外的话,谢遥揣测姑娘今晚就要写男主们的第一场啪啪戏……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狗男男,令人发指。 对这场黑化啪啪戏份谢遥一点儿都不期待,两个男人啪有啥好看的……况且,他一向对啪啪之事兴致寥寥,活着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撸片,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稳如雕像,最后把所有人都熬得跑了卫生间,自己则一张圆寂脸默默退出视频播放…… 在他眼里,看爱情动作片和看第九套广播体操没什么区别,都是循环往复的运动…… 白色的帘子晃了晃,谢遥和姑娘都没有察觉,明晃晃的雪光自窗外蔓延而来。 敲击键盘的声音截然而止,被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时间凝固了。 “这书好看?”清淡的香气弥漫而来,语调微微上扬。 “凑合,”谢遥脱口而出,旋即愣住了,一阵心悸,声音都是颤抖的:”灵体?” 对方笑了:“非也,来接你的。” 谢遥从被子里飘了出来,白色的帘子随风摇曳,一屋细碎的雪光,身着素衣的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形容。 “多谢,那赶紧上路吧。”谢遥松了口气,终于等到接他去投胎的鬼差了,作为灵体被禁锢在病房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女子微微抬起下巴,薄唇轻启,确认似的喃喃道:“谢遥?” “正是” “男?” “……对。”谢遥问心无愧,他可没去过泰国…… “直的?” “……很直。”扪心自问,他可是第一次看耽美小说,而且纯属因为好奇和打发时间。 “性冷淡?” 空气凝固了数秒,谢遥嘴角抽了抽:“……拒绝回答。” “童子之身?” “……暂时还是。” “哦~未开封就入土,可惜了。” “……” 他是没料到,人死后这么没隐私权,办事的鬼差讲话这么直白。 女子又笑了,语气十分愉悦:“很好。” 谢遥的灵体颤了颤,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心中虽十分不愉快,面上却强做淡定:“所以,我可以上路了么?” 女子扬眉,似笑非笑看向谢遥:“你有所不知,现在是摇号投胎制,你没号罢?横竖要等,你且先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做得好我给你插个队挑个好胎,如何?” 摇号投胎?谢遥警惕地看着女子,缓缓开口:“我怎么信得过你?” “你没得选啊。” “……”说得很有道理谢遥无言以对。 女子不理会对方的猜忌,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会安排你穿到书里,你要做的也很简单,逆原作剧情而行,拆散主角就成。” “……”穿书谢遥是听过的,可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要逆着剧情走棒打鸳鸯…… 太阳穴跳了跳,谢遥忐忑开口道:“请问……是哪本书?” 女子笑吟吟的,却让谢遥毛骨悚然,她抬了抬下巴:“喏~就是你方才看的那一本。”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谢遥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穿到一本两个男人虐恋情深其他人物都是炮灰的狗血耽美文里啊! 女子笑眯眯地歪着脑袋,饶有兴味道:“你刚看完,印象深,何必舍近求远。” “……我想做选择题谢谢。” “选择题?抱歉,那是不存在的,”也不见如何动作,女子就移至他近前,辰砂色的眸子里笑意盈盈:“你可知,现在的IP价格水涨船高,挑三拣四就太任性了。” “再如何不济,总好过被困于此终日无所事事,你也很怀念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滋味了罢?”女子一语戳中谢遥的要害,十分精准。 谢遥动摇了,他迎上女子的视线,直言不讳:“真的只要拆散那对狗男男就成?” 女子唇角勾了勾:“绝无虚言,至于如何拆,结局如何,全凭你意。” 顿了顿又补充道:“啊对,直接杀了他们这种作弊的法子可不算哟。” 谢遥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地做了个呼气的动作,沉声道:“一言为定。” 话音未落寒风四起,桌上的病例本哗啦啦翻飞不息,耀眼的雪光汹涌而至,刺得谢遥睁不开眼睛,身体比纸屑更轻盈,被风扬起无依无靠,铺天盖地的白光中女子隐隐朝他莞尔一笑。 “等我闲下来,去找你。” 强烈的白光渗进灵体,谢遥感觉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软化溶解,他最后朝笑吟吟的女子看了一眼—— “你这鬼差小姐姐工作不饱和呀。” 记忆走马灯般一闪而过,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又转瞬即逝,兵荒马乱的二十一年,作为谢遥的一生截然而止。 他被光亮彻底吞没,隐隐约约,还有一些零碎又陌生的记忆残骸融进灵体…… …… 南境,洛原无冬城。 惊蛰未至,城内参加莲火祭的男男女女已换上了薄衫,无冬城如其名,许多生活于此之人终其一生都未见过落雪。 天色近晚,夜空烟火璀璨,一簇白光穿梭于火树银花间,只消一眨眼便消失于视野之内。 “这不是谢家九爷的剑气么?”一位修者仰头诧异道,九爷在莲火祭之夜如此火急火燎往西北方向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谢九爷谢爻,此时应该还在闭关修行,况且九爷那般吊儿郎当,火烧眉毛都懒得吹一口气的公子哥儿性子,究竟何事能让他如此着急? 越往西北去风越冷,御剑而行的谢爻拢紧薄衫打了个寒颤,后悔出门太急忘了添些衣物。 不急不行,再磨蹭一会儿,原书中沈昱骁就要对谢砚展开第一次“英雄救美”,到时候攻受情投意合天雷勾地火自己再来插一脚,难度系数就大大提升了! 有个词叫防患于未然,让早恋的火苗熄灭得更彻底一些…… 纵然沈昱骁已经压低声音,谢爻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唏嘘,即使谢砚被谢家欺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当着谢家长辈的面儿讲也不妥当吧?这男主还真是对得起自负狂妄的人设呢。 “沈兄,我并未受人欺负。”谢砚蹙眉,微微侧头似留意九叔的反应。 “……罢了,”沈昱骁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无事便好,我只是担心你。” “嗯,我知道。”谢砚淡声道,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总给人种敷衍的错觉。 31.海市风波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不会。”言简意赅,甚为笃定。 谢爻起身, 谢砚便很自觉地走近,俯身为他披上外袍, 谢砚将身子压得很低, 两人距离不过半寸。 谢爻睡得迷糊,棕茶色的眸子里氤氲着水雾,脸上压了浅浅的红印, 谢砚眼神掠过,下意识用舌尖抵住牙关,担心距离太近九叔发觉他吞咽的动作。 他挽过九叔披散而下的头发,拢了拢, 系上茶白色束带,对方修长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 襟口微敞,令人遐想的冷白色蔓延至锁骨。 有些晃眼,谢砚忙别开眼,将大逆不道的心思压了下去。 “明日我们便启程罢。” 谢砚动作一顿:“去哪?” 谢爻侧过脸, 不小心鼻尖触到对方的嘴唇,温暖柔软,迟钝如他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寒露后, 牧白山该落雪了。” 两人不着急, 一路御剑走走停停, 抵达牧白山时已是十月中,却出乎意料的没见着半片雪。这年北境大旱,刮在面上的风凛冽如刀,直冷到骨缝子里。 牧白山下的农夫皆说,大旱的年岁,下不了雪了。 闻言,谢砚虽不动声色,谢爻却很是失落,好不容易带侄儿大老远跑一趟,却又无法遂了他看雪景的愿。 谢爻偏不信邪,牧白山上有一处荒废的雪舍,他与谢砚在山下采买了些厚实的皮氅被褥,收拾收拾便住了进去。 一来为了等那场终究不会来临的雪,二来牧白山气候极寒,对修行大有裨益,谢砚在此待了一个多月,修为灵力大增,谢爻修行之余也忙着挖雪参捉雪兔,顺带研究些操纵灵兽的咒术。 眼见谢砚的修为进步神速,谢爻心满意足,继续埋头逗白绒绒的雪兔。 如今他操纵灵兽之术已炉火纯青,雪兔每日翻滚着身子在桌案地面蹭来蹭去,权当抹布使,窗明几净,赏心悦目。 眼见一只雪兔就要蹭到榻上了,谢砚一把抓住它的耳朵拎了起来,雪兔在他手里也不敢挣扎,瑟瑟发抖。 这侄儿与生俱来有令灵兽闻风丧胆的血统,谢爻已经习惯了。 “砚儿,你别吓他。”雪兔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求救般看向谢爻,模样十分惹人怜。 “嗯,”谢砚将雪兔关进笼子里,云淡风轻道:“打扫屋子这种事,侄儿来做便可。” 他不喜欢旁人,甚至灵兽来给九叔收拾屋子,特别是床榻被褥这种更为私人的场所。 谢爻浑然不觉侄儿的心思,只当他是孝顺,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你也算是谢家的少爷,这种事无需你来做。” 平日里没怎么注意,谢爻如今看谢砚都要微微仰头了,十多岁的少年人长身体就是快,谢爻唏嘘。 “那,九叔希望我做何事?”黛蓝的眸子闪了闪,光影斑驳。 “好好修行,别走弯路,你天纵之资,灵脉宽广,前途不可估量。”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走弯路实则有两层意思,别黑化,别弯了。 原书谢砚之所以黑化,皆是因为情场受挫暗生心魔,身上的鬼血便挣脱封印彻底不受控,如今他对沈昱骁情感淡漠,应该是不足以催生心魔黑化的。 “九叔希望我成为当世第一?” “那是自然。”嘴上说得轻巧,仿若玩笑话,心中却暗自唏嘘,不是我希望你成为当世第一,你本就是当世第一,这就是设定…… 谢砚只沉默了一瞬:“侄儿定不负九叔所望。”他上次也承诺过一回,但没遵守诺言取回流火剑,一直耿耿于怀,这次他决定再不食言。 “嗯,砚儿自然不会让我失望。”谢爻感觉此刻的自己,特别像推动剧情发展的NPC…… “侄儿若兑现了承诺,九叔可有赏?”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上扬,谢砚浅淡的笑没逃过谢爻的眼。 穿书最有趣的事之一,就是看着原本十分平面单一的角色性格渐渐丰富起来,比如眼前清冷疏淡的禁欲男主谢砚,其实也会撒娇也会笑。 “啧,撒娇,你想要啥,只要九叔能给的,都给你。”谢爻自觉自己的任务进展得很顺利,等到那时,鬼差小姐姐应该早把他接去投胎了。 “侄儿先记着,到时候再与九叔讲。” 谢爻笑微微的应了,毫不担心,对自己一路立flag的行为全无知觉。 …… 天象异常,已至腊月,如农夫所言,雪迟迟下不来,眼见岁末年关将至,叔侄俩只得赶回火石谷枫林取剑,再一路南下回无冬城过年。 那些养熟了的雪兔带不走,只得留在牧白山,临走前一坨坨白绒绒的兔子滚在谢爻脚边,挤着挨着依依不舍,谢爻一只只揉着它们的脑袋:“乖,待明年我回来看你们。” 谢砚站在一旁看着,眉间微蹙:“九叔待谁都这么好。” “它们毛绒绒的,又乖巧,惹人喜爱嘛。”谢爻没觉察出对方情绪的微妙变化,与侄儿并肩而行走下山。 “九叔喜欢乖巧之物。”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乖巧的东西,谁不喜欢,”谢爻脱口而出,片刻回过味儿来,琢磨着是侄儿在同自己撒娇,遂笑吟吟道:“说到乖巧,没谁比得上我们砚儿啦。”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就等同于与对方说,我最喜欢你了……然,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很微妙。 瓷白的脸瞬间染了层薄红,冬日北境极寒,谢砚却觉着从心里到身体都火烧火燎的热。 看对方不言语,谢爻继续道:“其实我答应那些兔儿明年来,还不是为了带你来看雪,今年看不成,明年还能来嘛。” 谢砚抿了抿嘴,眼中似有火焰跳动:“以后每年,我都带九叔来看雪。” “啧,好,你带你带,可不能食言。”孩子大了,要强了,谢爻唏嘘。 “不会食言。”谢砚笃定道,薄唇微扬。 殊不知,第二年,牧白山确实降雪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但人事却全然不同了。 …… 聂娘子乃性情中人,铸灵剑不图报酬,能让一把绝世灵剑从她手中诞生,再欢喜不过。 将剑交与谢砚手中,叔侄俩谢过数次,她只将笑未笑:“剑一旦离我手,便非我物,之后它是正是邪,皆与我无关了。” 说着转向谢爻,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剑以你的血为引,如若到万不得已之时,你可通过魂力将剑毁掉。” 谢爻一脸懵,如此好剑,铸剑师为何偏偏与他强调毁剑? 聂娘子看他面有疑惑,也不进一步解释,只似笑非笑收了话题:“好了,你们给这剑取个名字罢。” 谢砚转向九叔,眼中含笑:“九叔取。” 原书中,聂娘子为谢砚打造这把剑名为‘砚骁剑’……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直白,很没有美感,是沈昱骁取的…… 真是个无处不忘秀恩爱的家伙呐…… “砚儿,叫它无争如何?” 谢砚的一生都在争与自己无缘的事物,情爱,身世,虚无缥缈的一切,至死不休,却没有个圆满的结局,十分凄凉。 他与侄儿相处这一年多,也真的有了感情,将他当做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看待,从心底里希望他好,不争那些虚妄之物,或许谢砚能活得不这么累,但他也深知设定如此,无法改变,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好,无争,九叔与我的剑。” 谢砚将无争悬于腰间,他有自己的灵剑了,还是以他的血与九叔的血引铸而成,似有一种微妙暧昧的仪式感。 本以为能如此岁月静好下去,这一趟回无冬城,却是一切的开端。 谢爻啧了啧,使坏道:“你,笑起来好看。” 他这人可记仇了,别人逗他,他定要逗回去,使以十倍的气力。 谢砚的笑瞬间凝固了,瓷白的面孔顷刻红透,谢爻赏心悦目地看着他的瓷侄儿变成粉侄儿,笑吟吟道:“好啦好啦,别羞,我也不是故意欺负你,你非要问,我就如实说了而已。” “九叔,你可知。”谢砚垂下目光,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诶?”谢爻笑微微的,对这害羞的侄儿能说出什么来十分好奇。 “这话,侄儿是要记……很久的。”原本他想说记一辈子,又觉得这三个字太沉重了,重得开不了口。 谢爻笑得完全没点长辈样儿:“好啊,那以后多笑笑罢。” 此刻的他并没意识到,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九叔,接下来如何安排。” “哄好音儿,铸剑。”心上人无声无息消失了,音儿这小丫头心里定不好受,得哄好;流火剑暂时拿不到了,谢砚也满十六岁了,总不能让他继续拿着这把破木剑,也该有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了。 所以,哄姑娘,铸剑,两样都是紧要事。 原书中,谢砚拿到流火之前,沈昱骁曾请人以两人之血为魂,灌铸了一把剑,虽及不上流火,却也不逊于白水剑。 书中寥寥数笔带过,谢爻却仍记得,铸剑之人正是北境火石谷聂娘子,当世最顶尖的铸剑师,只性格怪异喜怒无常,铸剑不看银钱灵石,只看眼缘。 说白了,就是不缺钱,难伺候。 这点对寻常人而言是个门槛,可对挂哔主角沈昱骁来说,简直就是作弊。书中用了一大段描写聂娘子对青年俊杰沈昱骁如何如何欣赏喜爱,一见如故难以自持,以血入魂用三个月为他铸就了把好剑…… 32.流言四起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侄儿第一次喝酒,也不知好坏。” “……你先前当真没喝过酒?”谢爻扶额,原来是个“雏儿”,万一要是醉了, 还不得自己把他背回去…… 谢砚摇头:“先前不沾酒。” “咦,那你上次在水榭,还拿得那么顺手,”谢爻啧了啧,他自然不晓得谢砚想喝那酒,是因为他喝过……片刻又笑道:“第一次喝酒, 就是天在水,以后你的口味可养叼了。” 谢爻刚想打开另一坛酒,谢砚就将自己喝过的递了过来:“九叔喝我的。” “也好。”谢爻没多想,接过坛子就是一大口下肚, 酒香清冽尾净余长, 不禁赞了声好酒。 风清月明,不多时一坛酒就空了, 谢爻面上微热,眼尾染上了桃色, 谢砚仍面不改色, 眼神清透澄澈。 “若侄儿拿回流火剑, 九叔可否赏点甜头?” 谢爻这副壳子酒量不行, 已是微醺, 眼眸蒙了层雾色:“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他心中已打好算盘,对谢砚而言,还有什么比流火剑更有价值呢? “待取回剑,我与九叔说。” “没问题。”谢爻模模糊糊的应着,舌头已经有些大了。 “九叔喝多了?”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寒星闪烁 谢爻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谢砚重影绰绰,对方的话语也飘飘渺渺忽近忽远,他勉强定了定神:“差远了……” 谢砚的唇角浅浅勾起,提起另一坛酒,揭开封泥:“九叔还想喝?” 谢爻也笑,眼尾的笑纹氤氲在雾蒙蒙的绯色中:“你小子想灌醉我?” “是。”声音很轻,却笃定非常。 “你还嫩呢,”谢爻混混沌沌地摇头:“砚儿……” “侄儿在。” “砚儿……你放开了喝,喝醉了……九叔背你回去。” “好。” “砚儿……”谢爻身子往前一栽,自己扑到对方怀里,蹭了蹭,紧紧拽住谢砚衣襟。 “我在。”谢砚身子僵住了,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犹豫片刻,轻轻贴了上去,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掌心,点燃了身体里的酒精,顿时口干舌燥的。 “砚儿……沈昱骁……”他扬起头,湿热的酒气缠绕而上,谢砚的耳根早已红透。 “沈昱骁?”谢砚神色一滞,面上的热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冰冷。 “沈昱骁……别跟他走……砚儿。”谢爻的嘴唇几乎贴在对方耳垂上,声音低哑暧昧。 谢砚喉结滑了滑:“九叔让我,别跟沈昱骁走?” “嗯……不准喜欢他。”谢爻整个人瘫在谢砚怀里,神志也化作一滩烂泥。 谢砚手臂一收,放肆地抱紧怀中之人,声音低低似毒蛇的信子游曳:“那,九叔让我喜欢谁?” “喜欢……”一句话未说完,谢爻双眼一黑,沉沉睡了过去。 “九叔?”谢砚拍了拍他的背,怀中的人彻底不动了,那句未说完的话,让他耿耿于怀。 九叔你,究竟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有沈昱骁的地方?有些事,不是看不到,是假装看不到。谢砚猜不透,九叔是因为他,还是沈昱骁,亦或是…… 罢了,人都躺在怀里了,还想那些虚的做什么。谢砚一手搂着九叔,一手举起坛子将天在水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恍若在喝茶水。 御剑抵达长乐宫已近卯时,晨光熹微,露水重,风有些凉,回廊上的琉璃灯尚未熄灭,谢砚毫不避讳地横抱着九叔,走过曲折游廊半明半昧的灯影,偶尔有准备早饭的下人经过,看到谢家小公子的行径皆露诧异之色,谢砚看在眼里,浑不在意。 还未行至院落,便听到凛凛剑声传来。自从前两日魂狩沈昱骁只得了第四,回来后他闷闷不乐茶饭不思,每日卯时起身修行。 “阿砚,你……”沈昱骁收了剑,瞠目结舌神色诧异:“你……和谢前辈……” “沈兄,早,”谢砚微微颔首,依旧坦荡荡的:“九叔他喝多了。” “话虽如此,可你们也太……”这叔侄俩并非寻常的横抱,喝多的谢爻用手挽住谢砚的脖子,头发披散而下,眼角眉梢淡淡的红,画面很……难以描述。 “沈兄不妨直说。”谢砚完全不怕旁人误会,特别是沈昱骁。 沈昱骁神色僵了僵,旋即甩袖冷哼了声:“阿砚,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们虽是叔侄,可如此亲近却也不寻常,让旁人瞧了去怕会引起流言。” 黛蓝的眸色闪了闪:“我确实喜欢九叔。” 沈昱骁神色凝滞,半晌从齿缝中挤出怒不可歇的声音:“谢砚你……!” “不打扰沈兄修行了,告辞。”他抱着九叔进入房间,掩门,一院子的晨光被隔绝在门外,他不晓得沈昱骁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也不关心。 如今令他耿耿于怀的,是九叔身上的胭脂味……长乐坊染上的。 “九叔,冒犯了。” 沈昱骁看着下人将沐浴的热水送进谢爻屋中,而他的阿砚,许久未从屋中出来。越想越不是滋味,连手上的剑招都颠三倒四,这样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索性收剑回屋生闷气。 阿砚说喜欢时的神情,绝不寻常。 …… 谢爻在氤氲的水雾中醒来,泠泠水声,温热的触感漫过胸口。 天在水是灵酒,并无宿醉的痛苦,只意识有些模糊,缓缓睁开眼,一双狭长的黛眸映入眼帘,乌发微湿肌白盛雪,谢爻有些恍惚,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如此清越出尘与他共浴的美人,正是谢砚。 彼此相望了许久,水雾迷蒙,似梦非梦,谢爻总觉得自己没醒透。 “九叔昨夜醉了。”嫣红的薄唇微微扬起。 “嗯……“谢爻的喉结下意识的动了动,沉吟许久:“所以现在……” “沐浴。”云淡风轻,言简意赅。 “我们一起……?” “一起。” 相对无言,许久,谢砚开口:“九叔转过来,侄儿给你洗头。” “嗯……”谢爻仿佛元神出窍,完全不在状态,对方让他做什么他就愣愣的照做。 谢砚掬起水,仔细地从九叔头顶淋下,指腹按在头皮上,温暖柔软,力道恰到好处,谢爻舒服地闭起眼,心中疑虑与仿徨骤散,鬼使神差的觉得合情合理。 “砚儿,昨夜我可有耍酒疯?”缓过神来,谢爻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笑微微的模样。 “咬人。”薄唇轻启,轻描淡写。 谢爻呼吸凝滞,猛然回头脱口而出:“什么?” 猝不及防,水淋到了眼睛里,谢砚忙替他擦:“九叔别乱动。” “不是……我……我咬你……哪里了?”他一颗心突突突狂跳,四肢僵硬汗毛直立,自己喝醉后,究竟对这美人侄儿做了什么……答应给砚儿甜头之后,他完全断片了。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沉吟片刻,淡然开口:“侄儿忘了。” 谢爻扶额,将这句“忘了”理解做侄儿的善意,心如死灰,自己竟然对主角挂哔侄儿酒后乱性……活该千刀万剐了。 “砚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混账,渣男的标准台词,不想对姑娘负责任就推说不知道,不是故意的,我忘了…… “我混账!”谢爻喃喃自语,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又怕对方尴尬堪堪忍住了。 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笑意,语气依旧是从容淡然:“九叔别往心里去。” “砚儿,九叔会,补偿你。”他心乱如麻,也不知这补偿如何补偿,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无法推卸,而且他甚至揣测,自己除了吻……说不定还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只是谢砚没好意思说。 黛眸微垂,唇角却淡淡勾起:“好。” 水雾氤氲,谢爻没看清对方面上的神情。 这句话他只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谢爻打听了不厌城最好的成衣店,挑了匹鲛绡便独自去了,回来时,从衣襟逃出一条玄色抹额,质地柔软却不轻薄,净色,里侧隐隐可见暗灰的符文。 “系上试试。”谢爻笑微微地将抹额递给谢砚。 对方抬起眼皮,黛蓝的眸子似有飞鸟掠过,惊起点点涟漪,手上却无动作:“九叔帮我系上,可好?” 谢爻怔了怔,眼尾的笑纹渐渐荡了开来:“那你转过去。” 面上虽笑着,心中却惊诧,这侄儿是在和自己撒娇么……他印象里清冷禁欲的谢砚跟沈昱骁都没这般撒娇过。 果然还是个孩子,只对他稍微流露出些善意,便像一只尝到了甜头的小犬,会对着自己摇尾巴索糖了。 心中觉得有趣,谢爻笑意更深了,谢砚看在眼里,像被烫着般移开视线,默默转过身去。 因考虑到是给男孩子戴,谢爻让老板将抹额尽量往厚实了制,看上去朴素结实毫无纱的质感,握在手中却轻薄柔软恍若无物。谢爻绕过对方的额头,抹额轻覆,指尖不经意擦过谢砚耳尖子,惊觉热得烫手,一看这小崽子从耳朵一路红到脖子根。 “又不是大姑娘,害臊什么?”如此说着,谢爻在他脑后系了个蝴蝶结,不是故意的,他只会系蝴蝶结…… 谢砚不答,皮肤红得更透了,原本瓷白的少年现在染成了粉瓷色。 赚了赚了,原书中为了维持谢砚出尘不染的禁欲设定,完全没有关于他脸红的描写,这一波不亏。 …… 因为那百匹鲛绡,谢爻雇了一队马车往南赶,从西境浩浩荡荡的回无冬城,遥遥看去俨然一行商队。 33.噬魂线索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爻懒洋洋的侧了脸, 抬手揉了揉眼睛, 故意做出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砚儿,怎不去睡一会儿?” “侄儿不困, ”瞧九叔醒了,谢砚又将食盘端到榻前:“没寻到蜜饯, 糖葫芦可行?” “可以是可以……”, 谢爻勉强撑起身子,看到食盘上放着一碗棕黑的药汁, 白瓷盘里一抹晶莹剔透的胭脂红, 正是五六枚裹着薄薄饴糖的海棠:“多谢。”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 谢爻扬了扬嘴角,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 谢爻心中有数,白日里, 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 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 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 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 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34.结界钥匙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与他隐忍的失落不同, 谢音倒是春风得意:“九叔九叔, 音儿拿了第三!” 这一点谢爻也没料到,小姑娘竟如此有出息,此番谢家夺了第二第三,该威风大振了:“我们家音儿厉害了, 来, 想要什么告诉九叔,九叔都答应你。” 谢爻眉花眼笑的,面上阴霾尽散,谢砚方稍稍松了口气。 “当真?”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谢爻。 “绝无虚言。”谢爻心想,这姑娘的愿望定同沈昱骁那小子有关。 音儿咬了咬下唇,娇羞地垂下眼, 手不自觉地拽住衣角:“九叔可否……请洛公子吃顿饭?” “洛公子?”和预想的结果差距太大,谢爻一时有些懵。 谢音点了点头,面上已染了淡淡的绯色:“正是……此次魂狩夺冠者洛以欢公子,没有他的相助,音儿怕是拿不到第三的。” 原来如此, 谢爻沉吟片刻道:“好罢, 九叔试一试, 只从未听闻修真界有个洛家, 怕是散修, 他肯不肯赏脸九叔就不敢保证了。” “谢九叔!”谢音笑得合不拢嘴, 都快甜成糖人儿了。 谢爻唏嘘,沈昱骁未免也太惨了,未挤进前三甲不说,原书中对他最痴情的谢音也移情别恋了,真是……太解气了。 当然,重点还是,谢砚对他似也全无动心,谢爻顿时觉得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自己不久就能功成身退去安心投好胎了。 只是当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洛以欢,让他有些不放心…… 待谢音走后,谢爻敛了笑:“砚儿,这个洛公子……你认为如何?” 谢砚沉吟片刻摇头:“此前并未听过此人,这几日,他确实帮了音儿不少。” “只帮音儿一人?”谢爻蹙眉。 “是,”谢砚似想起什么,抬起眼沉声道:“不过,九叔先前也见过此人。” “嗯?” “长乐城,清欢楼。” 清欢楼,正是他们来到长乐城第一日下的馆子,那时……谢爻想起来了:“临窗那位白衣公子?” “正是。”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谢砚对九叔还记挂着临窗白衣公子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爻自然察觉不到侄儿这微妙的情绪,咂舌道:“你们……难道就没发觉她是姑娘么?” 原来女扮男装瞒天过海这一招……在书中戏里的世界确实行得通啊…… “侄儿并未察觉。”谢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也吃了一惊。 “……” 长乐渊狩魂结束后,未跻身前二十的修士就该卷铺盖走人,前二十者五日后进入无乐塔继续参试,是荣耀也是挑战,毕竟每次灵试都有世家子弟葬身无乐塔。 谢爻亲自往洛以欢的客房送去拜帖,如他所料,对方根本不理睬,只差信灵送了句话出来,她帮谢音存粹因为顺手而已,无需客气。 热脸贴了冷屁股,谢爻并不生气,只是苦恼如何与满怀期待的音儿交代…… ”侄儿去同音儿说罢。”谢砚自然晓得九叔愁什么,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主动开口。 谢爻怔了怔,旋即莞尔:“也好。” 他自然晓得这是谢砚不动声色的善意,顿了顿又到:“对了,今夜练完剑,过来找我罢。”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好!” …… 天在水乃东域仙酒,要想喝到,只能去长乐坊。 亥时一刻,谢爻刚沐浴罢,便听到极克制的叩门声,边披上中衣边应道:“进来罢。” 谢砚推门,就瞧见九叔衣襟半敞的模样,从锁骨到胸口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微红,呼吸一滞,话到嘴边忙咽了下去,喉结滑动。 “你坐一坐,稍等片刻就好,”谢爻自然没在意对方的视线,不慌不忙系上衣带:“洛公子那事,你同音儿讲了?” “嗯,音儿倒没有太大反应。”谢砚回过神来,云淡风轻应道,坐下来喝了口冷茶。 谢爻披上外袍,啧了啧:“丫头大了,心思难猜透。” 顿了顿,笑:“还是砚儿你,让九叔放心。” 屋中烛火晃了晃,映得谢砚神色模糊,嘴唇微动,终究没言语。 御剑出了长乐宫,深夜的海面上渔火似流萤,谢砚站在九叔身后,迟疑片刻,朝他捱了捱。 “砚儿,可否求你帮九叔一个忙?”正好借御剑之机,提无乐塔取剑之事,自然,不能直说那是他的剑,否则就解释不清楚了。 “九叔请说。”谢砚毫不迟疑。 “嗯,无乐塔顶封印着一把上古凶剑,流火。”谢爻趁故作漫不经心道。 “九叔是让我把剑取回来?”流火剑,传说中的魑魅之剑,凶邪异常,能吞噬人的神魂。 “没错,”谢爻语气淡淡的,在夜晚的海风里给人一种冰冷又笃定的错觉:“流火虽为上古凶剑,若是你的话,可取得。” “好,此番我定不让九叔失望了。”谢砚一字一字道,极为郑重,早已下定决心,若取不回剑,便没脸活着回来见九叔。 “嗯,九叔信你。”谢爻打心里认为谢砚不会失败,他的剑,总该是他的。 只不过他没料到谢砚答应得这么干脆,连因由都不问,谢爻准备的一堆歪理烂在肚子里没处说。 行了半个时辰,百米之下街市灯火如昼,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处飞身下剑,两人慢悠悠地挤进夜市人潮中:“砚儿,你跟紧,可别丢了。” 说着还像牵小孩般拉过他的袖子,谢砚怔了怔,唇角微扬:“九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过了子时,你便十六了。”谢爻笑微微地转过头,正好此刻他们头顶炸开一朵烟火,斑斓流光映在面上:“正好,可以做坏事了。” 谢砚呼吸一滞,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张脸,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面上火烧火燎的,幸好这夜烟火繁华,流光掩盖了他脸颊的红晕。 谢爻说的坏事,自然是上长乐坊,看美人,喝酒。 因为他自身……的缘故,去这种地方最多好奇瞅瞅然后买几坛子天在水,可正处于年少血气方刚的谢砚就不好说了,如果他真想尝尝姑娘的滋味,谢爻也是不反对的,应该说如此对他更有利,进一步扳直了…… “这便是,九叔说的坏事么?”叔侄俩站在长乐坊门口,阵阵香风熏来,让人有些飘飘然,谢砚却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咳……天在水,只有长乐坊有售。”被侄儿这么一问,谢爻反倒不好意思了。 谢砚淡淡的看了眼纸醉金迷的长乐坊,淡淡的看了眼九叔,淡淡的开口:“嗯,九叔稍等,侄儿去取。” “我与你一道儿……” “此等小事侄儿来办便好。”此时的谢砚一改往日恭敬乖巧的形容,语气里有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四目相对,狭眸惊起一丝波澜,黛蓝的深处似有暗潮汹涌,谢爻莫名打了个寒颤:“可是银子……” “侄儿身上有。” “……”这小子难不成有备而来?思及此,瞬间恍然,笑道:“得了得了,你去罢,九叔找个茶馆等你。” 心中好笑,看来这侄儿是想做坏事了呢。 “……罢了,”沈昱骁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无事便好,我只是担心你。” “嗯,我知道。”谢砚淡声道,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总给人种敷衍的错觉。 “阿砚,我们好久没好好说会儿话了,我从歌川捎带了点雪梅酒,今夜一道儿喝罢。” 谢爻心中一跳,来了来了,沈昱骁最擅长用把酒夜谈这一招,两人在房中喝喝小酒叙叙话,喝着喝着指不定就衣带渐宽了。 “可惜了,我不沾酒。” 闻言,沈昱骁气结,谢爻大惑不解,这侄儿昨天不还想拿他的醉花凉解渴么,还说生辰之夜要与自己喝天在水到天明。 “……阿砚你……茶总喝罢?”沈昱骁强制压住心中的怒火,语气已显得有些不耐了。 “夜里喝得少。”谢砚依旧是淡淡的,凉凉的,好似事不关己。 “……那你看着我喝酒,陪我说说话!”沈昱骁到底年轻,还是一副公子哥儿脾气,哪里碰过这样的钉子,一时气急败坏,醉翁之意不在酒,寻常人都晓得的道理,谢砚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谢砚正欲开口,一句‘明儿还得早起’未来得及说出口—— “对了砚儿,我突然想起,这两日你习的‘折浪式’有几处不对,要不今夜我给你指点指点?”谢爻做出一副凝肃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谢砚侧头,依旧是云淡风轻:“好。” “……” 言简意赅,十分干脆。 谢爻笑微微的转向沈昱骁:“沈公子,你不介意罢?” 沈昱骁额角隐隐现出几根淡蓝色的血管,握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语气也算不上友善:“谢前辈说笑了,今夜应算我叨扰了。” “哪里的话,上次不厌城,也多亏沈公子出手相救,这番恩情谢某定是要还的。” “举手之劳而已,谢前辈言重了。”沈昱骁说的是大实话,他也就帮忙寻了间客栈垫付了些银两而已。 “沈公子太谦虚了,”一番商业互吹后,谢爻笑道:“天也晚了,一路车马劳顿,沈公子早些休息罢。” “……”沈昱骁气得连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 这个理由并不高明,谢砚的剑式精准绝伦,完全挑不出错处,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现在将人扣下了总得有个交代。 35.真假砚儿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 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 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 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 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 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 迟疑片刻, 终于张开了嘴, 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36.捉奸在塔?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音儿红着一张脸, 笑容嫣嫣:“九叔最好了。” 一直默默不语专心吃饭的谢砚端端正正放下碗筷,声音无波无澜:“我吃好了。” 谢爻循声抬起头, 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 暗潮汹涌的平静, 瞧得他莫名背脊发寒。心中忽然晃过一个荒唐念头,如若此番灵试谢砚一举夺魁, 娶到宋以洛的人岂不是…… 择婿之事流言而已, 不可全信,此番灵试还是助谢砚崭露头角, 顺便拿到他那把上古凶剑为主, 不要旁生枝节为妙。 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穿书的目的本是棒打鸳鸯扰乱剧情, 可这鸳鸯打着打着, 他便和谢砚站在同一条船上, 不遗余力地护他帮他了。 也许万人迷男主的大腿,让人不知不觉就抱上了…… 会了账,一行人正欲去寻间客栈, 谢爻看到一向叽叽喳喳的谢音突然变得愣愣的, 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遂问道:“音儿, 怎么了?” 谢音闻言怔了怔, 才恍然回过神儿来:“嗯……没事儿。”如此说着, 小脸蛋儿刷的一下红透了。 谢爻顺着方才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一个临窗闲坐的侧影,丰姿神秀容止风流,俨然一个“美公子”,心中好笑,这小丫头上一秒才对沈昱骁倾心,如今又对这“美公子”心生爱慕了么?原本的痴情炮灰女人设怕是又歪了,歪得好! 不过,纵然这位公子生得如何俊秀,却逃不过谢爻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个扮成男子的姑娘。 原书中好像并没有这一人设……或许只是个稍微有些光环的路人罢了,谢爻如此想着,默默移开了视线。 谢砚看在眼里,眸色暗了暗,不言语。 …… 天色暗了下来,街市上却越发热闹,荷塘里流光点点歌声幽幽,四人边漫步走着消食边寻客栈,因灵试在即修士云集,城中客房紧俏,问了几家皆是客满。 谢爻倒不急,气定神闲地瞧着眼前的街景,素闻长乐城夜市繁华,如此看来热闹程度不亚于帝都的簋街。当然,他的重点绝非是路旁的胭脂饰品小吃茶水,而是传说中名冠天下的长乐坊,书中写过,来长乐坊享乐的客人,能喝到全天下最好的酒,能睡到世上最有风姿的女人。 但长乐坊绝非寻常青楼,由宋家直接管辖经营,一般修仙者都进不去,更别提普通人了。后期沈昱骁接管长乐海后,长乐坊成为他囚禁谢砚的禁地。 也不知作者咋想的,一部耽美小说写青楼意义何在?还青楼囚禁play……就不怕被读者抡死?反正其中的妙处他是体会不来…… “谢前辈是第一次来长乐城么?”沈昱骁看谢爻一副寻寻觅觅的模样,微微挑眉道。 谢爻回过神儿来,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傲慢,也不生气,莞尔一笑:“是,长乐城竟比我想的更热闹些。” “晚辈倒是幸运,两年前随家父来过一趟,对长乐城还算熟悉。” 谢爻忍不住发笑,喜欢在心爱之人面前显摆,也是少年心性,遂顺着他的话道:“沈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寻客栈的事儿还要劳烦沈公子多多费心了。” 沈昱骁嘴角抽了抽:“那是应该的。” 最后走到天黑彻底,他们还是没找到落脚的客栈,只得分头行动,最后还是谢砚寻着的。 谢爻心中欢喜,果然自家侄儿比这挂哔男主靠谱多了,显然他已然忘记谢砚是另一个挂哔男主…… 可他欢喜得有点早…… “道长,小店只剩下最后三间客房了,您看……”店小二为难地望着谢爻,正等他拿主意。 “无妨,我与阿砚挤一挤便可,前辈和音儿姑娘各宿一间。”沈昱骁抢占了先机,一脸势在必得。 谢爻咂舌,身为长辈确实不应该与晚辈为此事“谦让”,暗忖了一番,从谢砚如今待沈昱骁的清冷态度看,认为如今这侄儿已经被自己□□成直的了,和沈昱骁睡一两个晚上应该不至于就干柴烈火滚床单,遂云淡风轻道:“那就委屈沈公子与砚儿了。” “前辈客气了。”尽管沈昱骁刻意摆出一脸从容,欢喜之意却很明显,完全掩饰不住…… 谢砚没说话,狭长的眸子瞧了眼九叔,又淡淡的垂了下去。 奔波了半月余,羁旅的困乏深入骨子里,热水一泡就犯困,谢爻沐浴后躺在榻上正欲就寝,忽而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儿清悦的笑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从窗纸上隐隐约约看到三个人影。 “要不把九叔叫上罢?” “我看屋里已经熄灯了,还是不要打扰前辈歇息的好。”沈昱骁如是说,他恨不能将谢爻遣回无冬城去。 谢爻躺在榻上听着,心中好笑,这幅壳子虽为谢砚叔父,却不过比他大了六岁,比沈昱骁大五岁而已,被他说得自己跟个老家伙似的。 “也是,遇到好吃的我买一些给九叔捎回来。”谢音倒是个够意思的小姑娘。 脚步声在他门外停下,却再无下一步动静。 “阿砚,快走罢。” “嗯” 谢爻翻了个身,睡了,和这群少年混了这么久,他也想独自清静清静。 这夜里,他做了个梦,这是重生到这副躯壳来第一次做梦。 穿书者无梦,因为灵魂与身体次元不同,无法达到真正的融合。所以对谢爻而言,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个梦都不容小觑,可惜他当时不明白这层道理。 梦里他依旧是谢爻,身子很冷,被厚厚的玄冰覆盖,肉身死了,神魂被强行封在尸身里。 一只手覆在他额上,温热的,干燥的,轻抚而下,细致又贪婪地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恐惧的颤栗感蔓延。 “阿砚,接住了——”是沈昱骁的声音。 摩挲他脸颊的手下移,停在了脖子上,顿了顿,声音冰冷:“无需如此麻烦。” “噢?如今你已无需削魂匕就能‘采药’了么?”语调微微上扬,欣喜中藏着几分试探。 “用削魂匕割下来,总不如直接食用新鲜。” ——! 谢爻脖子传来一阵锐痛,痛感迅速蔓延,深入神魂似要将他的三魂六魄撕裂,无处可逃的恐惧。 自己的神魂,被谢砚拿来做药了。 “阿砚,你悠着点儿,别一次吃完了。” “嗯,我有分寸。” 锐痛感消失,绵延在神魂里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痛却依旧汹涌不休,似要将他吞入深渊。 冷,疼痛,恐惧。 谢爻蓦地睁开眼,一头一脸的汗,睡袍都湿透了。重重喘了口气,甫一转身,气堵在胸口,险些惊呼出声。 蓦然看到一个人躺在身侧,还睁着眼盯着自己瞧,任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九叔,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爻心有余悸喘着气,快速平复情绪:“砚儿,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间谢爻已凝神探查,舱外确实是活生生的凡人,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公子,我们不会白住,会付银子的。” 他已披好外袍,打开舱门,便瞧见一对被淋得落汤鸡似的母女,忙道:“外边雨大,请进罢。” 说着挥了挥袖子,桌上的油灯倏忽亮了,映得一室明光灼灼。 姑娘探了探头,瞧见舱内都是些大包小包的货物,怕自己一身雨水浸湿了船舱,略有些迟疑。谢爻看在眼里忙笑道:“无妨,都是些仙器草药,不怕水的。” 年纪稍长得夫人瞧谢爻气度谈吐不凡,低低啊了声:“原来是位道长。” 小姑娘和谢音一般大小,闻言忙睁着杏眼打量谢爻,兴许是第一次见修仙者,又或许看谢爻生得俊俏,小脸蛋微微泛红。 “快快进来罢。”谢爻将母女俩引入舱内,草草收拾了一件空闲的舱房,还为他们备了干净的衣物和用灵力加热好的茶水,母女俩叨谢不止,谢爻客套了几句,便打着哈欠回榻上继续睡了。 折腾了一番,脑中疑神疑鬼的杂念总算清净了,雨声哗啦啦落在水中,谢爻用衾被捂住耳朵,不多时便沉入黑甜。 梦里起了浓雾,嫣红的,遮住了视线。谢爻不知身处何地,在红雾中漫无目的地走,行了许久,忽闻泠泠水声,循声而去,竟是一道瀑布,瀑布的水也是红色的,与周遭红雾融为一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37.禁闭竹林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给侄儿半盏茶的功夫便好。”语罢, 谢砚便步入歌舞生香的长乐坊,眼睛都不肯斜一下。 “……”谢爻站在原地没回过味儿来,现在他不光看不懂谢音那小丫头,连谢砚这小侄儿也看不透了, 他意欲何在?与长辈一起进勾栏害臊? 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打发时间, 谢爻百无聊赖地琢磨洛以欢的身份, 依照小说的尿性, 料想定是哪家的淘气小姐化男装体验生活,只修为如此了得, 定要提醒谢砚多加提防。 如今尚只有他一人晓得谢砚身上的鬼族血脉,这孩子本性不坏,原书中会黑化,完全是因为饱受欺凌, 又被沈昱骁不负责任地玩弄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自己穿书一朝, 完成主线任务的同时多多少少努力一把护他周全, 权当消遣。 正当他想得入神之际,一阵妖冶的香气飘来, 谢爻瞳孔骤缩, 即刻敛气凝神, 循着香气潜入人群。 书中有提到过, 夜行子通人鬼两界, 喜出没烟花之地,专吸食童男子阳精以修行,身带妖香行踪诡异,谢爻没记错的话,前期没觉醒的谢砚差点遭夜行子毒手,亏得沈昱骁出手相救才保住童子身…… 槽点不吐也罢,如若夜行子此番出现,谢砚就危险了,毕竟他是全书颜值担当,夜行子最喜貌美男子…… 谢爻循着香气不知不觉便进入长乐坊,乐声喧嚣人影绰绰,脂粉香气浓郁得人透不过气。 辗转穿过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他拐入一处僻静的长廊,灯影晦暗烛火重重,周遭的窗格上糊着血色窗纸,诡异渗人,谢爻将手按在白水剑上,妖香消失于走廊尽头门房紧闭的屋子。 此时的谢爻并不知,夜行子只对自己看中的猎物留下香气,以作标记。 他屏息慢慢靠近,心脏狂跳不止,书中提过夜行子非寻常“采花大盗”,妖法十分了得,比起双生噬雪姬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次吃了亏,这回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毕竟他穿越过来后基本没有打过胜仗,不是死就是伤,怪丢人的…… 在门外停驻片刻,正欲推门而入,咯吱一声,门开了,浓郁刺鼻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谢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咦?这位道长,傻站在这里作甚?奴家恭候许久,快请进来罢。” 谢爻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卷红纱缥缈而至,脂粉香愈浓,他对香料过敏,喷嚏连天睁不开眼,就被女子一把拉入闺房中,一个踉跄还扑到人家怀里,好巧不巧,手还按在那抹……柔软的酥胸上…… 好在他是个性冷淡。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并非你所等的客人,”他慌忙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将碰过姑娘的手在衣摆处擦了擦:“是我擅闯此地让姑娘误会,实在抱歉。” 如此说着,喷嚏仍止不住,他捂着口鼻狼狈不堪正欲离去,却被姑娘一把拉住:“道长何必来去冲冲,此处只有缘人进得来,今日你我得见定是天意,就让奴家好生伺候一夜罢。” “姑娘不可自轻——”谢爻忙甩开手,却觉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坠满红色鲛绡的闺阁仿若盘丝洞,这长乐坊别与寻常勾栏之处,便在于从建筑格局到屋中摆设都严格遵循“房中卦”,四周刻满合欢符,又得媚灵加持,能让客人体验到云雨极乐。 脚下一个踉跄,只觉红绡炫目,转眼便跌坐在床榻上—— “道长,奴家替你更衣。”软糯娇俏的声音游离在耳畔,兰香拂耳,谢爻内心毫无波动……只这床榻似被施以秘法,他只觉浑身软绵绵气力尽失。 女子冰凉纤细的手抚上他的喉结,挑逗般摸索着:“道长生的好俊俏。” “姑娘自重,我本寻一妖物误入此地,并无……冒犯之心。”谢爻被她摸得汗毛直立,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颤抖,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气息紊乱情动难耐…… “道长何必如此拘谨。”女子说着将手朝他腰间一拉,束带骤松,外袍松垮垮的滑落。 “……”谢爻无语,先前屡战屡败就算了,现在还要被逼*奸,呵呵。 可是逼也没用,他真的……毫无动静。 中衣的衣襟敞开,露出瓷白的胸脯,女子朝他的心口轻轻吹气:“道长真是一副好皮囊,倒比奴家更白净呢。” “……姑娘,我真的无心与你云雨,你若需要银子灵石,我给。”他被摸得阵阵恶心,彻底放弃了,直言不讳。 女子眸色闪了闪,顿住了,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似颇受打击,片刻又不甘心地猛然伸手朝他身下探去,更气了,恼羞成怒道:“道长忍耐功夫了得。” “过奖,所以,放手?”那处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女子娇俏的面孔抽了抽,晓得对方对云雨之事并无兴趣,再如此强迫不过自取其辱,正欲起身——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踢开了,谢爻与压在他身上的女子齐齐转头。 绰绰烛影之中,谢砚面色晦暗:“九叔,天在水买好了,走罢。” “……好……”谢爻愣愣的,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对压在他身上的女子道:“姑娘,请你从我身上起来,有劳。” 女子瞧了眼俊俏阴鸷的少年,又瞧了眼谢爻,问道:“他是谁。” “我儿子。”谢爻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好罢,”女子还算有些羞耻心,不至于在人父子面前为所欲为,正当谢爻松一口气的时候,女子笑盈盈转向谢砚道:“小郎君,你爹他,不大行。” “……”谢爻不想玩儿了,咬舌自尽算了,投什么胎。 谢砚冷冷的扫了衣不蔽体的女子一眼,女子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言,乖乖从谢爻身上起身,草草拢了拢松散的头发,懒懒步出屋子。 “砚儿,过来扶我一把。”媚毒未过,谢爻仍全身无力,连声音都是飘的,听起来平添几分模糊的暧昧。 “嗯。”谢砚立在榻边片刻,逆着光,谢爻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谢爻心虚地吞了口唾沫,喉结微动:“砚儿,并非你想的那样。” 谢砚的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缓缓下移,掠过瓷白的胸脯和淡粉色的玲珑:“侄儿并无多想。” 如此说着,他坐了下来,俯身为九叔将衣衫一件件穿上,衣带束好,端端正正整整齐齐,温暖干燥的指尖不经意掠过裸露的皮肤,激起细微的颤栗。 “还好你来得及时,”谢爻松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多做解释,一来他是长辈,并无与晚辈解释自己行径的义务,二来越是解释越是掩饰,反而更可疑,只问道:“对了,你如何得知我在此。”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我嗅到九叔的灵息。” “原来如此,多亏了你……”如此说着,谢爻将手搭在对方臂上,谢砚托着他的背顺势将他一把扶了起来,比起扶,或许更像抱。 谢爻将头枕在侄儿肩上,微微喘着气:“怪我不甚,中了屋中媚毒。” 谢砚不置可否:“九叔可是要歇一歇?” “嗯,借你肩膀一会儿就好。”语气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调笑,他心安理得地靠着谢砚,缓缓调理灵息。 彼此挨着,半盏茶的功夫,谢爻气力恢复了近半:“走罢,再拖下去就过了子时了。” 谢爻虽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仪式感却是有的,为人家喝酒庆生辰,跨零点才有意义。 “九叔可走得动了?”谢砚微微低头,嘴唇不经意擦过九叔披散而下的头发。 谢爻发笑:“你九叔我不至于如此弱不禁风,歇了这么久还走不动,可咋办?” “我背你。”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谢爻嗤的一声笑,刚想吐槽成何体统,转念一想,上次在忘归林,上上次在葬雪岭,自己失去意识可不就是谢砚将他背回客栈的么…… 立刻讪讪道:“咳……我没事啦,走,我们寻个地喝酒去。” “去哪?”谢砚挽过九叔的头发重新束起,柔软清凉,缠绕在指尖的触感久久不散。 “跟着我就行啦。“谢爻站起身,谢砚似怕他站不稳紧紧贴在身后,此刻谢爻发现,这侄儿已经比他高一些了。 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打发时间,谢爻百无聊赖地琢磨洛以欢的身份,依照小说的尿性,料想定是哪家的淘气小姐化男装体验生活,只修为如此了得,定要提醒谢砚多加提防。 如今尚只有他一人晓得谢砚身上的鬼族血脉,这孩子本性不坏,原书中会黑化,完全是因为饱受欺凌,又被沈昱骁不负责任地玩弄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自己穿书一朝,完成主线任务的同时多多少少努力一把护他周全,权当消遣。 38.危险告白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诶~真是暴残天物, 谢九爷如此俊美的郎君,姐姐你居然毫不手软将他杀了。”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 说了几次, 你总是当耳旁风, 吃亏了我可不管你。” “好嘛好嘛~姐姐别生气, 既然人都杀了, 剩余的神魂也别浪费了。” “咦,奇怪了, 怎么这幅壳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残存,神魂也探查不到……” 谢爻的灵体冷冷地望着这一切, 心道,呵呵,傻了吧, 这幅壳子本身只是个容器, 自然不会有魂力残存。 只可惜没能完成鬼差小姐姐的任务,投胎一事恐怕遥遥无期了,不是他不尽力,实在是新剧情难度太高…… 也不知他就这般便当了, 谢砚那孩子晓得后会不会有罪恶感……算了算了, 都自身难保了, 还在意那些虚构人物的情绪有什么意义。 正当谢爻打算就此认命时, 缓缓上升的灵体骤然停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而来,极其粗暴蛮横地将他向下拽去!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作为灵魂轻盈虚无的感觉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沉重感。 谢爻尚未确认怎么回事,意识截然而止,沉入暗黑泥泞的沼泽。 …… 一线光落入浓稠的黑暗中,光点渐渐蔓延扩大,就似在冗长漆黑的岩洞行了许久,出口触手可及。 “阿砚,谢前辈我来看着便好,你两日未合眼了,且去歇着。” “无妨,我不困,沈兄去照看芜汐罢。” 声音近在咫尺,却缥缈似从遥远之处传来,日光透过窗格落在谢爻脸上,有些热。 沈昱骁似笑非笑叹了口气:“芜汐她现在都能活蹦乱跳,嚷着要吃不厌城的糖葫芦了,哪里需要我照看。” 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谢砚的脸:“倒是你,让我担心。” 谢砚瓷白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底隐隐有一抹乌青,形容十分憔悴,他心不在焉,自然没觉察到沈昱骁不寻常的视线和语气,眸色晦暗:“若非我,九叔不会如此遭罪。” “事已至此,阿砚你就不要自责了。”沈昱骁移开视线,语气毫不掩饰的失落。 谢砚不答,目光向榻上移去,日光簌簌落下,勾勒出谢爻沉静温润的脸部轮廓。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九叔被冰刃穿透满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便跳入眼帘,周遭积雪被染得一片猩红,他慌忙走近一探,脉息全无神魂散尽,双生噬雪姬的尸体横陈于一旁,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使用灵力后的灼烧感还残留在手心,素白的衣衫早被染成深红色,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砚全然记不起来了,一片混沌。 当时他在归雪谷等了近半个时辰,九叔仍未出现,山谷风雪翻飞,他却急得额角浸汗满脸通红,最后实在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又折回葬雪岭,之后的记忆就截然而止,只余下几抹血红的残影…… “若那日芜汐不去夺凤羽,我早些赶到葬雪岭,也不至于让你身处险境。”沈昱骁瞧他神色阴郁,便打算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 谢砚狭眸微垂,淡淡摇头:“是我太无用。” 此时谢爻神志已清醒过来,只身体还全然动弹不得,百无聊赖地躺着将两人对话听了去,腹诽沈昱骁讲话肉麻露骨的同时,也欣慰这新认的侄儿对自己有情有义。 沈昱骁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痛快了,却也隐而不发,缓步踱到窗边推开窗扇:“这两日的雪倒是没停过。” 闻言,谢砚似想到什么欢喜事,面上的晦色散了些,片刻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 谢爻虽动弹不得,感觉却在,此刻他的手被谁紧紧拽住,暖暖的很舒服。 “对了,阿砚,听闻北境牧白山的雪景更美,择日我们一道儿去看罢?”沈昱骁显然很愉悦,语调微微上扬。 谢爻心中咯噔一跳,有点后怕,原来自己先前说了沈昱骁的台词……纯属……不小心…… 抱歉呐沈小兄弟…… 谢砚神色微滞,声音却淡然:“是,九叔也那般说。” “哦,这样啊”,沈昱骁嘴角抽了抽,语气有些古怪,这几日谢砚讲话句句不离九叔,九叔九叔九叔……思及此他心中顿时攒了一团火,却又隐忍着不得发作:“阿砚你原来和谢前辈这般亲近,先前我倒没发觉。” 谢爻眼皮一跳,知道自己打翻了全书第一挂哔男主的醋坛子,瑟瑟发抖的同时还有些小高兴,任务进度终于有所推动,自己死一次也值了,可喜可贺。 而且这次他总算了解了,鬼差小姐姐也给他开了挂,轻易死不掉,死了还可以复活重来,连读盘都不用直接再续前缘那种…… 难道是早就算到我会各种躺刀躺枪了么…… “九叔待我好,我理应回报。”谢砚一字一字道,笃定沉稳,握着谢爻的手又紧了紧。 沈昱骁再无心情赏雪,不甚温柔的关了窗,蹙着眉望了眼心思全不在他身上的谢砚:“阿砚果然孝顺。” “我先去给芜汐买糖葫芦,晚饭……我等你一道儿吃。”说罢便转身出了屋,毫不掩饰的不开心。 谢爻咂舌,这沈昱骁竟是如此小气,原本他就对其霸道自负的设定欣赏不来,现在亲自接触更是讨厌了。 真不明白,原书中谢砚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怕是作者脑子有坑。 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屋中又恢复了沉寂,许久,谢爻感觉被角被人掀开,腰间束带一松,衣襟也被撩开,觉察到有视线停驻在他赤裸的胸膛,谢爻顿时神魂一颤,片刻又回过味儿来,谢砚在替他换药。 虽然死不掉,伤口却实实在在的留下了,还挺疼。 沾满血污的纱布被谢砚小心翼翼撕下,用蘸了温水的棉布轻柔擦掉伤口边缘残余的血渍,敷上清凉温和的药膏,再度缠上纱条。 整个过程耐心又细致,温暖的指尖掠过冰凉的胸膛,似有若无,浅淡柔和,谢爻舒服得再次沉入梦境。 …… 转醒时,雪停了,月光落入屋中,苍白的一地。 谢爻微微侧头,就瞧见谢砚趴在他枕边,呼吸匀长,浓长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砚儿,仔细着凉。”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嘶哑。 细长的眉眼蓦然睁开,黛蓝色的眸子雾色涟涟,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九叔稍等。” “……?” 谢砚忙起身疾步走到桌边,借着月光沏了杯茶。 就着对方的手饮下大半杯热茶,嗓子瞬间清明了许多,谢爻勉强勾起唇角:“有劳了……”话未说利索又咳了起来,谢砚忙替他轻抚后背。 许久,谢砚一言不发,屋中只余谢爻低低咳嗽的声音,他不敢用力咳,怕牵扯胸前伤口疼。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大喘一口气,顿觉眼前金星点点。 谢砚取出帕子替他擦掉额角的虚汗,半晌开口道:“我去热药。” 谢爻忙摆摆手:“晚了,明儿再喝罢。”他自然记得白天沈昱骁说的,这孩子已经两天未合眼了,想必实在困到了极限,方才才趴在他枕边睡了过去。 看对方迟疑了片刻,谢爻又勉强扬起唇角解释道:“我怕苦,没蜜饯垫着可喝不了药,现在蜜饯铺子都关门了,所以明儿再说,你先回去歇息罢。” 谢砚仍无所动,确认道:“甜的就成?” “嗯……”怔了怔,谢爻微眯起眼睛,心下琢磨这小子不会真大半夜的去给他寻蜜饯罢?片刻又将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否定了,谢砚对旁人一向疏离淡漠,他又不是沈昱骁,谢砚绝不会做到此种地步。 “侄儿明白了,”谢砚轻手轻脚地替九叔掖好被子:“九叔若乏了先睡。” 谢爻借着月光,看他面上云淡风轻的,也瞧不出个情绪来,只得应到:“嗯,你也赶紧好好休息。” 瞧谢砚出了门,谢爻面上的从容立刻烟消云散,眉头紧蹙深深喘息,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这一刀真是扎心了,疼,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爻痛得辗转难眠,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若非五感灵敏决觉察不到。 门扇被无声无息的推开了,漏进半扇淡蓝的光线,几缕晨雾也随之漫进屋中。 谢爻忙敛了呼吸佯做睡熟,等着来人接近。 “好,”谢砚收剑站定,目光依旧凝在他衣衫的破口处:“我去给九叔收拾行囊。” “嗯,有劳了。”谢爻用手捂着嘴打哈欠,若放在平日他或许会推辞一下,但实在太困了,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心思收拾行李。 谢砚与他一道儿进的屋:“九叔先睡,交给侄儿就好。” 39.禁闭生活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爻温和地笑笑:“以后谁能娶到我们家音儿, 才是幸运呢。” 这话虽是哄姑娘的,也算是说给沈昱骁听的。那位在他口中骄纵蛮横让人吃不消的宋家大小姐宋以洛,正是原书中他的结发妻子,他也正是凭着裙带关系将最富饶的长乐海握在手中,成为一方霸主。 音儿红着一张脸,笑容嫣嫣:“九叔最好了。” 一直默默不语专心吃饭的谢砚端端正正放下碗筷,声音无波无澜:“我吃好了。” 谢爻循声抬起头,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 暗潮汹涌的平静, 瞧得他莫名背脊发寒。心中忽然晃过一个荒唐念头,如若此番灵试谢砚一举夺魁,娶到宋以洛的人岂不是…… 择婿之事流言而已,不可全信, 此番灵试还是助谢砚崭露头角,顺便拿到他那把上古凶剑为主, 不要旁生枝节为妙。 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穿书的目的本是棒打鸳鸯扰乱剧情,可这鸳鸯打着打着, 他便和谢砚站在同一条船上, 不遗余力地护他帮他了。 也许万人迷男主的大腿, 让人不知不觉就抱上了…… 会了账, 一行人正欲去寻间客栈, 谢爻看到一向叽叽喳喳的谢音突然变得愣愣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遂问道:“音儿,怎么了?” 谢音闻言怔了怔,才恍然回过神儿来:“嗯……没事儿。”如此说着,小脸蛋儿刷的一下红透了。 谢爻顺着方才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一个临窗闲坐的侧影,丰姿神秀容止风流,俨然一个“美公子”,心中好笑,这小丫头上一秒才对沈昱骁倾心,如今又对这“美公子”心生爱慕了么?原本的痴情炮灰女人设怕是又歪了,歪得好! 不过,纵然这位公子生得如何俊秀,却逃不过谢爻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个扮成男子的姑娘。 原书中好像并没有这一人设……或许只是个稍微有些光环的路人罢了,谢爻如此想着,默默移开了视线。 谢砚看在眼里,眸色暗了暗,不言语。 …… 天色暗了下来,街市上却越发热闹,荷塘里流光点点歌声幽幽,四人边漫步走着消食边寻客栈,因灵试在即修士云集,城中客房紧俏,问了几家皆是客满。 谢爻倒不急,气定神闲地瞧着眼前的街景,素闻长乐城夜市繁华,如此看来热闹程度不亚于帝都的簋街。当然,他的重点绝非是路旁的胭脂饰品小吃茶水,而是传说中名冠天下的长乐坊,书中写过,来长乐坊享乐的客人,能喝到全天下最好的酒,能睡到世上最有风姿的女人。 但长乐坊绝非寻常青楼,由宋家直接管辖经营,一般修仙者都进不去,更别提普通人了。后期沈昱骁接管长乐海后,长乐坊成为他囚禁谢砚的禁地。 也不知作者咋想的,一部耽美小说写青楼意义何在?还青楼囚禁play……就不怕被读者抡死?反正其中的妙处他是体会不来…… “谢前辈是第一次来长乐城么?”沈昱骁看谢爻一副寻寻觅觅的模样,微微挑眉道。 谢爻回过神儿来,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傲慢,也不生气,莞尔一笑:“是,长乐城竟比我想的更热闹些。” “晚辈倒是幸运,两年前随家父来过一趟,对长乐城还算熟悉。” 谢爻忍不住发笑,喜欢在心爱之人面前显摆,也是少年心性,遂顺着他的话道:“沈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寻客栈的事儿还要劳烦沈公子多多费心了。” 沈昱骁嘴角抽了抽:“那是应该的。” 最后走到天黑彻底,他们还是没找到落脚的客栈,只得分头行动,最后还是谢砚寻着的。 谢爻心中欢喜,果然自家侄儿比这挂哔男主靠谱多了,显然他已然忘记谢砚是另一个挂哔男主…… 可他欢喜得有点早…… “道长,小店只剩下最后三间客房了,您看……”店小二为难地望着谢爻,正等他拿主意。 “无妨,我与阿砚挤一挤便可,前辈和音儿姑娘各宿一间。”沈昱骁抢占了先机,一脸势在必得。 谢爻咂舌,身为长辈确实不应该与晚辈为此事“谦让”,暗忖了一番,从谢砚如今待沈昱骁的清冷态度看,认为如今这侄儿已经被自己□□成直的了,和沈昱骁睡一两个晚上应该不至于就干柴烈火滚床单,遂云淡风轻道:“那就委屈沈公子与砚儿了。” “前辈客气了。”尽管沈昱骁刻意摆出一脸从容,欢喜之意却很明显,完全掩饰不住…… 谢砚没说话,狭长的眸子瞧了眼九叔,又淡淡的垂了下去。 奔波了半月余,羁旅的困乏深入骨子里,热水一泡就犯困,谢爻沐浴后躺在榻上正欲就寝,忽而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儿清悦的笑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从窗纸上隐隐约约看到三个人影。 “要不把九叔叫上罢?” “我看屋里已经熄灯了,还是不要打扰前辈歇息的好。”沈昱骁如是说,他恨不能将谢爻遣回无冬城去。 谢爻躺在榻上听着,心中好笑,这幅壳子虽为谢砚叔父,却不过比他大了六岁,比沈昱骁大五岁而已,被他说得自己跟个老家伙似的。 “也是,遇到好吃的我买一些给九叔捎回来。”谢音倒是个够意思的小姑娘。 脚步声在他门外停下,却再无下一步动静。 “阿砚,快走罢。” “嗯” 谢爻翻了个身,睡了,和这群少年混了这么久,他也想独自清静清静。 这夜里,他做了个梦,这是重生到这副躯壳来第一次做梦。 穿书者无梦,因为灵魂与身体次元不同,无法达到真正的融合。所以对谢爻而言,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个梦都不容小觑,可惜他当时不明白这层道理。 梦里他依旧是谢爻,身子很冷,被厚厚的玄冰覆盖,肉身死了,神魂被强行封在尸身里。 一只手覆在他额上,温热的,干燥的,轻抚而下,细致又贪婪地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恐惧的颤栗感蔓延。 “阿砚,接住了——”是沈昱骁的声音。 摩挲他脸颊的手下移,停在了脖子上,顿了顿,声音冰冷:“无需如此麻烦。” “噢?如今你已无需削魂匕就能‘采药’了么?”语调微微上扬,欣喜中藏着几分试探。 “用削魂匕割下来,总不如直接食用新鲜。” ——! 谢爻脖子传来一阵锐痛,痛感迅速蔓延,深入神魂似要将他的三魂六魄撕裂,无处可逃的恐惧。 自己的神魂,被谢砚拿来做药了。 “阿砚,你悠着点儿,别一次吃完了。” “嗯,我有分寸。” 锐痛感消失,绵延在神魂里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痛却依旧汹涌不休,似要将他吞入深渊。 冷,疼痛,恐惧。 谢爻蓦地睁开眼,一头一脸的汗,睡袍都湿透了。重重喘了口气,甫一转身,气堵在胸口,险些惊呼出声。 蓦然看到一个人躺在身侧,还睁着眼盯着自己瞧,任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九叔,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爻心有余悸喘着气,快速平复情绪:“砚儿,你怎么来了。“ “侄儿不困,”瞧九叔醒了,谢砚又将食盘端到榻前:“没寻到蜜饯,糖葫芦可行?” “可以是可以……”,谢爻勉强撑起身子,看到食盘上放着一碗棕黑的药汁,白瓷盘里一抹晶莹剔透的胭脂红,正是五六枚裹着薄薄饴糖的海棠:“多谢。”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谢爻扬了扬嘴角,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谢爻心中有数,白日里,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40.温水煮蛙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砚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依旧淡定且恭敬,倒显得谢爻自己过于小心眼了。 算了, 以后再寻个机会补偿他罢, 大不了再为他死一次,想通此处,谢爻也渐渐看开了些。 五日转眼便过,进入无乐塔前夜,谢爻照例让谢砚来他屋中取剑。 酉时刚过,叩门声响起,有些迟疑, 谢爻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请进,抬眼却愣住了, 来人不是谢砚,而是沈昱骁。 敛去面上的惊讶之色,谢爻莞尔:“沈公子今夜来找我,可是有要紧事?”说话间已将茶沏好。 “晚辈今夜来,是想问清一件事, ”沈昱骁漆眸似寒星, 定定的看着谢爻似要将他的脸看穿, 深刻的五官隐在摇曳烛火的阴影中:“前辈与阿砚, 仅是寻常的叔侄关系么?” “哈?”谢爻怔了怔, 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昱骁嘴唇抿了抿, 握成拳头的手骨节泛白:“那日……晚辈都看到了。” 谢爻歪了歪脑袋:“那日?” 沈昱骁冷哼了声:“前辈喝醉那日。” 谢爻心中一跳,面上颜色尽失,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那日……是我喝多了,咳……不关砚儿的事。” 他心中慌乱,以为沈昱骁口中所指的,是他喝醉乱咬人这事儿。 沈昱骁眉头越蹙越深,瞧得谢爻越发慌乱,勉强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砚儿一向视我为长辈,望沈公子不要胡乱揣测。” 沈昱骁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半晌,才冷冷开口:“好,晚辈明白了。” 语毕转身便要离去,谢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沈公子,明日进入无乐塔,砚儿音儿还望你多加照拂。” “塔内妖魔横行,你自己,也务必多加小心。” 沈昱骁的背影颤了颤:“嗯,晚辈谨记。”说着推门而出。 沈昱骁前脚刚走,谢砚后脚便至,也不知他们在回廊打了照面没有。 “接着——”谢爻将白水剑抛到谢砚怀中,这回他没有推辞,利利索索的接住抱在怀里。 “今晚别练剑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谢砚点了点头,开口道:“九叔放心,我会为你拿回流火剑。” “我信你,”谢爻笑,你是主角能拿不到属于你的剑么,嘴上却调笑:“说要赏你的甜头,九叔也记得,到时候尽管提。” 他心中算计,到时候他得了流火剑,哪里还想要旁的东西。 “对了,方才沈公子过来,说……咳……那日我醉酒之事,他瞧见了。”谢爻面上有些挂不住,别开脸去。 谢砚微微挑眉:“他与九叔如何说?” “……倒是没说得太明白,我提醒他别误会了你……那日之事,皆怪我。”谢爻又露出一副懊恼愧疚的神情。 “即使他误会,侄儿也不在意。”谢砚声音不大,却毫不含糊,绝非客套敷衍之语。 “……” “九叔也不希望侄儿与沈兄太过亲近罢?” 谢爻呼吸一滞,扶额:“这也是那日我醉酒说的?” “是。” “……明日要早起,你快去睡罢。”喝酒误事,即使天在水好喝,谢爻也决心再不碰了。 翌日天未亮,厨房已送来早饭,沈昱骁难得穿戴齐整一道儿用饭,细嚼慢咽再不复往日目中无人的神气。 “九叔,我们入塔这一个月,你就待在长乐宫么?”谢音笑吟吟问道,就要进入危机四伏的长乐塔,她却半分不紧张,保护她的不仅有谢砚沈昱骁这两个哥哥,还有她的“洛公子”。 谢爻莞尔:“难得来一趟东域,听闻越良山水秀美,我打算就近逛逛。” “我倒是听说越良最盛产美人,要不九叔给我和大哥牵个婶婶回洛川罢?”谢音本是无心的玩笑话,谢砚却沉了脸,沈昱骁则微微挑眉。 “越良的美人哪有我们洛川多。”谢爻放下碗筷,逗小姑娘开心。 “九叔又胡说。” “哪有,来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到有比我们音儿好看的姑娘。”他没胡说,全书颜值担当谢砚可不就在洛川么。 谢音笑红了脸:“九叔逗我开心。” 沈昱骁朗声一笑,意味深长道:“谢前辈哄姑娘的功夫了得,晚辈受教了。” 顿了顿,又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砚道:“阿砚,我可有些替你担心了。” “劳沈兄费心。”谢砚淡然道,也端端正正放下碗筷,摸了摸悬于腰间的白水剑。 谢爻看了看阴阳怪气的沈昱骁,又瞧了瞧毫不动容的谢砚,一脸懵。 去无乐塔的路上,遇上了洛以欢,她身着素衣骑在白马上,做男儿打扮,一头乌发松松束在脑后,姿容风仪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平心而论,就相貌,还是无人能及谢砚。 谢音蓦然红了脸,笑盈盈地扬起手打招呼,毫不矜持:“洛公子!” 洛以欢勒紧缰绳回过头,朝他们一行人微微颔首,目光在谢爻身上停驻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谢爻也回以颔首之礼,低头对身侧的谢音耳语:“音儿,你也瞧不出洛以欢是姑娘么?” “咦?是么?”谢音摇头,却也没太纠结此事:“不也挺好嘛。” 一语方毕,谢音便小跑着迎了上去,洛以欢莞尔,伸手将还是小女孩子的谢音抱上马背,朝无乐塔疾驰而去。 “……”三个大老爷们站在风中,一时无言。 谢砚先前面色有些晦暗,看到谢音与洛以欢疾驰而去,又释然了。 “前面的路我就不送了,等你们好消息。”眼见就要到无乐塔,谢爻这个送亲戚孩子”高考“的兼职家长,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九叔,等我。”谢砚一字一字道,沉重坚定。 “嗯,等。” 谢砚本命流火剑,不仅能助他提升境界,缠绕在剑身上的煞气对寻常修士来说是催生心魔的凶物,对谢砚而言却是制衡鬼血的良药,后期鲛绡抹额压制不住,全凭这流火剑的煞气。 所以,势在必得。 两日后,谢爻买了匹吃灵草长大的玉花骢,朝东南方向慢悠悠骑去。时至夏末,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热,如今没有那几个少年人围在身侧吵嚷,兜里又有花不完的银子,谢爻心中欢喜惬意,想来穿书已过大半年,谢砚一直跟在身边,这种孤家寡人的清闲时刻甚为难得。 谁人小时候没有游历四海的情结?好不容易穿书成了灵力高强的修士,却被“棒打鸳鸯”这种狗血上不得台面的任务牵绊,谢爻深觉对不起这一身修为,这一个月难得清闲,即使白水剑不在身侧,不能尽情斩妖除魔魂狩卫道,去邻近的市镇药谷走走逛逛,顺手清除一些不安分的小妖小怪,也十分潇洒自在。 不到半月,谢爻便跑了七八个城镇,东域富足,民间各种仙器灵药交易繁盛,谢爻不愁银子,一路走一路买,从骑马换成了马车,又从马车换成了货船,活像贩卖仙器的商贩…… 眼见再买下去就要带不回无冬城了,才堪堪收手,走水路慢悠悠地往回赶。 可归途上他却惬意不起来了,总隐隐约约觉察到一股子阴煞之气,忽近忽远,如影随形。因白水剑不在身侧,自己又不是身体原主,咒术的威力总打了些折扣,谢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每觉出异样便点燃显魂符进行查探,却总查不出任何不妥。 或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些,越良乃长乐宫地界,魑魅魍魉禁忌之地,阴煞之物怎敢靠近……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却越发不安。 这日下起了瓢泼大雨,落了夜,船只泊在仙莱镇郊外的码头上,雨势大,船身晃荡得厉害,桌案上的油灯好几次险些摔在地上,舱内灵药仙草怕火,谢爻遂挥灭了灯,船内黑压压一片。 他刚褪下外袍躺在榻上,忽然浑身一凛,眼皮骤然抬起,黑暗中双目炯炯,下意识摸向腰间悬剑处,却是空空。 他坐直身子屏住呼吸,从衣襟逃出一张显魂符,以灵力点燃,幽蓝的火光浮在潮湿的空气中,毫无波动。若周遭有凶煞灵体,显魂符的火光因该是幽绿色的…… 又是毫无动静,难道真是近来自己中了邪疑神疑鬼?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舱房的门急急响了三声,咚咚咚,混在呼啦呼啦的风雨声中,诡异而突兀。 谢爻将灵力汇于掌中,心弦绷得极紧:“找谁?” 谢砚接过酒坛闷了一口,面上仍无什么变化,谢爻蹙眉:“怎么,这天在水不好喝?” “侄儿第一次喝酒,也不知好坏。” “……你先前当真没喝过酒?”谢爻扶额,原来是个“雏儿”,万一要是醉了,还不得自己把他背回去…… 谢砚摇头:“先前不沾酒。” “咦,那你上次在水榭,还拿得那么顺手,”谢爻啧了啧,他自然不晓得谢砚想喝那酒,是因为他喝过……片刻又笑道:“第一次喝酒,就是天在水,以后你的口味可养叼了。” 谢爻刚想打开另一坛酒,谢砚就将自己喝过的递了过来:“九叔喝我的。” “也好。”谢爻没多想,接过坛子就是一大口下肚,酒香清冽尾净余长,不禁赞了声好酒。 41.逃跑计划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狭长的眼眸这才稍稍抬起,半信半疑地看向谢爻,薄唇抿了抿,依旧不言语。 谢爻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拉开他覆住额头的手,苍白的月色下, 一抹血红的夕莲印记若隐若现,还是含苞未放的模样,顿时呼吸一滞, 这枚夕莲图腾, 是谢砚身上鬼族血统的象征,被他视为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羞耻烙印。 也是原书中攻受间相爱相杀求而不得的根源, 应该是谢砚十七岁生辰才出现的…… 作为读者,谢爻自然清楚混血设定乃主角专属待遇,异族血统往往象征着颜值高战力强各项技能吊炸天,鬼族也好魔头也罢,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开挂如何玩儿……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其实整本书中, 若单论修为战力沈昱骁远不是谢砚的对手, 奈何沈公子一手拽着最富裕强盛的东域长乐海,一手又将谢砚牢牢掌握在股掌之间, 成为最大的人生赢家。 “砚儿别怕, ”谢爻再次柔声安抚道, 广袖一挥,一面铜镜凌空而起落入掌中:“你看,又不丑,怕什么。” 谢砚抬眼,先是九叔温煦的笑容跳入眼帘,而后才是自己苍白惊恐的面容,汗津津的额头上有一枚未开放的夕莲印记,血红的,似有若无,在月色下触目惊心。 虽然九叔这般说,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夕莲,乃鬼域的圣祭图腾。 “九叔你……不会觉得我是异族怪物?”黛蓝的眸子暗潮汹涌,小心翼翼确认道。 谢爻嗤的一声笑了,摇头道:“因为这个?九叔羡慕还来不及呢。”一不小心口快说出了大实话。 “啊?”谢砚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望向笑微微的谢爻。 “咳……我的意思是,砚儿你是与众不同的,”谢爻敛了笑,正色道:“只是此事万不可与人说起,以免生了枝节,我也会为你保密。” “九叔当真……” “千真万确,”谢爻抬起手,淡蓝的灵流从指间流向躁动的图腾,将那触目惊心的血红一点点抹去:“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面上的潮红渐渐退去,谢砚的脸颊又恢复冷玉般的白,额角的汗也收住了,体内紊乱躁动的灵流缓缓平息:“多谢九叔,我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继续睡罢,明儿还要早起上路呢。”谢爻拍了拍他的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自有打算。 谢砚依言躺下,安安静静伏在九叔身侧,闭着眼却是睡不着,心绪涌动理不清头绪,既为自身的变化与未知感到不安,为重复数次的噩梦变为现实感到惶恐,又为与九叔守着共同的秘密而欣喜满足。 此时此刻,还好有九叔在……如此想着,他大着胆子,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往前探,越过衾被缓缓深入,试探着,轻轻抓住对方睡袍的袖口。 谢爻自然是觉察到了,也不点破,少年人惶惶不安的心境他多多少少能理解些,也随他去,可如今的谢爻,只觉察到谢砚对己身世的不安,却没觉出隐藏在平缓水面下的暗潮。 …… 翌日醒来,谢砚额上只余一抹浅淡的印记,不仔细看决发现不了,饶是如此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原书中谢砚因这抹夕莲图腾没少受欺辱排挤。 昨夜睡前已经有所打算,谢爻洗漱罢,看着正收拾行囊的少年背影,笑道:“砚儿,我们在不厌城多留一日如何?” 卷包裹的手顿了顿,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欢喜之色,声音平静无波:“一切全凭九叔安排。” “吃罢早饭,同我去一趟戈蓝边境的忘归林罢。”他身上伤已大好,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也为这侄儿将来做做打算,让他少吃点苦少走些弯路。 饭桌上,谢爻将一本谢家入门心法抛到谢砚怀中,微眯起眼笑道:“限你在抵达忘归林前,将其记下。” 谢砚在谢家身份尴尬饱受欺辱,自然是没人愿意教习他修行,虽平日里他也偷摸学些剑法咒决,却零零散散不成气候,如今夕莲印记浮现,鬼族血脉觉醒,他领悟力胜于寻常人千百倍,不好好栽培真是暴殄天物了。 将书卷握在手中,谢砚只怔愣了片刻,狭长的眸子亮了亮:“侄儿定不负九叔之望。” 忘归林地处戈蓝西南边境,林中灵雾缭绕神木参天,各种灵鸟异兽隐藏其间,是进行灵狩的绝佳之地,只因上古凶鲛玄泽隐栖于此,令许多仙门子弟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取玄泽所织鲛绡制成抹额让谢砚束起,可将夕莲暂时封印。原书中沈昱骁率众修士围剿食人神魂的玄泽,玄泽天性桀骜,即使被囚于锁兽笼中仍不肯屈服于沈昱骁,后谢砚瞧着欢喜才勉强保其一命,作为灵鲛饲养身侧,误打误撞还发现玄泽鲛绡的妙用。 既然已经拿到攻略,自然要占尽先机。 况且,玄泽作为书中后期唯一不肯屈服于沈昱骁主角光环的角色,谢爻对其有莫名的好感。 虽时值西境冬日,不归林仍草木青葱奇花烁灼,皑皑白雪覆盖其上,自成一派奇丽的景致。 “心法可记下了?”白水低飞,御剑这两个时辰谢砚全神贯注默背心法,担心他太入神掉下剑,谢爻还让他一路扯着自己衣角。 “记住了。”谢砚答得毫不忐忑。 跳下剑,白水入鞘,谢爻一把抓住谢砚手腕,明显感觉对方身子一颤,也不往心里去,只当这小侄儿防范心重不喜触碰。四指搭在其脉腕上,灵力渐入,谢砚的修为状况一览无余,他心头微震,这孩子……哪里是记下这么简单,原本散乱无章的灵力凝入脉府,绵绵不绝充盈澎湃,旁人要花数月才能领悟的心法,他两个时辰便融会贯通。 主角光环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太犯规了! “……很好……”纵然心中山呼海啸,谢爻面上仍不动声色:“待会儿入不归林,千万小心。” 迟疑片刻,谢砚开口:“九叔,我听闻不归林中有玄泽出没,凶险非常。” “怎的,怕了?”谢爻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四目相对,谢砚摇头。 “我们此番来不归林,就是要取那玄泽的鲛绡,”谢爻将手负在身后,转身继续向前走,语调轻松惬意似郊游:“怕就跟紧我。” 他并非自负,横竖自己死不了,何不来见见世面练练功法顺带刷刷好感呢? 谢砚沉默着跟了上来,半晌轻声道:“侄儿定不会拖后腿。” 谢爻笑而不答,心道,你现在拖我后腿无妨,以后我可是要抱你大腿的。 因沈昱骁活擒玄泽的情节原书整整写了三章,玄泽水陆两栖,谢爻对其出没之地了然于胸。他天生方向感极好,这幅壳子又五感敏锐,即使雾迷山林,他依旧能游刃有余穿梭期间。 周遭草木簌簌而动,阴暗处瞳光闪烁,看似危机四伏却又感觉不到杀意,谢爻正心生疑惑,手上忽然一沉,食指被对方握住,温暖干燥,谢爻笑:“这会儿真怕了?” “是,”谢砚答得理所当然,声音却沉稳淡定:“可否告知侄儿,九叔取玄泽鲛绡有何用?”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谢爻笑,卖了个关子。 拐入密林深处,浓雾渐散,大片赤红的岩石骤然跳入视野,异香弥漫,是玄泽居住的火石林。 凝气敛息,谢爻将手指从对方掌中抽出,紧紧握住剑鞘:“砚儿,你在此等着。” 黛蓝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好。” 谢爻暗念隐身决收敛神识,转身潜入石林。嶙峋的岩壁遮住视线,狭隘的石道曲折蜿蜒,枯红的藤蔓自岩底疯长而出,直蔓延至天顶,让整个火石林形成一个密闭的迷宫。 虽然读过原书,但二次元的描写一旦还原成三次元的景象,置身其中感受相差自不是一点半点,况且谢爻还没无聊到记住一本小说里的迷宫路线。 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谢爻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难不成鬼打墙?可原书中沈昱骁带众修士前往迷宫只是一笔带过……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跳入眼帘,在他肩头停驻了片刻又翩然飞起,谢爻恍然,根据寻常小说的套路,迷宫里蝴蝶的设定要么是引路要么是flag,很显然他没得选也不怕死,遂毫不犹疑地跟着蝴蝶走。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地上的红土变得越发湿黏,每踏出一步软泥就没至脚踝,他这双苏缎云纹白靴算是彻底废了。转过一处绘有鲛人壁画的石柱,眼前豁然开朗,赤色的湖水延伸至地平线,天空红云翻滚,无数光怪陆离的气泡漂浮于天地间。 谢爻被眼前绮丽的景致震慑住了,还未完全回过神儿来,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周遭的岩壁渐渐变成半透明状,细碎的裂纹爬满整个空间。 42.义无反顾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作为读者,谢爻自然清楚混血设定乃主角专属待遇, 异族血统往往象征着颜值高战力强各项技能吊炸天, 鬼族也好魔头也罢,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开挂如何玩儿……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其实整本书中, 若单论修为战力沈昱骁远不是谢砚的对手,奈何沈公子一手拽着最富裕强盛的东域长乐海,一手又将谢砚牢牢掌握在股掌之间,成为最大的人生赢家。 “砚儿别怕, ”谢爻再次柔声安抚道,广袖一挥, 一面铜镜凌空而起落入掌中:“你看,又不丑, 怕什么。” 谢砚抬眼, 先是九叔温煦的笑容跳入眼帘, 而后才是自己苍白惊恐的面容, 汗津津的额头上有一枚未开放的夕莲印记,血红的,似有若无,在月色下触目惊心。 虽然九叔这般说,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夕莲, 乃鬼域的圣祭图腾。 “九叔你……不会觉得我是异族怪物?”黛蓝的眸子暗潮汹涌,小心翼翼确认道。 谢爻嗤的一声笑了,摇头道:“因为这个?九叔羡慕还来不及呢。”一不小心口快说出了大实话。 “啊?”谢砚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望向笑微微的谢爻。 “咳……我的意思是,砚儿你是与众不同的,”谢爻敛了笑,正色道:“只是此事万不可与人说起,以免生了枝节,我也会为你保密。” “九叔当真……” “千真万确,”谢爻抬起手,淡蓝的灵流从指间流向躁动的图腾,将那触目惊心的血红一点点抹去:“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面上的潮红渐渐退去,谢砚的脸颊又恢复冷玉般的白,额角的汗也收住了,体内紊乱躁动的灵流缓缓平息:“多谢九叔,我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继续睡罢,明儿还要早起上路呢。”谢爻拍了拍他的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自有打算。 谢砚依言躺下,安安静静伏在九叔身侧,闭着眼却是睡不着,心绪涌动理不清头绪,既为自身的变化与未知感到不安,为重复数次的噩梦变为现实感到惶恐,又为与九叔守着共同的秘密而欣喜满足。 此时此刻,还好有九叔在……如此想着,他大着胆子,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往前探,越过衾被缓缓深入,试探着,轻轻抓住对方睡袍的袖口。 谢爻自然是觉察到了,也不点破,少年人惶惶不安的心境他多多少少能理解些,也随他去,可如今的谢爻,只觉察到谢砚对己身世的不安,却没觉出隐藏在平缓水面下的暗潮。 …… 翌日醒来,谢砚额上只余一抹浅淡的印记,不仔细看决发现不了,饶是如此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原书中谢砚因这抹夕莲图腾没少受欺辱排挤。 昨夜睡前已经有所打算,谢爻洗漱罢,看着正收拾行囊的少年背影,笑道:“砚儿,我们在不厌城多留一日如何?” 卷包裹的手顿了顿,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欢喜之色,声音平静无波:“一切全凭九叔安排。” “吃罢早饭,同我去一趟戈蓝边境的忘归林罢。”他身上伤已大好,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也为这侄儿将来做做打算,让他少吃点苦少走些弯路。 饭桌上,谢爻将一本谢家入门心法抛到谢砚怀中,微眯起眼笑道:“限你在抵达忘归林前,将其记下。” 谢砚在谢家身份尴尬饱受欺辱,自然是没人愿意教习他修行,虽平日里他也偷摸学些剑法咒决,却零零散散不成气候,如今夕莲印记浮现,鬼族血脉觉醒,他领悟力胜于寻常人千百倍,不好好栽培真是暴殄天物了。 将书卷握在手中,谢砚只怔愣了片刻,狭长的眸子亮了亮:“侄儿定不负九叔之望。” 忘归林地处戈蓝西南边境,林中灵雾缭绕神木参天,各种灵鸟异兽隐藏其间,是进行灵狩的绝佳之地,只因上古凶鲛玄泽隐栖于此,令许多仙门子弟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取玄泽所织鲛绡制成抹额让谢砚束起,可将夕莲暂时封印。原书中沈昱骁率众修士围剿食人神魂的玄泽,玄泽天性桀骜,即使被囚于锁兽笼中仍不肯屈服于沈昱骁,后谢砚瞧着欢喜才勉强保其一命,作为灵鲛饲养身侧,误打误撞还发现玄泽鲛绡的妙用。 既然已经拿到攻略,自然要占尽先机。 况且,玄泽作为书中后期唯一不肯屈服于沈昱骁主角光环的角色,谢爻对其有莫名的好感。 虽时值西境冬日,不归林仍草木青葱奇花烁灼,皑皑白雪覆盖其上,自成一派奇丽的景致。 “心法可记下了?”白水低飞,御剑这两个时辰谢砚全神贯注默背心法,担心他太入神掉下剑,谢爻还让他一路扯着自己衣角。 “记住了。”谢砚答得毫不忐忑。 跳下剑,白水入鞘,谢爻一把抓住谢砚手腕,明显感觉对方身子一颤,也不往心里去,只当这小侄儿防范心重不喜触碰。四指搭在其脉腕上,灵力渐入,谢砚的修为状况一览无余,他心头微震,这孩子……哪里是记下这么简单,原本散乱无章的灵力凝入脉府,绵绵不绝充盈澎湃,旁人要花数月才能领悟的心法,他两个时辰便融会贯通。 主角光环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太犯规了! “……很好……”纵然心中山呼海啸,谢爻面上仍不动声色:“待会儿入不归林,千万小心。” 迟疑片刻,谢砚开口:“九叔,我听闻不归林中有玄泽出没,凶险非常。” “怎的,怕了?”谢爻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四目相对,谢砚摇头。 “我们此番来不归林,就是要取那玄泽的鲛绡,”谢爻将手负在身后,转身继续向前走,语调轻松惬意似郊游:“怕就跟紧我。” 他并非自负,横竖自己死不了,何不来见见世面练练功法顺带刷刷好感呢? 谢砚沉默着跟了上来,半晌轻声道:“侄儿定不会拖后腿。” 谢爻笑而不答,心道,你现在拖我后腿无妨,以后我可是要抱你大腿的。 因沈昱骁活擒玄泽的情节原书整整写了三章,玄泽水陆两栖,谢爻对其出没之地了然于胸。他天生方向感极好,这幅壳子又五感敏锐,即使雾迷山林,他依旧能游刃有余穿梭期间。 周遭草木簌簌而动,阴暗处瞳光闪烁,看似危机四伏却又感觉不到杀意,谢爻正心生疑惑,手上忽然一沉,食指被对方握住,温暖干燥,谢爻笑:“这会儿真怕了?” “是,”谢砚答得理所当然,声音却沉稳淡定:“可否告知侄儿,九叔取玄泽鲛绡有何用?”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谢爻笑,卖了个关子。 拐入密林深处,浓雾渐散,大片赤红的岩石骤然跳入视野,异香弥漫,是玄泽居住的火石林。 凝气敛息,谢爻将手指从对方掌中抽出,紧紧握住剑鞘:“砚儿,你在此等着。” 黛蓝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好。” 谢爻暗念隐身决收敛神识,转身潜入石林。嶙峋的岩壁遮住视线,狭隘的石道曲折蜿蜒,枯红的藤蔓自岩底疯长而出,直蔓延至天顶,让整个火石林形成一个密闭的迷宫。 虽然读过原书,但二次元的描写一旦还原成三次元的景象,置身其中感受相差自不是一点半点,况且谢爻还没无聊到记住一本小说里的迷宫路线。 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谢爻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难不成鬼打墙?可原书中沈昱骁带众修士前往迷宫只是一笔带过……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跳入眼帘,在他肩头停驻了片刻又翩然飞起,谢爻恍然,根据寻常小说的套路,迷宫里蝴蝶的设定要么是引路要么是flag,很显然他没得选也不怕死,遂毫不犹疑地跟着蝴蝶走。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地上的红土变得越发湿黏,每踏出一步软泥就没至脚踝,他这双苏缎云纹白靴算是彻底废了。转过一处绘有鲛人壁画的石柱,眼前豁然开朗,赤色的湖水延伸至地平线,天空红云翻滚,无数光怪陆离的气泡漂浮于天地间。 谢爻被眼前绮丽的景致震慑住了,还未完全回过神儿来,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周遭的岩壁渐渐变成半透明状,细碎的裂纹爬满整个空间。 43.叔回家了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这红衣乌发, 眉目清秀的小姑娘, 莫名眼熟, 但记忆又似隔了一层雾, 瞧得不甚分明。 “船上借宿的小姑娘。”谢砚看九叔面有疑色,提醒道。 谢爻这才恍然大悟,待姑娘差人又将七八个篓子放置妥当, 正欲离去, 才款款走出去,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姑娘留步, 这几日多谢款待了。” 姑娘低低啊了声, 显然没料到谢爻会守在这里,怔愣了片刻,杏目不经意间掠过面色沉冷的谢砚, 惶惶垂下:“那日在仙莱镇,多谢道长相留……”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看对方神态羞涩不善言辞, 谢爻也有些局促起来, 这小姑娘和谢音差不多大小, 却斯文内敛许多…… 既然打了照面, 姑娘就不好立刻离开了, 彼此坐下客套了几句, 姑娘姓叶, 正是火石镇人,谢爻暗暗觉察出来,这叶姑娘好似有些怕谢砚,难道正因如此她才暗瞧瞧送礼报留宿之恩? 聊得差不多了,谢爻切入正题:“姑娘可晓得,火石谷有位铸剑师聂娘子?” 姑娘神色微闪,淡淡莞尔:“那是我娘亲,船上那位,其实是乳娘……” “啊,巧了,我们要寻之人……”谢爻脱口而出,忽而觉得不对,等等,聂娘子家的不是位小公子么??? “九叔,你看不出来么,他是位公子。”谢砚密音传耳,态度淡然,谢爻却怔愣得说不出话…… 女装大佬?! 厉害了,他的出现不仅炸出了洛以欢那种女扮男装的隐藏高手,还开启了女装大佬副本…… 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谢砚居然瞧得出对方是男儿身,当真进步神速,完全不符合小说套路…… “我们叔侄二人此番至北境,正为铸灵剑而来,若叶……姑娘方便,可否引我们去见聂娘子?”谢爻心中揣测,既然叶公子这般打扮,定然是想让旁人唤他姑娘的。 叶姑娘嫣然一笑:“道长请随我来。” 一旦接受了对方女装的设定,谢爻也不觉奇怪,反倒觉得这叶小公子女装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姿容更胜谢音一筹。 有叶小公子领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便抵达枫林深处的剑庐。 聂娘子生了一双丹凤眼,目光沉冷孤傲,是一种不可亲近的美:“那晚收留云止的,便是谢九爷罢,当日云止未能当面辞别,实在是失礼。” “哪里,当日情况特殊,不怪叶……姑娘。” 闻言,聂娘子坦然一笑:“云止他,最不喜旁人拿他当男儿看,除了这个小癖好,旁的都好,谢九爷莫见笑。” 跨性别者,谢爻在原来的世界也不是没见过,自然不会大惊小怪,捧着茶杯笑道:“叶姑娘乃性情中人。” 聂娘子嗤的一声笑:“谢九爷真会哄人,如若我有意将他嫁与你,你可愿娶?” 谢爻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生生吞了下去,呛得咳嗽不止,一旁的谢砚忙替他抚背顺气,语气淡然,却让人不寒而栗:“九叔他不能娶。” “哦?为何?难不成有隐疾?”聂娘子娥眉微挑,饶有兴味地望向谢砚。 一听这话,谢爻咳得更厉害了,眼角都淌出泪花来。 “九叔他,有心上人了。”黛蓝的眸子似暗流涌动的水潭,让人瞧不清谢砚心底藏着什么玄虚。 “咳……” “九爷,当真?”聂娘子似笑非笑,望向咳得满面通红的谢爻。 谢爻此时自然不能驳了自家侄儿面子,昧着良心点点头:“千真万确。” 聂娘子哈哈一笑,倒是坦荡:“与你们说笑的,我怎会夺人所爱。” 说话间凤眸斜睨望向谢砚:“这位小公子的血倒是铸灵剑绝佳的材料,可只他一人的不行,必须再寻一人的血做引子。” 谢爻总算缓了过来,从衣襟掏出一只琉璃瓶子:“这可合适?” 瓶子里正是当日他与沈昱骁求来的血,根据原书描述,以沈谢二人血融合铸造的灵剑,可斩龙屠魔,所向披靡。 果然,聂娘子接过瓶子,打开嗅了嗅,眼睛一亮:“哟,上等货。” 一旁的谢砚面色沉了沉,压低声音在九叔耳畔道:“那夜九叔去沈兄的房里,就是为了此物?” 谢爻顿觉有些尴尬,以笑掩饰道:“你果然晓得了,沈小公子的血与你相容性最好,所以我去问他讨了些来。” “九叔如何知晓?” “这……以后再告诉你。”总不能说,剧情上就是这样设定的吧…… “九爷,这血虽是上等货,却和谢小公子的血不相容。”聂娘子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无奈地看向谢爻。 啪啪啪打脸了…… 谢爻神色一凝,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 “若将此血与谢小公子的血融合铸剑,只会造出一把废铁,”聂娘子娥眉微蹙,啧了啧:“九爷若舍得,这血我留着,不过此次铸剑,还需另寻血引。” “嗯,我要它也无用,聂娘子不必客气。”被告知沈昱骁的血不合适,谢爻一时没了主意,难道是因为他棒打鸳鸯,导致两人好感度不足连设定都产生了偏差? 还是那四个字:蝴蝶效应。 谢爻无奈地挠了挠头:“砚儿,血引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他这人遇事很少着急,时常给人一种优哉游哉的吊儿郎当感,可与谢砚的波澜不惊比起来,他顿觉自己道行尚浅。 “诶,等等……”聂娘子眸色一亮,在袖中捻了个指决,一阵微风拂过,谢爻顿觉手背锐痛,白皙的皮肤上浮了一道血痕:“谢九爷的血,就最适合不过。” “哈?我?”谢爻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聂娘子笃定点头,面露惊喜之色:“我铸剑这么多年了,还未曾见过相容性如此高的血引。” “诶?这么巧?那就好办了。”谢爻面上愁色顿散,一双桃花眼笑意涟涟。 聂娘子扯了扯嘴角,饶有兴味地看了眼谢砚,意味深长道:“这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嗯?怎么说?” 聂娘子移开目光,扬了扬手,只听得轰隆一声,右侧石室门开启:“废话就不说了,两位公子请罢。” 铸剑室内蓄有熔池,室温颇高,谢爻甫一进去便满头满脸汗,衣衫片刻就湿透了。 聂娘子负手立于熔池旁,抬了抬下巴:“九爷,衣服脱了罢。” “……诶?”谢爻懵了,为何取血引还要脱衣服,放了血好下锅么…… “想什么呢,你一个大活人在此,自然要取最新鲜的心头血,”聂娘子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谢砚,扬了扬眉:“你去给你九叔把衣服脱了。” “我自己来……”如此说着,他三下五除二便把上身衣物尽数褪下,让侄儿在外人面前为自己宽衣,成什么体统。 聂娘子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忍笑,谢砚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凝在九叔心口的伤痕上,是上次葬雪岭留下的疤,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浅淡痕迹,是前段时日在仙莱镇烙下的。 九叔身上的伤,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谢砚喉头一阵干燥。 这次也一样。 一簇幽蓝的光闪过,是剑灵,心口传来阵阵锐痛,谢爻蹙眉,忍着没发出声响,却疼得汗如雨下,乌发黏在瓷白的脖子上,潮湿的皮肤泛着暧昧的光。 不到半盏茶功夫,痛感渐渐消失,聂娘子掌中多了枚殷红的珠子,幽光流转。 凝血成珠,以珠为引。 谢砚划破了手臂,血水循着珠子而流,渗透交融,霎时间满室光华,剑灵之气咆哮而来,似要将世间万物吞噬殆尽。 “好强的剑灵……”聂娘子喃喃道,她何曾见过如此强大充盈的剑灵。 谢爻重新穿上衣服,苦笑着对谢砚道:“怕是我平日里老喝你的血,都喝出默契来了。” 谢砚抬起眼,兴许是因为这一室红光,映得他目光灼灼:“九叔,侄儿的血,是什么滋味的。” “自然是好喝的,比天在水还美味。”谢爻玩笑道,丝毫不觉这玩笑开过了。 狭长的眸子波澜起伏,他抬起手,臂上的伤处还残着几丝血:“可劳烦九叔帮止血?” 谢爻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在我的铸剑室内卿卿我我的,要亲要抱就快滚出去。”吃了一天的狗粮,聂娘子实在是忍不了了。 “……” 谢爻唏嘘,原书中沈昱骁还要经历独闯魔蛟窟英雄救美,才赢得宋以洛的芳心,这倒好,灵试过后便轻而易举娶到了……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都是流言。 这日晚饭后,谢爻倚在水榭的软藤椅上,漫天彤云,湖风清凉,他正惬意地发愁。 书中谢砚的黑化,正是沈昱骁娶亲,虽说自己已经淡化了谢砚对沈家小子的感情,可到底两人是官配,有姻缘线牵着,临了临了如何,当真不好预测。 沈昱骁娶亲的情节点渐近,谢爻略有些焦虑。 “九叔在愁什么?”声音掺在湖风里,凉丝丝的浸入谢爻耳中,循声望去,来人素衣翩翩,襟带随风而动,面若冷玉眼似星辰,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儿,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44.心意相通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煜的人设可以用「自带绿光」来诠释……当然选择原谅她…… 两年后, 谢夫人为谢煜诞下一女,取名谢音,又两年,谢夫人身患怪病不治身亡, 谢煜痛失爱妻也紧随其后陨落了, 谢家二爷谢玄继承家主之位。只可怜不足五岁的谢砚,在谢家的靠山轰然倒塌,顶着少爷的名头过着连粗使仆役都不如的日子。 谢砚能全须全尾地活到十五岁, 全仰仗歌川沈家娘子暗中帮衬, 原书中沈娘子与谢夫人的姐妹情谊被一笔带过, 毕竟这些只是推动攻受情感进展的小铺垫。 而全书中主角光环开得最丧心病狂的沈昱骁, 乃南境朝歌岛沈娘子独子, 日后通过裙带关系夺取东域最富饶的长乐海, 遇仙杀仙遇魔降魔,最终用自己心爱之人的神魂祭奠神坛…… 简直是……有毛病! 当然, 谢爻如今没闲工夫吐槽这为虐而虐的狗血剧情走向,待他将一身功法融会贯通破关而出时, 无冬城的莲火祭已经开始了,寻着记忆溯流而上,没弄错的话, 这一年的莲火祭正是谢砚对沈昱骁动情之初。 ——不厌城葬雪岭再遇, 自此万劫不复。 以上肉麻兮兮的是书中原话, 因为过于矫情,谢爻记得很清楚。不厌城,正是西境戈蓝白家地界,半个月前,谢砚被遣去给白家送莲火祭请柬,按理说几天前就该回来,可白家人已至无冬城,莲火祭都开始两日了仍迟迟不见谢砚人影。 此时的谢砚明面上还是朵乖巧听话的白莲花,绝无办妥事情贪玩不回家的道理,迟迟不归,八成是遇到麻烦了。 谢家众人心中自然有数,只恨不能这小野种死在外面才清净,人人心知肚明绝口不提。 谢爻咂舌,不怪谢家人无情,只怨作者偷懒人设太单一,嗯,人设单一点也好,容易揣摩也不妨碍他尽早完成任务。 只要赶在沈昱骁之前找到谢砚…… …… 葬雪岭风水险恶磁场诡异,置身于此会使修者灵脉凝滞阻塞,狩魂的修士皆绕道而行,能避则避,原书中并无说明,年仅十五岁修为青涩的谢砚为何会在回无冬城的路上特意绕路来此。 谢爻纵身下剑,白水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生涩,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感到诧异,看来他的魂儿与谢爻这幅壳子已经融合得天衣无缝了。 谢爻的修为在整本书中虽无法跻身前十,却也是修真界的佼佼者,饶是如此,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 四周寂寂无声,进入葬雪岭地界后,所有声响截然而止,周遭浓雾弥漫,行走其间入坠纯白幻境。 握住剑鞘的手骨节泛白,全身灵力汇于掌中,谢爻清楚,葬雪岭虽地处戈蓝白家范围内,却是鬼域与人界的交界地带,幻雪兽隐匿其间,伺机吞噬误闯禁地者的魂灵。 一阵极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际,似风拂起沙粒,谢爻目光一沉,聚满灵力的手利落抬起,凛冽剑意划破浓雾,数声嘶鸣响彻山岭,三只通体雪白的幻雪兽应声倒下。 谢爻怔了怔,指尖抚过滴血未沾的白水剑,此时心绪纷杂一言难尽。 真是……莫名……有点爽啊…… 爽归爽,谢爻还是觉得有点坑,他虽知谢砚被困于此,却不知其具体方位,书中更没写沈昱骁是如何将其救出的,难道一切全靠蒙?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被剑意划开的浓雾聚拢成团渐渐散去,视线清明,被糊住的五感也倏忽变得灵敏,谢爻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心道主角果然是主角,眼前交错纵横的灵轨,可不就是谢砚留下的引路阵么。 这小子倒挺机灵留了条后路,是担心万一遭遇不测,他的小情郎沈昱骁无处寻人罢? 谢爻笑,可惜了,此番来救你的不是那小情郎,而是九叔我。 他打了个响指,隐于浓雾下的灵轨渐渐清晰,谢爻再不敢耽搁,沿着轨迹疾步奔走,行了半刻钟,灵轨尽头是一汪冰湖,无波无澜,死寂一片。 不祥的预感…… 谢爻想起来了,原书中沈昱骁将谢砚从葬雪岭中救出时,双方都湿身了……因此还有一场香艳的干柴烈火渡灵气戏码…… 由此逆推,谢砚该不会是沉入了湖底…… “……”麻烦作者在写书的时候考虑一下角色*情节推动的实现难度,谢谢。 深吸一口气,谢爻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一头扎进冰湖里…… 混着冰渣子的湖水呛进肺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谢爻在一片血珊瑚群中发现失去意识的谢砚。 血珊瑚浑身是勾刺儿,有微毒,被扎破能致幻,他顾不上那么许多,俯身下潜,胡乱抄起谢砚的胳膊将他拽出珊瑚群,落水之人格外的沉,好在谢砚自小吃不饱瘦得一副皮包骨,谢爻轻轻松松便将其拖上了岸。 身上湿透了,寒意渗到骨子里,谢爻冻得上牙直磕下牙,回望双目轻阖不省人事的谢砚,见对方睫毛上水珠子已结成冰粒,冷玉似的面颊泛起一抹病态的红,薄唇紧闭苍白中泛着黑紫,顿时心头微沉,将双指覆于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越蹙越深—— 灵脉凝滞,气息渐弱,连神识也虚弱得难以查探。 不会吧……好歹也是主角,难道被自己耽搁了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谢爻有些慌了,按理说他比沈昱骁来得还早一步,不至于……踌躇之际,抬眼瞧见不远处有一岩洞半隐于雪臾花丛中,心下便有了主意。 …… 以雪臾花藤为薪,灵焰为引,篝火噼啪作响,岩洞变成了一个温暖密闭的空间,将彻骨的寒意与浓黑的夜色隔绝在外。 火苗跳动,映在岩壁上的影子轻微摇晃,谢爻伸手去解对方湿濡衣带的动作顿了顿—— 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正和原书中沈昱骁的举动一模一样了么? 干柴烈火,引渡灵气…… 谢爻咂舌,算了算了,救人要紧,赶紧将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抛却九霄云外……自己不是沈昱骁,即使所作所为相似意味却全然不同的,有了这层觉悟,他手上的动作利索许多,三下五除二便将谢砚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 火光灼灼,谢爻的目光掠过少年人轻阖的双目,狭长清淡的轮廓微微上挑,浓长的睫毛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薄唇紧闭,因温度回暖稍稍有了些血色,正是浅淡的红,几缕乌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衬得沉睡之人越发肤白似雪,冷似玉。 谢砚作为万人迷受君的设定,自然是全书的颜值担当,清潋出尘,绝世无双。 说白了,就是人人看到都惦记,无论男女,老少皆宜。或许是为了突出小攻沈昱骁独具慧眼,也为谢砚之后的黑化做铺垫,少年时的他不怎么受待见,万人迷光环还在待机中,处处招人欺负凌*辱,成长环境悲凄可叹,而欺辱他之人多姓谢,后期又以谢爻最甚,甚至还做出拿烙铁在他胸前烫下灵奴印的丧心病狂之事…… 以至于后期沈昱骁为心爱之人复仇,将谢爻抓来处以灵迟之刑,还将其神魂碾碎做成药引为谢砚修复受损的魂脉…… 思及此,谢爻打了个寒颤,目光顺着对方颈项的轮廓下移,瓷白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根根肋骨尽显,正是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鬼模样,好在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烙印,他暂时松了口气……还好穿得早,不然好感度难刷任务难度增加不说,灵迟之刑神魂被捏碎的滋味他可不想了解…… 将双指覆于对方眉心,谢爻将灵力一点点渡入对方体内,极耐心细致地梳理谢砚紊乱虚弱的神识,一个时辰后,指尖光晕渐淡,他自己反倒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因与篝火挨得极近,谢爻身上的衣物已然干透,方才又消耗大量灵力,顿时有些犯困,火光影影绰绰,岩洞内温暖如春,他挨着岩壁不知不觉迷糊起来。 “九叔……?” 低哑的声音游曳于梦境的边缘,神志凝滞片刻,瞬间清明。 谢爻猛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黛蓝色的细长眼眸雾色涟涟,不可置信地望向谢爻。 “嗯……”火光跳动,谢爻目光闪烁移开视线,望向架在火上烘烤的衣物:“先把衣服穿上罢。” “……?”细长的眸子眨了眨,雾色渐褪,瓷白的面孔瞬间红透了:“侄儿失礼了。” 谢砚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与长辈说话…… 说着挥了挥袖子,桌上的油灯倏忽亮了,映得一室明光灼灼。 姑娘探了探头,瞧见舱内都是些大包小包的货物,怕自己一身雨水浸湿了船舱,略有些迟疑。谢爻看在眼里忙笑道:“无妨,都是些仙器草药,不怕水的。” 年纪稍长得夫人瞧谢爻气度谈吐不凡,低低啊了声:“原来是位道长。” 小姑娘和谢音一般大小,闻言忙睁着杏眼打量谢爻,兴许是第一次见修仙者,又或许看谢爻生得俊俏,小脸蛋微微泛红。 45.掉包砚儿 防盗章,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方才装哔一时爽, 可惜帅不过三秒……如此狼狈惨烈,在谢砚眼里, 九叔还吊着一口气真是奇迹。 “九叔,为什么?” 声音颤抖得厉害,谢爻模模糊糊有点无奈,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把埋进肉里的缠香丝挖出来而已不要误会…… 温暖的灵流轻抚伤口,谢砚正一点点给他渡灵气。 谢爻稍稍恢复了气力,竭尽全力发出声音,却如蚊蚋:“砚儿, 帮我把缠香丝挖出来。” 谢砚怔了怔,方才回过味儿来, 面上神色稍缓, 如今的他经验尚浅, 一时误会也属正常。 “麻药……” “来不及了, 尽快处理罢。”谢爻当然怕疼,但比起疼,缠香丝在肉里疯长更让人恶心。 “嗯, 九叔忍耐一下。”谢砚咬了咬牙,以灵力化成的刀划破早已血迹斑斑的皮肉, 稍稍止住的血再度浸流不止。 谢爻紧闭了眼,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却依旧不愿发出□□,直将疼往肚子里吞。 谢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眼眶微红着,竭力止住手指的颤抖,极细致的将缠香丝从血肉里一点点剜出来,血从手指淌到肘腕,一滴滴落在地上,脱离肉体的丝线迅速败落化作灰烬。 就在谢爻觉得自己血都要流干了,呼吸渐渐微弱时,疼痛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灵流淌过,柔软的包裹着皮开肉绽的伤处。 天将明时,雨势收了,天却阴沉着,江阔云低,似永远也无法亮透。 看九叔的灵脉渐渐平稳,眸子也有了些光,谢砚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身上的雨水早已干透,如今额角背后浸湿的,是汗。 淡蓝的晨光从窗外漏了进来,谢砚这才看清舱内的情形,血迹斑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刚平息的情绪又翻涌不休,俊美的脸沉冷得骇人。 “砚儿,我有些冷,衾被……”此刻他身上已披着谢砚烘干的外袍,却仍旧冷得发抖。 谢砚瞧了眼榻上血迹斑斑的衾被,将九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侄儿在。” 谢爻此时神志不清,被包裹在融融的暖意中,舒服地朝对方肩窝蹭了蹭。 “抱歉,是我来晚了。”脑海中闪过方才血淋淋的画面,谢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骨节泛白,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剜他的心口。 谢爻气若游丝地勾了勾唇角,将笑未笑:“放心,我死不了。” 这可是大实话。 谢砚不置可否,将唇贴在他耳朵上,轻轻的蹭了蹭。 “砚儿,流火剑,没拿到罢?”谢爻看到谢砚那一刻便明白,自己又将剧情搅得一团糟,此刻谢砚应该还在塔中接受灵试,任何理由都不能提前离塔,出现于此,已然犯规。 犯规等于放弃灵试,终生禁止入塔。 “侄儿无用,让九叔失望了。”剑有灵性,能感知得到主人有危险,当时他在无乐塔内,白水剑震颤得厉害,便知九叔有性命之忧,不顾沈昱骁和谢音的劝阻,提前退出灵试,循着灵息赶到此地,接着,眼前便是那副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 错过此次良机,不晓得还有什么机会进入无乐塔,谢爻叹了口气:“不赖你,怪我一时不查,被夜行子盯上了。”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谢爻一时灰心丧气,将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伤人。 谢砚身子一颤,声音低哑似压抑着怒火:“若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那剑有何用。” 另一句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若九叔出事了,侄儿怎么办。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半晌,谢爻柔声道:“是九叔胡言乱语,说错话,对不起。” 谢砚垂下头,下巴枕在九叔肩上,摇了摇脑袋。 “让你担心了——”说话间喉咙一阵痒,竟咳出一大口黑血来,洒落在谢砚的袖襟上,谢爻怔愣了片刻,发现身后的谢砚微微颤抖,才抬起手抹了抹唇角:“吐出来,倒舒服多了。” 谢砚收紧手臂,埋头在九叔的衣襟处蹭了蹭,不经意地抹掉眼角的水渍:“以后我定不离九叔半步。” 谢爻嗤的笑了出来,牵扯伤口一阵疼,眉头微蹙:“这像什么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觉着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又被搂得暖和了过来,心中安宁,便睡了过去。 流火剑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再次醒来时已入了夜,舱内燃了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侧影,谢爻扫了眼船舱,血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换上了洁净完好的衣物。 就着谢砚的手喝了半盏茶,谢爻突然想起昨夜寄宿的母女,急于询问不慎被茶水呛到,谢砚拍着他的后背道:“九叔放心,那母女已安然离开,我给了她们些银子。” 当时他看到一对穿着九叔衣服的女子从船内舱走出来,心中震惊,待母女与他解释后才稍稍释怀。 谢爻点头,放下心来,却见谢砚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隐忍神情,忙问因由。 谢砚迟疑片刻,狭眸深垂,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对九叔行凌*辱之事的人,侄儿定将其挫骨扬灰。” 一字一句,凛冽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凌*辱之事?” “夜行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这张清冷淡漠的脸何曾出现过如此浓烈的情绪,瞧得谢爻有些恍惚。 怔愣了片刻,他瞧见自己手腕脚腕残留着缠香丝暗红的勒痕,终于回过味儿来……夜行子素以采阳精臭名昭著,加上先前被误会为自尽未遂……实在有点儿像被糟蹋的姑娘,顿时觉得滑稽,失笑道:“你呀……想什么呢……我并没有被他凌*辱,倒是夜行子被我重伤了呢~” 谢砚闻言蓦然抬起脸,双眸都亮了:“当真?” 谢爻抬手拍了拍他脑门:“混小子,你九叔我像是被霸王硬上弓之辈么?” 兴许是他用词太过直白,谢砚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侄儿还以为……” “混账,瞎想什么。”谢爻真觉得又气又好笑,气他在侄儿的印象里这么羸弱,笑对方对自己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十分够意思了。 …… 以鬼血做药引,又日夜以灵气相渡,谢爻躺了两日便恢复了大半。 刚开始谢砚还只是割破手指朝汤药里滴几滴血,后来越发放肆,将割破的手举到九叔唇边,用一种期待又欢喜的眼神盯着他……盯着他…… 谢爻怔了怔,看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不知所措。 “新鲜的,疗伤效果会更好。”谢砚平静无波的说出这句话,便将染血的手指涂到九叔唇上。 “……”谢爻被他逼得开了口,试探性地含住修长的手指,谢砚的血毫无腥气,甚至是甜的,初入口有种草木的清香,回味却近似于鲜乳的馥郁。 平心而论,挺好喝。 谢砚也很安分,手指探入九叔口中就不敢妄动了,任对方很克制的吸允,移开眼,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黛蓝的眸子落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鬼血下肚不到一个时辰,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两个时辰便愈合得差不多了。 谢爻总算明白沈昱骁为何要将谢砚拴在身侧不肯撒手,赏心悦目的脸,逆天开挂的武力值,滋味甜美可疗伤解毒的血,看似淡漠清冷实则有情有义的性子,沉稳牢靠知恩图报的性格……堪称完美。 每次食用完鬼血,谢爻就替对方仔仔细细的包扎伤口,觉得温暖的同时心中很是愧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沈昱骁一样,以谢砚的血作为疗伤的药。 鬼血养人,却不能常喝,谢爻害怕自己上瘾,而谢砚巴不得他上瘾。 船顺水而行,谢爻伤愈的同时,也抵达了长乐城。名不见经传的洛以欢锋芒初露,获得灵试第一的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编成了话本故事。 比起初露锋芒的新秀,众人更关心的,其实是灵试第一者能娶到宋家大小姐这消息。就在众人纷纷羡慕洛公子一朝夺冠,从此便能坐拥长乐海时,他,应该说是她,消失了。 于是,传奇又添了一层传奇的色彩,无人猜得透洛以欢的身份。 “预料之中的事儿。”谢爻在街市买了把鲛骨扇,装模作样地往掌心一敲,煞有介事道。 “为何。”午后湿热,众人都一头一脸的汗,唯独谢砚依旧清冷干净,抹额随微风而动,抖落草木的沉香,是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清凉。 “宋家怎容一女子做他们乘龙快婿?”嘴上虽那样说,谢爻认为洛以欢消失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bug,这种碾压主角光环的存在,怎么可能长久?再说,宋大小姐是要嫁给挂哔沈昱骁的。 46.双生彩蛋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爻打了几个哈欠, 一双桃花眼泪光涟涟:“砚儿,先睡罢, 不明白的地方明儿再说。” 他不晓得谢砚撞了什么邪, 以往一点就透,今晚却教死教不会,说起来,这侄儿确实会间歇性犯傻。 “好,”谢砚收剑站定, 目光依旧凝在他衣衫的破口处:“我去给九叔收拾行囊。” “嗯,有劳了。”谢爻用手捂着嘴打哈欠, 若放在平日他或许会推辞一下, 但实在太困了, 恨不能倒头就睡, 哪里还有心思收拾行李。 谢砚与他一道儿进的屋:“九叔先睡,交给侄儿就好。” 谢爻硬撑了一会儿,大伤初愈本来就精神不济, 今夜又喝了点酒, 如今困得思维凝滞, 模模糊糊点了头,衣服也懒得脱便倒在榻上, 双眼一黑沉入深眠。 一夜无梦, 只模模糊糊觉得有点挤有些热, 翌日醒来,没什么不妥,身上已换了睡袍,桌上端端正正的放了两个包裹,谢砚身为男孩子,收拾打扫的功夫胜过书中任何一个女性角色,对谢爻来说是相当大的福利了。 只不过寻了一圈,他的外袍不见了…… “谢前辈换衣服了?”吃早饭的时候,沈昱骁笑得一脸深意。 谢爻淡淡的应了,心中却十分不解,换衣服不是很正常么?为何发问? 谢砚放下碗筷才淡然开口:“扔了。” 其实不是扔了,是烧了…… 谢砚鲜少把情绪摆在脸上,可谢爻却明显感觉他气场比平日阴沉几分,直到四人辞别长乐宫主,行至长乐城后分道扬镳,谢砚才神色稍霁。 谢爻猜,大抵与沈昱骁脱不了干系,至于是什么干系,他就不得而知了。 火石谷地处北境,一路向北,秋色渐浓。 落了几场雨,天气骤寒,火石谷赤枫胜火,涓涓细水浮红叶,秋光甚好。 但当下谢爻可没心思欣赏景致,聂娘子的剑庐隐于枫林深处,而枫林外筑了结界,即使是世家子弟如谢爻谢砚,仍旧进不去。 询问了当地的游灵,皆说需要引路符。 谢爻无语,原书中沈昱骁至此,可是畅通无阻来去自如的,如果硬闯破阵也勉强进得去,但终究是有求于人,如此失了礼仪就无法开口办事了。 明明谢砚也是主角之一,怎么和沈昱骁比起来,光环就弱了这么多呢…… 两人无奈,只得暂时退回火石镇想办法。 秋日螃蟹肥美,谢爻剥着蟹腿,漫不经心道:“怪我,事先没有弄清状况便贸然前来。” 他怎么能知晓引路符这鬼东西,攻略里又没写,想必是近来聂娘子月事来了心情不美好新设的…… “我会再想办法……”如此想着,谢爻面带愁色喃喃道。 谢砚可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将仔细剥好的蟹腿放到九叔碗里:“刚好,可以在此过冬。” “过冬?”对方这句话乍听和铸剑毫不相干,谢爻有些懵。 “嗯,此处离牧白山应当不远。”谢砚云淡风轻说道,又剥好一条蟹腿。 谢爻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是什么事儿,莞尔:“是了,我答应过你,带你去牧白山看雪景的。” 他没想到谢砚一直记着这事儿,不过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罢了,原书中沈昱骁都没能兑现这个看雪的承诺……记着便记着罢,横竖不远,去看看也无妨。 “九叔笑什么?” “嗯?”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恍惚回过神儿来:“笑你不上进,剑的事没着落,就想着去看雪景。” “侄儿与九叔同用一把剑,也无甚不好。”他早打定主意不离九叔半步,故说得理所当然,谢爻却听得十分诧异。 “……这是什么道理,就连寻常道侣都没有同用一剑之说,等你再大些,肯定不愿像现在这般呆在九叔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这是大实话,琢磨着再过一两年,这侄儿就该嫌弃长辈了,不过一两年后他大概也回原来的世界投胎去了。 谢砚抿了抿嘴,神色笃定:“只要九叔不嫌弃,我会一直呆着。”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讲了。”如此说着,谢爻暗悄悄的看了对方一眼,见他神色无甚波动,暗暗松了口气,此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试探,他现在越发看不懂这小子和沈昱骁的关系了。 狭眸微敛,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九叔会给我娶婶婶么?” “不会,”谢爻脱口而出,一来他那方面没啥需求,二来他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虽然都是虚构的人设,也不好耽误了人家姑娘:“我自在惯了,何苦蹚这浑水。” 色字头上一把刀,沾了□□,搞不好会把自己赔了进去,谢爻心中如此笃定,殊不知他给自己立了个flag。 嫣红的嘴唇微微上挑,声音很低:“那就好。” “……?” …… 在火石镇住了一宿,谢爻访遍周遭游灵野魂,仍寻不到获取引路符的办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客栈小二一大早跑来敲门说,有位姑娘送了礼来,人走了,东西在客栈大堂放着。 谢砚正好从回廊走过,彼此相视一眼,谢爻朝他耸耸肩,他真不晓得这身体的原主在北境有认识的姑娘,该不会是旧桃花罢? “东西都送来了,先去看看罢,实在太贵重我想办法给人家退回去。”谢爻对着那双满是疑问的黛蓝眸子解释道,被瞧得莫名有些心虚。 “九叔故人?” “或许……是吧?”谢爻挠了挠头,与侄儿下了楼,看到大堂七八个竹篓子立刻呆掉了。 栗子,山梨,榛子,螃蟹……甚至灵芝草药,都是山里的野味灵产,贵重倒是不贵重,量却很大…… 这姑娘送礼的风格也未免太原始质朴了罢……传说中的治愈系?嗯,总之很亲切。 “那位姑娘留了话么?“谢砚看九叔一脸茫然,转头问小二。 “只说是给谢九爷的谢礼,若九爷欢喜,她还会送来。” “长什么模样?”谢爻追问。 小二想了想,面带困惑:“咦……怎么突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谢爻心中了然,店小二被施了忘术,脑中关于姑娘的样貌记忆被抹除了。 难不成是山里的精怪?他暗自揣摩,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望着七八个小竹篓子呆了呆。 “道长,您看这些如何处理?”店小二殷切问道。 “螃蟹蒸了,栗子炒了,剩下的……运回客房罢。”如此说着,谢爻掏出一锭银子给小二当劳苦费。 吩咐完毕,谢爻心生一计,对谢砚笑道:“砚儿,或许这次又要借你血一用了。” 书中两主角的血都是宝物,特别是谢砚的鬼血,对魑魅魍魉来说是最上等的修行灵药。 “好,”谢砚也不问用途,便将手伸到九叔面前,五指摊开,白皙的指节隐约可见淡蓝的血管:“九叔请娶。” 此娶非取,听者不明。 “……”以往都是谢砚自个儿割好举到他唇边,如今这样……他有些下不去手:“你且忍一忍。” 淡蓝的灵刃在无名指上轻轻划过,殷红的血漫过白皙的皮肤,谢爻小心翼翼地将血滴汇集到琉璃瓶里,眼看瓶身渐满血流仍是不止,有些心疼,想是自己割深了,本欲按住止血,又觉手不干净担心感染,索性俯下身子,将流血的无名指含进嘴里。 他垂着头,看不见谢砚的神情,只觉得被自己含着的手明显一抖,也没往深了想,抬起头笑嘻嘻问:“弄疼了?” 谢砚沉默了一瞬,眸子似比平日多了层水雾:“不疼。” “抱歉,割深了。”谢爻小心翼翼地将伤口擦干净,缠上纱布,才封好琉璃瓶塞进衣襟里。 “九叔是想用我的血寻出引路符?” “是,以你的血做饵,山中最狡猾的精怪都会乖乖说真话。”聂娘子身为最出色的铸剑师,身上的剑灵最能吸引魑魅魍魉注意,那些山精鬼怪整日闲着,最爱八卦,没有什么事他们不晓得的,先前他们不说,大概是怕得罪聂娘子。 “走,趁天还早,去一趟火石谷,兴许回来还能打壶黄酒。”一大锅螃蟹正在灶上蒸着,蟹性寒,配以黄酒最佳。 如谢爻所料,以鬼血做饵,枫林中最宅的精怪都闻香而来。他们提供一个线索,谢砚赏一滴血,小半天下来,谢爻算是打听清楚了,所谓引路符,没人见过,等同于不存在的,聂娘子这些年已不为外人铸剑,要想见她,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她的宝贝儿子。 “聂娘子宠溺儿子,只要小公子点头,她什么都肯答应。” “只不过,小公子没有灵脉,这辈子都铸不了灵剑咯。” “这位仙君,你身上怎的沾有小公子的‘气‘?” “若仙君认识小公子,铸剑一事就好办了。” 天色近晚,谷中起了风,谢爻拢紧衣衫:“砚儿,可有什么眉目了?” “早上送礼之人,与聂家小公子有关。”谢砚答道,语气不甚笃定。 47.弑叔之徒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九叔, 侄儿让你失望了。”谢砚将白水剑双手奉上,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 此番他只拿了第二。 “无妨,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谢爻面上笑吟吟的,心中却郁闷, 那位洛公子到底是何人, 他进了无乐塔会不会成为谢砚夺剑的阻力? 谢砚瞧出了九叔眉眼间的担忧之色, 只当是自己没拿第一九叔不欢喜, 嘴唇抿了抿, 狭眸深垂。 与他隐忍的失落不同, 谢音倒是春风得意:“九叔九叔,音儿拿了第三!” 这一点谢爻也没料到,小姑娘竟如此有出息, 此番谢家夺了第二第三,该威风大振了:“我们家音儿厉害了,来, 想要什么告诉九叔, 九叔都答应你。” 谢爻眉花眼笑的,面上阴霾尽散, 谢砚方稍稍松了口气。 “当真?”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谢爻。 “绝无虚言。”谢爻心想, 这姑娘的愿望定同沈昱骁那小子有关。 音儿咬了咬下唇, 娇羞地垂下眼, 手不自觉地拽住衣角:“九叔可否……请洛公子吃顿饭?” “洛公子?”和预想的结果差距太大,谢爻一时有些懵。 谢音点了点头,面上已染了淡淡的绯色:“正是……此次魂狩夺冠者洛以欢公子,没有他的相助,音儿怕是拿不到第三的。” 原来如此,谢爻沉吟片刻道:“好罢,九叔试一试,只从未听闻修真界有个洛家,怕是散修,他肯不肯赏脸九叔就不敢保证了。” “谢九叔!”谢音笑得合不拢嘴,都快甜成糖人儿了。 谢爻唏嘘,沈昱骁未免也太惨了,未挤进前三甲不说,原书中对他最痴情的谢音也移情别恋了,真是……太解气了。 当然,重点还是,谢砚对他似也全无动心,谢爻顿时觉得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自己不久就能功成身退去安心投好胎了。 只是当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洛以欢,让他有些不放心…… 待谢音走后,谢爻敛了笑:“砚儿,这个洛公子……你认为如何?” 谢砚沉吟片刻摇头:“此前并未听过此人,这几日,他确实帮了音儿不少。” “只帮音儿一人?”谢爻蹙眉。 “是,”谢砚似想起什么,抬起眼沉声道:“不过,九叔先前也见过此人。” “嗯?” “长乐城,清欢楼。” 清欢楼,正是他们来到长乐城第一日下的馆子,那时……谢爻想起来了:“临窗那位白衣公子?” “正是。”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谢砚对九叔还记挂着临窗白衣公子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爻自然察觉不到侄儿这微妙的情绪,咂舌道:“你们……难道就没发觉她是姑娘么?” 原来女扮男装瞒天过海这一招……在书中戏里的世界确实行得通啊…… “侄儿并未察觉。”谢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也吃了一惊。 “……” 长乐渊狩魂结束后,未跻身前二十的修士就该卷铺盖走人,前二十者五日后进入无乐塔继续参试,是荣耀也是挑战,毕竟每次灵试都有世家子弟葬身无乐塔。 谢爻亲自往洛以欢的客房送去拜帖,如他所料,对方根本不理睬,只差信灵送了句话出来,她帮谢音存粹因为顺手而已,无需客气。 热脸贴了冷屁股,谢爻并不生气,只是苦恼如何与满怀期待的音儿交代…… ”侄儿去同音儿说罢。”谢砚自然晓得九叔愁什么,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主动开口。 谢爻怔了怔,旋即莞尔:“也好。” 他自然晓得这是谢砚不动声色的善意,顿了顿又到:“对了,今夜练完剑,过来找我罢。”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好!” …… 天在水乃东域仙酒,要想喝到,只能去长乐坊。 亥时一刻,谢爻刚沐浴罢,便听到极克制的叩门声,边披上中衣边应道:“进来罢。” 谢砚推门,就瞧见九叔衣襟半敞的模样,从锁骨到胸口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微红,呼吸一滞,话到嘴边忙咽了下去,喉结滑动。 “你坐一坐,稍等片刻就好,”谢爻自然没在意对方的视线,不慌不忙系上衣带:“洛公子那事,你同音儿讲了?” “嗯,音儿倒没有太大反应。”谢砚回过神来,云淡风轻应道,坐下来喝了口冷茶。 谢爻披上外袍,啧了啧:“丫头大了,心思难猜透。” 顿了顿,笑:“还是砚儿你,让九叔放心。” 屋中烛火晃了晃,映得谢砚神色模糊,嘴唇微动,终究没言语。 御剑出了长乐宫,深夜的海面上渔火似流萤,谢砚站在九叔身后,迟疑片刻,朝他捱了捱。 “砚儿,可否求你帮九叔一个忙?”正好借御剑之机,提无乐塔取剑之事,自然,不能直说那是他的剑,否则就解释不清楚了。 “九叔请说。”谢砚毫不迟疑。 “嗯,无乐塔顶封印着一把上古凶剑,流火。”谢爻趁故作漫不经心道。 “九叔是让我把剑取回来?”流火剑,传说中的魑魅之剑,凶邪异常,能吞噬人的神魂。 “没错,”谢爻语气淡淡的,在夜晚的海风里给人一种冰冷又笃定的错觉:“流火虽为上古凶剑,若是你的话,可取得。” “好,此番我定不让九叔失望了。”谢砚一字一字道,极为郑重,早已下定决心,若取不回剑,便没脸活着回来见九叔。 “嗯,九叔信你。”谢爻打心里认为谢砚不会失败,他的剑,总该是他的。 只不过他没料到谢砚答应得这么干脆,连因由都不问,谢爻准备的一堆歪理烂在肚子里没处说。 行了半个时辰,百米之下街市灯火如昼,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处飞身下剑,两人慢悠悠地挤进夜市人潮中:“砚儿,你跟紧,可别丢了。” 说着还像牵小孩般拉过他的袖子,谢砚怔了怔,唇角微扬:“九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过了子时,你便十六了。”谢爻笑微微地转过头,正好此刻他们头顶炸开一朵烟火,斑斓流光映在面上:“正好,可以做坏事了。” 谢砚呼吸一滞,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张脸,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面上火烧火燎的,幸好这夜烟火繁华,流光掩盖了他脸颊的红晕。 谢爻说的坏事,自然是上长乐坊,看美人,喝酒。 因为他自身……的缘故,去这种地方最多好奇瞅瞅然后买几坛子天在水,可正处于年少血气方刚的谢砚就不好说了,如果他真想尝尝姑娘的滋味,谢爻也是不反对的,应该说如此对他更有利,进一步扳直了…… “这便是,九叔说的坏事么?”叔侄俩站在长乐坊门口,阵阵香风熏来,让人有些飘飘然,谢砚却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咳……天在水,只有长乐坊有售。”被侄儿这么一问,谢爻反倒不好意思了。 谢砚淡淡的看了眼纸醉金迷的长乐坊,淡淡的看了眼九叔,淡淡的开口:“嗯,九叔稍等,侄儿去取。” “我与你一道儿……” “此等小事侄儿来办便好。”此时的谢砚一改往日恭敬乖巧的形容,语气里有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四目相对,狭眸惊起一丝波澜,黛蓝的深处似有暗潮汹涌,谢爻莫名打了个寒颤:“可是银子……” “侄儿身上有。” “……”这小子难不成有备而来?思及此,瞬间恍然,笑道:“得了得了,你去罢,九叔找个茶馆等你。” 心中好笑,看来这侄儿是想做坏事了呢。 言毕,他拂去衣衫上的褶皱缓缓起身,正欲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朝洞外走去,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幸而谢砚抢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眼眸低垂也看不出神情:“九叔当心。” “……多谢。”谢爻讪讪道,才发觉自己第一次渡灵气救人没把握好分寸,消耗过度脚底虚浮,于是只得半倚在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谢砚身上艰难前行。 太丢人了…… 两人挨着行到岩洞外,已过了子时,月升中天,清寒的白光落满大地,越发萧索孤寂。 48.归期已至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 谢爻扬了扬嘴角, 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 谢爻心中有数,白日里, 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 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 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 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 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 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 也不言语,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对不起,吵到九叔了,”谢砚半睁着双眼,忙用手捂住额头,声音发抖,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模样:“我到外边去睡。” 49.三载重逢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他这番叮嘱自然是有缘由的, 原书中谢砚曾为了救只剩下半口气的沈昱骁,割破手腕喂血, 自己差点儿也失血过多断了气。 “好,侄儿明白,”自己的举动被识破,谢砚也不慌张, 面上仍是没什么情绪, 只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波澜:“我的血只让九叔喝。” 这句话他只动了动唇, 没发出声音。 谢爻打听了不厌城最好的成衣店, 挑了匹鲛绡便独自去了,回来时, 从衣襟逃出一条玄色抹额,质地柔软却不轻薄, 净色,里侧隐隐可见暗灰的符文。 “系上试试。”谢爻笑微微地将抹额递给谢砚。 对方抬起眼皮,黛蓝的眸子似有飞鸟掠过,惊起点点涟漪,手上却无动作:“九叔帮我系上, 可好?” 谢爻怔了怔,眼尾的笑纹渐渐荡了开来:“那你转过去。” 面上虽笑着, 心中却惊诧, 这侄儿是在和自己撒娇么……他印象里清冷禁欲的谢砚跟沈昱骁都没这般撒娇过。 果然还是个孩子, 只对他稍微流露出些善意,便像一只尝到了甜头的小犬,会对着自己摇尾巴索糖了。 心中觉得有趣,谢爻笑意更深了,谢砚看在眼里,像被烫着般移开视线,默默转过身去。 因考虑到是给男孩子戴,谢爻让老板将抹额尽量往厚实了制,看上去朴素结实毫无纱的质感,握在手中却轻薄柔软恍若无物。谢爻绕过对方的额头,抹额轻覆,指尖不经意擦过谢砚耳尖子,惊觉热得烫手,一看这小崽子从耳朵一路红到脖子根。 “又不是大姑娘,害臊什么?”如此说着,谢爻在他脑后系了个蝴蝶结,不是故意的,他只会系蝴蝶结…… 谢砚不答,皮肤红得更透了,原本瓷白的少年现在染成了粉瓷色。 赚了赚了,原书中为了维持谢砚出尘不染的禁欲设定,完全没有关于他脸红的描写,这一波不亏。 …… 因为那百匹鲛绡,谢爻雇了一队马车往南赶,从西境浩浩荡荡的回无冬城,遥遥看去俨然一行商队。 临近南境,气温渐渐回暖,眼前的景象也由漫天漫地的白换作郁郁葱葱的绿。一路上谢爻将存在于原主记忆中的术法尽数教与谢砚,短短几日他修为大涨,远超旁人努力数年的功夫。 “砚儿,以你现在的本事,旁人想要欺负你也不容易了。“原书中就因谢砚屡遭欺辱,沈昱骁得以趁虚而入多次相助,谢砚才对其死心塌地,如今谢爻插这一脚,几乎是断了沈昱骁”英雄救美“的机会。 “侄儿愚钝,日后还需九叔指点。”他面上虽恭敬谦逊,一双眸子却是欢喜又充满期待的。 谢爻没注意到小崽子的心思,啧了啧道:“行了别谦虚了,你的资质在这书……在全人界甚至鬼域怕是无人能及,只是……”突然想到谢砚日后在沈昱骁面前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对方卑微的形容,有些痛心,一不留神脱口而出。 谢砚蹙眉:“九叔请说。” “只是……咳……不要委屈了自己。”谢爻支支吾吾打算蒙混过去。 “委屈自己?”谢砚并不打算配合他装糊涂的表演,穷追不舍。 谢爻口中的委屈,指的自然是屈于人下,这话当然说不出口,尤其对方还是个少年,忙转移了话题:“对啦,那几日在不厌城,沈公子可有邀你去歌川长住?” 谢砚怔了怔,淡声道:“沈大哥也是客套话罢了。” 闻言,谢爻面色微沉,虽然剧情已经崩得一塌糊涂,这个情节却按原书走了,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后沈昱骁会亲自登门“要人”,还带上许多歌川仙器灵药作为拜礼,谢家与沈家世代交好,谢公子去歌川暂住也是寻常事,况谢家视谢砚为不祥之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肯? 总之,那一章被作者渲染得谢砚跟嫁到了沈家似的…… 瞧九叔面色晦暗若有所思,谢砚的眼睛倒亮了亮,显出不合时宜的欢喜:“九叔不希望我去?” 谢爻坦诚的点了点头:“沈家地处歌川朝歌岛,据说岛上人一日三餐皆食海产,怕你吃不惯。” 顿了顿,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又补充道:“沈家毕竟是外人,你若被欺负了找谁说理去?” 说完觉得这话更牵强了,在哪都没有在谢家被欺负得厉害罢…… “那,九叔可否答应侄儿一个请求?”谢砚定定的看着九叔,眉眼中有几分试探。 这……是在跟我谈条件?谢爻微微挑眉,勾了勾唇角:“但说无妨。” “回无冬城后,我想与九叔住得近些。”大着胆子说完这句话,谢砚抿了抿唇。 谢爻坦然一笑:“你搬来同我住罢,横竖许多屋子都空着。” 他很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这孩子平时被谢家人欺负惯了,好不容易抱到他这条还算和善的大腿,便赶着蹭着求庇护。 得了九叔这句话,那双万年寒冰的狭长眸子竟冰雪消融,落了三月春光。谢爻有点受宠若惊,他竟将清冷面瘫的男主,逗笑了。 …… 无冬城畔的无冬湖终年水雾缭绕,谢家的宅邸便浮于湖面上,隐匿于灵雾中。 天色近晚,一行点着红灯笼的小舟穿云拂花破水而行,湖面上暗咒无数,隐于袅袅盛开的夜荼花下,只要走差一步便会惊动幻阵,被夜荼花吸食血肉化为白骨。 小舟靠岸,踏着雾阶而上,白墙黛瓦若隐若现。 “九弟,你这趟又在外边得了什么好东西,水烟津上都停满了……”谢玄看到弟弟身侧的谢砚,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砚儿也回来了。” 谢砚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颔首道:“二叔。” 谢爻笑吟吟地看着首次见面的谢玄:“兄长,这百匹玄泽鲛绡,便是砚儿取回来的。” “也是多亏了砚儿,我此番才能活着回来。”看兄长瞠目结舌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谢爻云淡风轻的补了刀。 谢爻此次归来,不仅带了百匹玄泽鲛绡,还亲自下令让谢砚搬去须臾园与他同住,谢家上上下下哗然一片,三爷谢懿甚至一把按住谢爻的腕脉,查看他这弟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三哥,我可是被夺舍了?”谢爻由他查了一遍又一遍,笑吟吟的坦荡。 谢懿沉吟片刻,笑得无奈:“罢了罢了,你欢喜便留着他玩儿,为兄也不管了。” 谢砚在家中的地位,真是连最低贱的灵奴也不如。 “你明儿收拾收拾物件,就搬过来罢。”谢爻别了谢家众人,对谢砚嘱咐道。 “侄儿今夜就过去,可好?” 谢爻笑:“……走罢。” 心中好笑,这侄儿真是着急,还怕过了一夜我反悔不成? 有模有样地吩咐灵奴收拾屋子,谢爻一回头,就看到沐浴好的谢砚站在自己身后,瓷白的皮肤透出浅淡的粉,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染了层薄薄的红,微湿的头发松松束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新换的绸质睡袍显然大了,领口敞开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 四目相对,谢爻呼吸一滞,那一刻他深刻认识到,这双清冷的眸子确实有勾魂摄魄之效,眼前这人虽美得让人恍惚,谢爻也没混账到沉溺其中,片刻便回过神儿来:“你住九叔这儿,无需客气,想要什么尽管提。” 心中唏嘘不已,看来谢砚这万人迷光环要开启了,金鳞 | 岂是 | 池中物,迟早的事儿,可这美人儿是有毒的,剧毒,看上他的人除了沈昱骁没有一个能活,思及此,谢爻忙仔细回想,他这角色后期有没有动过歪心思……九叔这个角色实在太路人,他完全记不起来…… 印象里,后期全书所有的男性包括部分女性,都拜倒在谢砚的万人迷光环下。 “多谢九叔。”黛蓝的眸子半垂着,让人瞧不清神情。 谢爻突然心思一转脑门一热,心生一计笑吟吟道:“砚儿,不如……你过继到九叔这儿来,如何?” 过继,自然是让谢砚给他当儿子的意思。 “沈兄,我并未受人欺负。”谢砚蹙眉,微微侧头似留意九叔的反应。 “……罢了,”沈昱骁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无事便好,我只是担心你。” “嗯,我知道。”谢砚淡声道,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总给人种敷衍的错觉。 50.天下为敌 防盗章,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魂魄从躯壳中飘了出来, 很熟悉的虚无感,眼见双生噬雪姬将他尸身围住, 张牙舞爪正欲吸食残余的灵力神魂。 “诶~真是暴残天物,谢九爷如此俊美的郎君,姐姐你居然毫不手软将他杀了。”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说了几次, 你总是当耳旁风, 吃亏了我可不管你。” “好嘛好嘛~姐姐别生气,既然人都杀了, 剩余的神魂也别浪费了。” “咦, 奇怪了,怎么这幅壳子空荡荡的, 没有一丝灵力残存, 神魂也探查不到……” 谢爻的灵体冷冷地望着这一切, 心道,呵呵, 傻了吧,这幅壳子本身只是个容器, 自然不会有魂力残存。 只可惜没能完成鬼差小姐姐的任务, 投胎一事恐怕遥遥无期了, 不是他不尽力, 实在是新剧情难度太高…… 也不知他就这般便当了, 谢砚那孩子晓得后会不会有罪恶感……算了算了,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意那些虚构人物的情绪有什么意义。 正当谢爻打算就此认命时,缓缓上升的灵体骤然停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而来,极其粗暴蛮横地将他向下拽去!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作为灵魂轻盈虚无的感觉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沉重感。 谢爻尚未确认怎么回事,意识截然而止,沉入暗黑泥泞的沼泽。 …… 一线光落入浓稠的黑暗中,光点渐渐蔓延扩大,就似在冗长漆黑的岩洞行了许久,出口触手可及。 “阿砚,谢前辈我来看着便好,你两日未合眼了,且去歇着。” “无妨,我不困,沈兄去照看芜汐罢。” 声音近在咫尺,却缥缈似从遥远之处传来,日光透过窗格落在谢爻脸上,有些热。 沈昱骁似笑非笑叹了口气:“芜汐她现在都能活蹦乱跳,嚷着要吃不厌城的糖葫芦了,哪里需要我照看。” 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谢砚的脸:“倒是你,让我担心。” 谢砚瓷白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底隐隐有一抹乌青,形容十分憔悴,他心不在焉,自然没觉察到沈昱骁不寻常的视线和语气,眸色晦暗:“若非我,九叔不会如此遭罪。” “事已至此,阿砚你就不要自责了。”沈昱骁移开视线,语气毫不掩饰的失落。 谢砚不答,目光向榻上移去,日光簌簌落下,勾勒出谢爻沉静温润的脸部轮廓。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九叔被冰刃穿透满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便跳入眼帘,周遭积雪被染得一片猩红,他慌忙走近一探,脉息全无神魂散尽,双生噬雪姬的尸体横陈于一旁,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使用灵力后的灼烧感还残留在手心,素白的衣衫早被染成深红色,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砚全然记不起来了,一片混沌。 当时他在归雪谷等了近半个时辰,九叔仍未出现,山谷风雪翻飞,他却急得额角浸汗满脸通红,最后实在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又折回葬雪岭,之后的记忆就截然而止,只余下几抹血红的残影…… “若那日芜汐不去夺凤羽,我早些赶到葬雪岭,也不至于让你身处险境。”沈昱骁瞧他神色阴郁,便打算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 谢砚狭眸微垂,淡淡摇头:“是我太无用。” 此时谢爻神志已清醒过来,只身体还全然动弹不得,百无聊赖地躺着将两人对话听了去,腹诽沈昱骁讲话肉麻露骨的同时,也欣慰这新认的侄儿对自己有情有义。 沈昱骁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痛快了,却也隐而不发,缓步踱到窗边推开窗扇:“这两日的雪倒是没停过。” 闻言,谢砚似想到什么欢喜事,面上的晦色散了些,片刻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 谢爻虽动弹不得,感觉却在,此刻他的手被谁紧紧拽住,暖暖的很舒服。 “对了,阿砚,听闻北境牧白山的雪景更美,择日我们一道儿去看罢?”沈昱骁显然很愉悦,语调微微上扬。 谢爻心中咯噔一跳,有点后怕,原来自己先前说了沈昱骁的台词……纯属……不小心…… 抱歉呐沈小兄弟…… 谢砚神色微滞,声音却淡然:“是,九叔也那般说。” “哦,这样啊”,沈昱骁嘴角抽了抽,语气有些古怪,这几日谢砚讲话句句不离九叔,九叔九叔九叔……思及此他心中顿时攒了一团火,却又隐忍着不得发作:“阿砚你原来和谢前辈这般亲近,先前我倒没发觉。” 谢爻眼皮一跳,知道自己打翻了全书第一挂哔男主的醋坛子,瑟瑟发抖的同时还有些小高兴,任务进度终于有所推动,自己死一次也值了,可喜可贺。 而且这次他总算了解了,鬼差小姐姐也给他开了挂,轻易死不掉,死了还可以复活重来,连读盘都不用直接再续前缘那种…… 难道是早就算到我会各种躺刀躺枪了么…… “九叔待我好,我理应回报。”谢砚一字一字道,笃定沉稳,握着谢爻的手又紧了紧。 沈昱骁再无心情赏雪,不甚温柔的关了窗,蹙着眉望了眼心思全不在他身上的谢砚:“阿砚果然孝顺。” “我先去给芜汐买糖葫芦,晚饭……我等你一道儿吃。”说罢便转身出了屋,毫不掩饰的不开心。 谢爻咂舌,这沈昱骁竟是如此小气,原本他就对其霸道自负的设定欣赏不来,现在亲自接触更是讨厌了。 真不明白,原书中谢砚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怕是作者脑子有坑。 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屋中又恢复了沉寂,许久,谢爻感觉被角被人掀开,腰间束带一松,衣襟也被撩开,觉察到有视线停驻在他赤裸的胸膛,谢爻顿时神魂一颤,片刻又回过味儿来,谢砚在替他换药。 虽然死不掉,伤口却实实在在的留下了,还挺疼。 沾满血污的纱布被谢砚小心翼翼撕下,用蘸了温水的棉布轻柔擦掉伤口边缘残余的血渍,敷上清凉温和的药膏,再度缠上纱条。 整个过程耐心又细致,温暖的指尖掠过冰凉的胸膛,似有若无,浅淡柔和,谢爻舒服得再次沉入梦境。 …… 转醒时,雪停了,月光落入屋中,苍白的一地。 谢爻微微侧头,就瞧见谢砚趴在他枕边,呼吸匀长,浓长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砚儿,仔细着凉。”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嘶哑。 细长的眉眼蓦然睁开,黛蓝色的眸子雾色涟涟,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九叔稍等。” “……?” 谢砚忙起身疾步走到桌边,借着月光沏了杯茶。 就着对方的手饮下大半杯热茶,嗓子瞬间清明了许多,谢爻勉强勾起唇角:“有劳了……”话未说利索又咳了起来,谢砚忙替他轻抚后背。 许久,谢砚一言不发,屋中只余谢爻低低咳嗽的声音,他不敢用力咳,怕牵扯胸前伤口疼。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大喘一口气,顿觉眼前金星点点。 谢砚取出帕子替他擦掉额角的虚汗,半晌开口道:“我去热药。” 谢爻忙摆摆手:“晚了,明儿再喝罢。”他自然记得白天沈昱骁说的,这孩子已经两天未合眼了,想必实在困到了极限,方才才趴在他枕边睡了过去。 看对方迟疑了片刻,谢爻又勉强扬起唇角解释道:“我怕苦,没蜜饯垫着可喝不了药,现在蜜饯铺子都关门了,所以明儿再说,你先回去歇息罢。” 谢砚仍无所动,确认道:“甜的就成?” “嗯……”怔了怔,谢爻微眯起眼睛,心下琢磨这小子不会真大半夜的去给他寻蜜饯罢?片刻又将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否定了,谢砚对旁人一向疏离淡漠,他又不是沈昱骁,谢砚绝不会做到此种地步。 “侄儿明白了,”谢砚轻手轻脚地替九叔掖好被子:“九叔若乏了先睡。” 谢爻借着月光,看他面上云淡风轻的,也瞧不出个情绪来,只得应到:“嗯,你也赶紧好好休息。” 瞧谢砚出了门,谢爻面上的从容立刻烟消云散,眉头紧蹙深深喘息,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这一刀真是扎心了,疼,真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爻痛得辗转难眠,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若非五感灵敏决觉察不到。 51.离岛守护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天光未明, 待看清来人,谢爻眉头微蹙,谢砚眸色一沉。 这红衣乌发, 眉目清秀的小姑娘, 莫名眼熟,但记忆又似隔了一层雾,瞧得不甚分明。 “船上借宿的小姑娘。”谢砚看九叔面有疑色,提醒道。 谢爻这才恍然大悟, 待姑娘差人又将七八个篓子放置妥当,正欲离去,才款款走出去,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姑娘留步, 这几日多谢款待了。” 姑娘低低啊了声, 显然没料到谢爻会守在这里, 怔愣了片刻,杏目不经意间掠过面色沉冷的谢砚,惶惶垂下:“那日在仙莱镇, 多谢道长相留……”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看对方神态羞涩不善言辞,谢爻也有些局促起来, 这小姑娘和谢音差不多大小, 却斯文内敛许多…… 既然打了照面, 姑娘就不好立刻离开了,彼此坐下客套了几句,姑娘姓叶,正是火石镇人,谢爻暗暗觉察出来,这叶姑娘好似有些怕谢砚,难道正因如此她才暗瞧瞧送礼报留宿之恩? 聊得差不多了,谢爻切入正题:“姑娘可晓得,火石谷有位铸剑师聂娘子?” 姑娘神色微闪,淡淡莞尔:“那是我娘亲,船上那位,其实是乳娘……” “啊,巧了,我们要寻之人……”谢爻脱口而出,忽而觉得不对,等等,聂娘子家的不是位小公子么??? “九叔,你看不出来么,他是位公子。”谢砚密音传耳,态度淡然,谢爻却怔愣得说不出话…… 女装大佬?! 厉害了,他的出现不仅炸出了洛以欢那种女扮男装的隐藏高手,还开启了女装大佬副本…… 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谢砚居然瞧得出对方是男儿身,当真进步神速,完全不符合小说套路…… “我们叔侄二人此番至北境,正为铸灵剑而来,若叶……姑娘方便,可否引我们去见聂娘子?”谢爻心中揣测,既然叶公子这般打扮,定然是想让旁人唤他姑娘的。 叶姑娘嫣然一笑:“道长请随我来。” 一旦接受了对方女装的设定,谢爻也不觉奇怪,反倒觉得这叶小公子女装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姿容更胜谢音一筹。 有叶小公子领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便抵达枫林深处的剑庐。 聂娘子生了一双丹凤眼,目光沉冷孤傲,是一种不可亲近的美:“那晚收留云止的,便是谢九爷罢,当日云止未能当面辞别,实在是失礼。” “哪里,当日情况特殊,不怪叶……姑娘。” 闻言,聂娘子坦然一笑:“云止他,最不喜旁人拿他当男儿看,除了这个小癖好,旁的都好,谢九爷莫见笑。” 跨性别者,谢爻在原来的世界也不是没见过,自然不会大惊小怪,捧着茶杯笑道:“叶姑娘乃性情中人。” 聂娘子嗤的一声笑:“谢九爷真会哄人,如若我有意将他嫁与你,你可愿娶?” 谢爻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生生吞了下去,呛得咳嗽不止,一旁的谢砚忙替他抚背顺气,语气淡然,却让人不寒而栗:“九叔他不能娶。” “哦?为何?难不成有隐疾?”聂娘子娥眉微挑,饶有兴味地望向谢砚。 一听这话,谢爻咳得更厉害了,眼角都淌出泪花来。 “九叔他,有心上人了。”黛蓝的眸子似暗流涌动的水潭,让人瞧不清谢砚心底藏着什么玄虚。 “咳……” “九爷,当真?”聂娘子似笑非笑,望向咳得满面通红的谢爻。 谢爻此时自然不能驳了自家侄儿面子,昧着良心点点头:“千真万确。” 聂娘子哈哈一笑,倒是坦荡:“与你们说笑的,我怎会夺人所爱。” 说话间凤眸斜睨望向谢砚:“这位小公子的血倒是铸灵剑绝佳的材料,可只他一人的不行,必须再寻一人的血做引子。” 谢爻总算缓了过来,从衣襟掏出一只琉璃瓶子:“这可合适?” 瓶子里正是当日他与沈昱骁求来的血,根据原书描述,以沈谢二人血融合铸造的灵剑,可斩龙屠魔,所向披靡。 果然,聂娘子接过瓶子,打开嗅了嗅,眼睛一亮:“哟,上等货。” 一旁的谢砚面色沉了沉,压低声音在九叔耳畔道:“那夜九叔去沈兄的房里,就是为了此物?” 谢爻顿觉有些尴尬,以笑掩饰道:“你果然晓得了,沈小公子的血与你相容性最好,所以我去问他讨了些来。” “九叔如何知晓?” “这……以后再告诉你。”总不能说,剧情上就是这样设定的吧…… “九爷,这血虽是上等货,却和谢小公子的血不相容。”聂娘子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无奈地看向谢爻。 啪啪啪打脸了…… 谢爻神色一凝,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 “若将此血与谢小公子的血融合铸剑,只会造出一把废铁,”聂娘子娥眉微蹙,啧了啧:“九爷若舍得,这血我留着,不过此次铸剑,还需另寻血引。” “嗯,我要它也无用,聂娘子不必客气。”被告知沈昱骁的血不合适,谢爻一时没了主意,难道是因为他棒打鸳鸯,导致两人好感度不足连设定都产生了偏差? 还是那四个字:蝴蝶效应。 谢爻无奈地挠了挠头:“砚儿,血引一事我再想想办法……” 他这人遇事很少着急,时常给人一种优哉游哉的吊儿郎当感,可与谢砚的波澜不惊比起来,他顿觉自己道行尚浅。 “诶,等等……”聂娘子眸色一亮,在袖中捻了个指决,一阵微风拂过,谢爻顿觉手背锐痛,白皙的皮肤上浮了一道血痕:“谢九爷的血,就最适合不过。” “哈?我?”谢爻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聂娘子笃定点头,面露惊喜之色:“我铸剑这么多年了,还未曾见过相容性如此高的血引。” “诶?这么巧?那就好办了。”谢爻面上愁色顿散,一双桃花眼笑意涟涟。 聂娘子扯了扯嘴角,饶有兴味地看了眼谢砚,意味深长道:“这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嗯?怎么说?” 聂娘子移开目光,扬了扬手,只听得轰隆一声,右侧石室门开启:“废话就不说了,两位公子请罢。” 铸剑室内蓄有熔池,室温颇高,谢爻甫一进去便满头满脸汗,衣衫片刻就湿透了。 聂娘子负手立于熔池旁,抬了抬下巴:“九爷,衣服脱了罢。” “……诶?”谢爻懵了,为何取血引还要脱衣服,放了血好下锅么…… “想什么呢,你一个大活人在此,自然要取最新鲜的心头血,”聂娘子有些不耐烦的看向谢砚,扬了扬眉:“你去给你九叔把衣服脱了。” “我自己来……”如此说着,他三下五除二便把上身衣物尽数褪下,让侄儿在外人面前为自己宽衣,成什么体统。 聂娘子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忍笑,谢砚的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凝在九叔心口的伤痕上,是上次葬雪岭留下的疤,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浅淡痕迹,是前段时日在仙莱镇烙下的。 九叔身上的伤,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谢砚喉头一阵干燥。 这次也一样。 一簇幽蓝的光闪过,是剑灵,心口传来阵阵锐痛,谢爻蹙眉,忍着没发出声响,却疼得汗如雨下,乌发黏在瓷白的脖子上,潮湿的皮肤泛着暧昧的光。 不到半盏茶功夫,痛感渐渐消失,聂娘子掌中多了枚殷红的珠子,幽光流转。 凝血成珠,以珠为引。 谢砚划破了手臂,血水循着珠子而流,渗透交融,霎时间满室光华,剑灵之气咆哮而来,似要将世间万物吞噬殆尽。 “好强的剑灵……”聂娘子喃喃道,她何曾见过如此强大充盈的剑灵。 谢爻重新穿上衣服,苦笑着对谢砚道:“怕是我平日里老喝你的血,都喝出默契来了。” 谢砚抬起眼,兴许是因为这一室红光,映得他目光灼灼:“九叔,侄儿的血,是什么滋味的。” “自然是好喝的,比天在水还美味。”谢爻玩笑道,丝毫不觉这玩笑开过了。 狭长的眸子波澜起伏,他抬起手,臂上的伤处还残着几丝血:“可劳烦九叔帮止血?” 谢爻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在我的铸剑室内卿卿我我的,要亲要抱就快滚出去。”吃了一天的狗粮,聂娘子实在是忍不了了。 “……” “别怕,”谢爻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身子扳过来正对自己,谢砚却不敢抬眼看他,谢爻忙缓声道:“九叔不会告诉旁人。” 狭长的眼眸这才稍稍抬起,半信半疑地看向谢爻,薄唇抿了抿,依旧不言语。 谢爻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拉开他覆住额头的手,苍白的月色下,一抹血红的夕莲印记若隐若现,还是含苞未放的模样,顿时呼吸一滞,这枚夕莲图腾,是谢砚身上鬼族血统的象征,被他视为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羞耻烙印。 也是原书中攻受间相爱相杀求而不得的根源,应该是谢砚十七岁生辰才出现的…… 52.不敢相认 紧张,紧张到心悸, 连指尖都跟着颤抖。 有时候一瞬会被拉得无限漫长, 似揉碎了这缺失的三年时光。 他撞开虚掩的门,屋中烛火闪了闪, 灭了,一地清冷若水的月光。 “前……辈……!” 沈易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悬空摁在墙上,面颊因缺氧逼得通红发紫,眼角浸出泪水, 声嘶力竭,向谢爻求救。 救人要紧, 谢爻结起剑诀朝沈易处劈去,企图斩断灵扼,电光火石间另一道灵流向他袭来, 看似毫无章法却狠厉之极! 谢爻知道要格挡,却因神魂不稳灵力不受控,担心自己回击掌握不好分寸伤了砚儿, 想筑起灵障却有心无力,只得硬着头皮生生承受这毫不留情的一击。 虽然谢砚的修为恢复不到一层,但灵流撞击胸口的一霎, 谢爻直觉得气血翻涌天旋地转, 喉头一阵腥甜,他猛然向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立住, 将涌出的血一口口往肚里咽。 月华凝在雪白的头发上, 勾勒出谢砚苍白精致的侧脸, 他缓缓转过身朝谢爻走来,那双狭长的眸子却暗淡无光。 四目相对,毫无波澜,谢爻的心似被人用刀子猛的一扎—— 砚儿的眼睛,看不见了。 一瞎一哑,对方正欲补刀,可如何是好呀…… “鬼……鬼君殿下,前辈拼了命将你从锁魂阵中救出,你怎可……恩将仇报!”得以喘息的沈易揉着酸痛的喉头,声嘶力竭朝冰冷似雪的谢砚喊道。 他分明感觉到鬼君身上凌冽的杀意,逼得人透不过气。 闻言,谢砚的身子明显顿了顿,结在手中的灵刃光芒微闪,眉头微蹙:“救我?” 他困惑了,这世上已经没人愿意救他,他不信!但能从锁魂阵中全身而退,又在这座小岛上醒来,自己一个昏迷之人决无可能完成。 若对方居心不良,他早死透了。 “你……是谁?” 谢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说话。” 砚儿,我是你九叔呀,可不能因为我说不了话就欺负我呐…… 谢爻本来就神魂激荡,先前好不容易在海水中压制了些,方才却硬生生承受了谢砚的一击,此时身体里的灵流紊乱气息翻涌,神魂被玄叶冰反噬,他错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反噬之力搅碎。 他半倚在破损的木墙上,呼吸炙热粗重,鼻腔里是浓烈的血腥味,眼前景象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谢砚渐渐接近,放置于榻上的流火剑颤动不休,他越发疑惑,直到嗅到浓烈的血腥味,熟悉的,曾经嗅过无数次也尝过无数次的…… “是谁?”尾音微颤,他停在了一步之遥处,努力遏制住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不知人最难控制的就是自己的思想,越是压制越是汹涌。 长久浓烈的绝望已然让他不敢再抱希望。 棕茶色的眸子闪了闪,谢爻猛然发力,猝不及防的向前扑去,毫不客气的倒在谢砚怀里,环抱住他的腰唇角微扬。 能这样抱你的,除了九叔我,还能有谁? 谢砚稳稳的接住了他,一双手抬起却顿在半空中,久久没下一步动作,谢爻分明能感受到他身上剧烈的颤抖,安抚似的用脸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却不料胸腔一阵气血翻涌,腥甜的热流直往喉头窜。 他深感不妙,头微微一偏,一大口血呛了出来,不慎还是弄脏了砚儿的衣裳。 “九……叔?”这孩子,声音抖得厉害,似微微哽咽。 谢爻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猛的点头,是我是我,当然是我。 就似慢动作回放般,顿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身子的颤抖却越发激烈,连嘴唇都一直在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侄儿死了,能见到九叔了?”半晌,蹦出一句傻里傻气的话,他甚至想早知如此,自己早些寻死就不用这般苦了。 谢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不轻不重的在他屁股上拍了拍,动了动嘴唇,活得好好的,说什么鬼话。 这一拍,似把谢砚拍醒了,他捁住九叔的手越来越紧,谢爻虽然被他勒得生疼,却心甘情愿的勾起唇角。 “侄儿又……做错事了。” “又……伤了九叔…… ” “九叔为什么不回击。” “为什么不说话……?” 可不是……说不出么…… 与其说他是在询问谢爻,不如说在自言自语,事到如今谢砚还是不能确定,九叔回来了,就在他怀里。 谢爻在他怀中笑着摇头,忽而又觉得鼻间发酸,笑着笑着差点笑出眼泪来。 “再不要抛弃侄儿消失了……” 谢爻又从摇头变成点头…… “九叔……” “九叔九叔……” “九叔九叔九叔……”谢砚的身子抖得厉害,反复叨念确认着,这个名字就似溺水之人手中最后的稻草。 这孩子,是要将三年缺失的份都叫回来么? 谢爻轻拍着砚儿的背,尝试着抚平他的颤抖,嘴唇贴在他耳根处反复回应我在我在我在…… 砚儿被伤得太深了,不晓得要多久才能哄好,谢爻也顾不上嘴里残留的血腥气,将手挂在对方脖子上,扬起头叼住滚烫的嘴唇,唇瓣厮磨鼻息相交,谢爻主动撬开对方的齿关,细致温柔的舔舐着炙热的口腔撩拨柔软的舌叶。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接吻,虽然满口海水的咸血的甜。 这小子从前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想要他,还装出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强势模样,可实际怂得很,不敢僭越半分。 跌坐在墙角处的沈易看着眼前两人的情形,惊呆了,他爹和爹爹都没这般如胶似漆过,这画面实在是太……色气了。 非礼勿视,少儿不宜。 “前辈,药和衣物我放桌上,先……告辞了。”沈易揉着通红青紫的脖子,面上更红得厉害了。 他埋着头走过沉浸在彼此中的两人,眼睛都不敢斜一下,咬着唇走出了木屋,整个人都魂不守舍懵懵懂懂的,突然对前辈舍身救鬼君之举深刻理解了…… 这个吻并不激烈,缓慢深沉,谢爻沉溺其中甚至忘记了玄叶冰反噬的疼痛,直到胸腔再次翻涌,他预感不妙忙抽出舌叶,下一瞬立刻呕出一大口血,顿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整个人全然脱了力倒在谢砚怀中。 说来也奇怪,他自己带着昏迷的谢砚时,遇妖除妖遇神斩神,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可如今砚儿清醒了,自己倒变得娇气虚弱了。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谢砚面色大变,如今的他眼睛看不见,抬起手在九叔的脸上摸索着,分明摸到唇角处湿濡的血渍,脸色愈加苍白,理所当然的认为九叔身上的伤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谢爻看他衣服已经被自己弄得斑斑驳驳的,索性也不管了,将唇角的血蹭在他衣襟上。 甜也甜过了腻也腻歪了,他又要开启坑侄儿模式,啧…… 如此想着,谢爻的嘴角一直是扬起的,棕茶色的眸子弯了弯,却渐渐暗淡了下来,他十分不客气的蹭在侄儿怀里,两眼一黑疼晕了过去。 晕前还不忘腹诽一句,一个晕完到一个,太特么狗血了。 再度清醒时,天已大亮,晨雾都散干净了。 谢爻被谢砚搂在怀里,他眼睛裂开一条缝,对方衣襟上干涸的血渍跳入眼帘,那是自己昨夜蹭上的。 谢爻咂舌,这孩子怎么不会脱了衣服再抱的? 天亮后,蚀骨的痛感消失了,兴许是砚儿为他渡了气,也比平日更舒坦轻盈些。 谢爻抬头,谢砚低头,四目相对,那双黛蓝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眼眶微红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依旧没有焦距。 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日光从窗户漏进屋中落在脸上,投下了深深浅浅的阴影。 额上的夕莲印记也暗淡了下去。 谢砚觉察了九叔的动静,却仍旧不敢说话,他依旧是怕,怕一开口无人应答,怕怀中的温度骤然消失,怕一切都是一枕黄粱一场梦。 似看穿了对方的心思,谢爻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要是能说话就好了,他大概会一直砚儿砚儿的喊不停,把这几年的份都给叫回来。 兴许是九叔的手太凉了,谢砚身子一抖,半晌才开口,声音微哑:“九叔,侄儿再不让你跑了。” 谢爻在他怀里点头,你赶我跑,我都不跑了。 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意,谢爻只得更紧的握住对方的手。 …… 一个瞎,一个哑,谢爻掰开砚儿的手,将要说的话语都写在他掌心里。 大多数时候,他都似鬼画符般胡乱写着砚儿砚儿砚儿,而那个被人捉住手不放的砚儿,清冷的人设全然崩塌,面上抑制不住的扬起笑,又傻又好看。 谢爻看他一个傻笑的瞎子,心里又是苦又是甜,将手搭在他脉腕上,沉吟片刻,知是他长久情志郁结损耗神魂,加上阳炎的灼烧,便失明了。 砚儿这三年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啊……谢爻心疼极了,就似有人用锉刀一点点剜他的心窝。 不过也幸好砚儿看不见,要不然他瞧见九叔心口青紫的一片,定要自责得也给自己来上一掌不可。 似感受到九叔情绪转阴,以为对方嫌弃自己瞎,谢砚摆出一副大孩子做错事的形容:“九叔,我错了。” 不准胡乱认错。 谢爻在他手心写道,眼睛,九叔会为你治好的—— 你这些年胡闹做的错事留下的烂摊子,九叔也和你一起收拾。 53.海岛互撩 防盗章,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砚表情明显一凝, 片刻眨了眨眼睛,毕恭毕敬道:“侄儿已大好了, 多谢九叔相救。” 虽对谢砚的反应心存疑惑,谢爻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点头:“此地不宜久留,走罢。” 言毕,他拂去衣衫上的褶皱缓缓起身, 正欲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朝洞外走去,不料脚下一滑, 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幸而谢砚抢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眼眸低垂也看不出神情:“九叔当心。” “……多谢。”谢爻讪讪道,才发觉自己第一次渡灵气救人没把握好分寸, 消耗过度脚底虚浮,于是只得半倚在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谢砚身上艰难前行。 太丢人了…… 两人挨着行到岩洞外,已过了子时, 月升中天,清寒的白光落满大地,越发萧索孤寂。 四周悄无声息, 只余两人的脚步声在寒夜回响, 静得危机四伏。 “砚儿,葬雪岭风水险恶, 能通鬼域秘境, 无数魑魅魍魉潜伏在暗处, 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孤身一人决不能贸然来此。”原书中虽未提及谢砚来此因由,但谢爻多多少少能从他后来的身世中猜到些,余光落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微微蹙眉,忖度片刻又眉目舒展。 如今的谢砚,还全然不知呢。 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片刻又恢复风平浪静:“是侄儿鲁莽了。” 看他反应不寻常,谢爻忙寻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原书中九叔这个角色,可是半句台词都没有,谢爻也不能揣摩其说话风格。 “无妨,今后谨慎些便是,”谢爻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你的引路阵,可是给沈家那个小公子设的?” 闻言,谢砚神情一滞,瓷白的脸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说不出,浑然一副少年小心思被撞破的窘迫样儿,谢爻忍不住笑了:“今后遇事你可以直接找我,沈家虽与我们谢家交好,但沈小公子毕竟是外人,总劳烦他未免不妥。” 他觉得自己这一席话说得极妥当,即表明了立场,又提醒对方和沈昱骁保持距离。 谢砚身子僵了僵,微微睁大眼睛望向谢爻,半晌,声音极轻:“侄儿记住了。” 顿了顿,狭长的眸子垂下,前牙轻咬嘴唇:“九叔为何……” “为何突然对你如此好?”谢爻先发制人,截了他的话柔声道:“先前之事,是我不对,你虽……身世特殊,却也姓谢,是我谢家人。” 原书中没提,他自然不晓得先前谢爻是如何对谢砚的,从后文的发展与这少年的反应推测,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九叔会替你出头,”言毕,谢爻还十分入戏地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总之,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了这一番肉麻兮兮的话,他半是心虚半是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对方却也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尴尬之极,谢爻开始反思是不是一下子好感刷得太猛,让对方觉得可疑不自在了…… 正在他局促不安之时,托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九叔的救命之恩,侄儿定会铭记于心。” 声音很轻,却不含糊,一字一字清晰地传入谢爻耳中,郑重之极。 谢爻依稀记得,谢砚是属于那种外表清冷禁欲不食烟火,但若旁人欺辱于他,必将千倍奉还,滴水之恩,定会涌泉相报的典型,记仇也记恩。 顿时松了一口气,此番救了这小子,先前的芥蒂总该一笔勾销了罢,即使之后按照原书剧情走谢砚黑化了,总不至于将他神魂拧碎作为药引…… 也不好说,毕竟亲自动手之人是沈昱骁,决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好感度还是得继续刷。 说起来,沈昱骁为何至今还没出现,如若不是自己先一步赶到,谢砚不就得领盒饭了么,谢爻咂舌,他侄儿这原装对象也忒不靠谱了…… 正当他反复琢磨今后的策略,对方脚步一顿,谢爻顿时回过神来,正欲问何事,转眼便瞧见暗黑的天幕飘飘洒洒扬起了雪粒,无声无息,寂静的白。 “九叔,这……” 谢砚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人,见到落雪一瞬间眸子都亮了起来,平日里不动声色的面孔也显出几分欢喜之色,片刻觉察到九叔正盯着他瞧,忙敛了情绪微微垂眸,略显窘迫地拽着衣角。 “落雪的光景,无冬城倒是难得见,”谢爻笑着化解对方的尴尬,生长在无冬城之人,看到此番景致自然觉着新奇欢喜,许多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落雪。 谢爻这幅躯壳,虽及不得万人迷光环全开的谢砚,却也能跻身此书颜值前五,完全继承了谢家人修长纤细的身段,棕茶色的眸子隐藏在浓长的睫毛下,眼尾有细细的笑纹,只淡淡一笑,一双桃花眼好看的弯起,眼尾的纹络也随之荡漾开去,脸颊露出两个浅淡的梨涡,很容易让人生出温和的亲近感。 而原书中谢爻的性格刻薄善妒,对这天纵之资容貌出众的侄儿很是看不惯,自然从不给他好脸色,此刻谢砚扬起头,九叔温煦般的笑容便落入他眼中。 第一次看到九叔对自己笑,还笑得这般好看,谢砚怔了怔,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过此处的雪景,远及不上北境牧白山,什么时候有闲了,九叔带你去瞧可好?”谢爻笑微微脱口而出,这番话自然他从书中照搬的台词,他又不是真活在这个世界,哪里晓得何处的雪景最好看,只是忘了原话是谁说的…… 四目相对,黛蓝的眸子里有清辉流转,半晌才淡淡的道了声好,又过了半晌,声细如蚊蚋:“侄儿记下了。” 谢爻暗笑,这侄儿的性格可真是闷得很,日后定要好好开导开导,不求将他教养成活泼阳光的大好青年,起码不要像原书那样阴鸷孤僻又屈于人下嘛。 两人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聊的,又行了片刻,雪越下越大,从细碎的雪末儿变作铺天盖地的白絮,谢爻眉头微蹙,蓦然记起葬雪岭之所以叫葬雪岭,是因风水特殊阴阳紊乱,自带将雨雪隔绝的结界,当年戈蓝足足下了一个月的大雪,葬雪岭却片雪未飘,可如今眼前这景象…… “砚儿,此雪有蹊跷——!” 话音方落,漫天漫地的白絮瞬间变成血红色,谢爻素白的衣衫已斑斑驳驳猩红一片。 拽住他手臂的指尖骤然收紧,谢爻咂舌,能在葬雪岭掀起漫天红雪的,怕只有鬼女噬雪姬了,噬雪姬的战力虽不是最顶尖,却也是鬼族三大护法之一,今日自己灵力损耗过剩又被葬雪岭结界侵扰,恐怕难敌。 原书中男主两人引渡灵气依依惜别后,各回各家并无噬雪姬这一出,谢爻自认倒霉的同时蓦地想起一个词——蝴蝶效应。 因自己的刻意干扰,剧情已经不可控了,且难度倍增。 “是噬雪姬! ”谢爻压低声音将唇贴着对方耳畔,思及如今谢砚修为低微,沉声继续道:“待会我拖住她,你自个儿往东逃。” 谢砚虽天生灵脉宽广根骨奇佳,在谢家的待遇连粗使仆役都不如,修行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后期他能叱咤风云纵横鬼域,全依仗习了沈家功法且血脉觉醒。 “侄儿不走。”谢砚笃定道,哪有抛下长辈自个儿逃命的道理,况且对方还是刚救过他性命的九叔。 “听话,如今的你还不是噬雪姬的对手”,言毕,谢爻念诀结了个灵罩,将谢砚护于其中:“半个时辰后,九叔去归雪谷找你。” 归雪谷,正是葬雪岭的入口处。 谢砚咬紧下唇眸色晦暗,紧拽的拳头骨节泛白:“是,九叔千万小心。” 他恍然明白,自己留下来帮不帮得上忙还不一定,或许还会成为九叔的累赘,也不再迟疑,向东疾步行去。即使曾经在谢家饱受欺凌,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深刻的体会到屈辱无力感,自己什么也救不了,帮不上…… 猩红雪光炸裂开来,雪絮化作利刃朝谢砚背后疾刺而去,谢爻打了个响指,白水应声出鞘,电光火石间将雪刃拦截在半空,周遭又腾起无数冰凌,齐齐朝他刺来,他咬紧牙关将灵力尽数使出,才险险抵御住对方的攻势,数百冰刃距他身体不过半寸,泛着幽微清冷的红光。 若是一着不慎,这幅躯壳定要被捅成马蜂窝不可……难度一下子提升太多,谢爻有些绝望。 “哎呀,没想到今儿闯我禁地之人,居然是谢九爷,九爷如此丰姿俊秀,奴家十分欢喜你。” 伴随着翻卷的雪絮与咯咯笑声,身着红衣的女子落在谢爻眼前,此女纱衣轻薄,身材丰腴,眉目又顾盼多情,让谢爻不忍直视。 “只谢九爷与侄儿如此叔侄情深,当真令人唏嘘,怎和外界传言不一样呢?” 谢爻全力抵御被鬼女操纵的冰刃,又要分出神识护住尚未逃离雪岭的谢砚,一时灵力透支严重,灵脉如被万蚁噬咬密密麻麻的疼,额角淡蓝的血管隐现,身上衣物已被汗湿透。 “谢九爷好生冷淡,都不愿与奴家讲讲话么,奴家好生难过。” “……”谢爻咬紧牙关,一股强大的灵流向四周炸裂开去,周遭冰刃尽数化成血水,他稍稍喘了口气,淡声道:“死于话多。” 噬雪女峨眉微蹙:“九爷此话何意?” “自己猜去——”谢爻料此刻谢砚已脱离险境,趁鬼女困惑间速速将白水剑召回,扬剑一挥雪絮纷飞,顷刻筑起一道灵幔。 他知被自己毫无节制乱用,谢爻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打不过还不能跑么! 正当他勉强御剑行至半空时,一道灵流朝他直劈而来,未来得及闪开身子一僵,铺天盖地的痛感弥漫而来,就似有人将他神魂生生拽出肉体。 咣当一声,白水剑朝下坠去,谢爻的身子重重摔在雪地上。 54.不速之客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谢遥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轻飘飘的移至窗边, 透过帘缝朝外看了眼,今夜这雪怕是停不下来了。 即使房内通了暖气, 依旧是冷, 他将手放在唇边试图哈气取暖, 张嘴数次, 却完全感受不到气体的流动, 怔愣了数秒, 才想起自己早没了呼吸。 正月初九, 谢遥死后的第二十三天, 他的身体早被送去火化, 灵魂却被困在生前待过的病房里,既等不到黑白无常将他牵去地府, 也不像传说中那般能穿墙破门来去自如, 更没兴趣显出身形吓人消磨时光, 日复一日, 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在白惨惨的病房里飘着。 作为灵魂,还能感觉到冷,感觉到寂寞,这一点可以说是相当讨厌的了。 他生前躺过的病床, 如今住进了一个姑娘, 姑娘作息很规律, 每天护士熄灯后,她就偷偷躲在被子里码字,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局促漫长,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鬼魂,看姑娘写书,是谢遥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 美中不足的是,姑娘这书里的两主角都是男的,两个男主相爱了。 嗯,披着伪修仙的壳子,实则狗血恋爱耽美文,估计还是有肉有虐那种…… 谢遥作为一个直男,自然没看过类似的小说,抱着消遣的好奇心,他每天准时飘进散发着阳光洁净味儿的被子里,捱在姑娘的笔记本旁,一章章漫不经心地看了下来。 越往下看,谢遥越是无语,撇开男主间狗血香艳的感情戏不谈,这本书的三观实在是太歪了,歪到连鬼都忍不了。 “姑娘,两个男人相爱相杀没问题,可凭啥膈应女配,男主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了三观基本法啊。” 谢遥对着泛着冷光的笔记本屏幕叹了口气,他知道,姑娘听不到他的谴责。 “而且,这个叫谢砚的男主,万人迷光环开得有些过分了吧。 ” “你不是还没定下书名么,干脆叫《人人都想睡谢砚》得了……” 姑娘码字的手顿了顿,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觉着今夜特别冷,冻到骨子里去。 谢遥忙收敛了情绪,缩了缩灵体继续百无聊赖地默默盯着屏幕。 今天这一章应该算是整本书的高潮,万人迷受谢砚黑化了,险些杀了自己的妻子,也正是攻的妹妹沈芜汐;小攻沈昱骁更不是什么好鸟,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成为东域越良宋氏家主,掌管最富饶的长乐海,临了临了竟背着结发妻子与谢砚相爱相杀还准备啪啪…… 嗯,不出意外的话,谢遥揣测姑娘今晚就要写男主们的第一场啪啪戏……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狗男男,令人发指。 对这场黑化啪啪戏份谢遥一点儿都不期待,两个男人啪有啥好看的……况且,他一向对啪啪之事兴致寥寥,活着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撸片,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稳如雕像,最后把所有人都熬得跑了卫生间,自己则一张圆寂脸默默退出视频播放…… 在他眼里,看爱情动作片和看第九套广播体操没什么区别,都是循环往复的运动…… 白色的帘子晃了晃,谢遥和姑娘都没有察觉,明晃晃的雪光自窗外蔓延而来。 敲击键盘的声音截然而止,被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时间凝固了。 “这书好看?”清淡的香气弥漫而来,语调微微上扬。 “凑合,”谢遥脱口而出,旋即愣住了,一阵心悸,声音都是颤抖的:”灵体?” 对方笑了:“非也,来接你的。” 谢遥从被子里飘了出来,白色的帘子随风摇曳,一屋细碎的雪光,身着素衣的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形容。 “多谢,那赶紧上路吧。”谢遥松了口气,终于等到接他去投胎的鬼差了,作为灵体被禁锢在病房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女子微微抬起下巴,薄唇轻启,确认似的喃喃道:“谢遥?” “正是” “男?” “……对。”谢遥问心无愧,他可没去过泰国…… “直的?” “……很直。”扪心自问,他可是第一次看耽美小说,而且纯属因为好奇和打发时间。 “性冷淡?” 空气凝固了数秒,谢遥嘴角抽了抽:“……拒绝回答。” “童子之身?” “……暂时还是。” “哦~未开封就入土,可惜了。” “……” 他是没料到,人死后这么没隐私权,办事的鬼差讲话这么直白。 女子又笑了,语气十分愉悦:“很好。” 谢遥的灵体颤了颤,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心中虽十分不愉快,面上却强做淡定:“所以,我可以上路了么?” 女子扬眉,似笑非笑看向谢遥:“你有所不知,现在是摇号投胎制,你没号罢?横竖要等,你且先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做得好我给你插个队挑个好胎,如何?” 摇号投胎?谢遥警惕地看着女子,缓缓开口:“我怎么信得过你?” “你没得选啊。” “……”说得很有道理谢遥无言以对。 女子不理会对方的猜忌,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会安排你穿到书里,你要做的也很简单,逆原作剧情而行,拆散主角就成。” “……”穿书谢遥是听过的,可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要逆着剧情走棒打鸳鸯…… 太阳穴跳了跳,谢遥忐忑开口道:“请问……是哪本书?” 女子笑吟吟的,却让谢遥毛骨悚然,她抬了抬下巴:“喏~就是你方才看的那一本。”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谢遥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穿到一本两个男人虐恋情深其他人物都是炮灰的狗血耽美文里啊! 女子笑眯眯地歪着脑袋,饶有兴味道:“你刚看完,印象深,何必舍近求远。” “……我想做选择题谢谢。” “选择题?抱歉,那是不存在的,”也不见如何动作,女子就移至他近前,辰砂色的眸子里笑意盈盈:“你可知,现在的IP价格水涨船高,挑三拣四就太任性了。” “再如何不济,总好过被困于此终日无所事事,你也很怀念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滋味了罢?”女子一语戳中谢遥的要害,十分精准。 谢遥动摇了,他迎上女子的视线,直言不讳:“真的只要拆散那对狗男男就成?” 女子唇角勾了勾:“绝无虚言,至于如何拆,结局如何,全凭你意。” 顿了顿又补充道:“啊对,直接杀了他们这种作弊的法子可不算哟。” 谢遥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地做了个呼气的动作,沉声道:“一言为定。” 话音未落寒风四起,桌上的病例本哗啦啦翻飞不息,耀眼的雪光汹涌而至,刺得谢遥睁不开眼睛,身体比纸屑更轻盈,被风扬起无依无靠,铺天盖地的白光中女子隐隐朝他莞尔一笑。 “等我闲下来,去找你。” 强烈的白光渗进灵体,谢遥感觉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软化溶解,他最后朝笑吟吟的女子看了一眼—— “你这鬼差小姐姐工作不饱和呀。” 记忆走马灯般一闪而过,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又转瞬即逝,兵荒马乱的二十一年,作为谢遥的一生截然而止。 他被光亮彻底吞没,隐隐约约,还有一些零碎又陌生的记忆残骸融进灵体…… …… 南境,洛原无冬城。 惊蛰未至,城内参加莲火祭的男男女女已换上了薄衫,无冬城如其名,许多生活于此之人终其一生都未见过落雪。 天色近晚,夜空烟火璀璨,一簇白光穿梭于火树银花间,只消一眨眼便消失于视野之内。 “这不是谢家九爷的剑气么?”一位修者仰头诧异道,九爷在莲火祭之夜如此火急火燎往西北方向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谢九爷谢爻,此时应该还在闭关修行,况且九爷那般吊儿郎当,火烧眉毛都懒得吹一口气的公子哥儿性子,究竟何事能让他如此着急? 越往西北去风越冷,御剑而行的谢爻拢紧薄衫打了个寒颤,后悔出门太急忘了添些衣物。 不急不行,再磨蹭一会儿,原书中沈昱骁就要对谢砚展开第一次“英雄救美”,到时候攻受情投意合天雷勾地火自己再来插一脚,难度系数就大大提升了! 有个词叫防患于未然,让早恋的火苗熄灭得更彻底一些…… 谢爻也没往心里去,半倚在榻上慵懒笑道:“砚儿,可在林中住腻了?” “不会。”言简意赅,甚为笃定。 谢爻起身,谢砚便很自觉地走近,俯身为他披上外袍,谢砚将身子压得很低,两人距离不过半寸。 谢爻睡得迷糊,棕茶色的眸子里氤氲着水雾,脸上压了浅浅的红印,谢砚眼神掠过,下意识用舌尖抵住牙关,担心距离太近九叔发觉他吞咽的动作。 他挽过九叔披散而下的头发,拢了拢,系上茶白色束带,对方修长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襟口微敞,令人遐想的冷白色蔓延至锁骨。 有些晃眼,谢砚忙别开眼,将大逆不道的心思压了下去。 “明日我们便启程罢。” 谢砚动作一顿:“去哪?” 谢爻侧过脸,不小心鼻尖触到对方的嘴唇,温暖柔软,迟钝如他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寒露后,牧白山该落雪了。” 55.城外故人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侄儿不困,”瞧九叔醒了,谢砚又将食盘端到榻前:“没寻到蜜饯, 糖葫芦可行?” “可以是可以……”, 谢爻勉强撑起身子,看到食盘上放着一碗棕黑的药汁, 白瓷盘里一抹晶莹剔透的胭脂红, 正是五六枚裹着薄薄饴糖的海棠:“多谢。”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 谢爻扬了扬嘴角, 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谢爻心中有数, 白日里,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 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 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 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 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 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 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56.鬼城忘欢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此刻的谢爻,残破不堪的衣衫被血染红透,被缠香丝划破的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屋中弥漫着一阵奇异的香气,是缠香丝枯萎的气息。 方才装哔一时爽,可惜帅不过三秒……如此狼狈惨烈, 在谢砚眼里,九叔还吊着一口气真是奇迹。 “九叔, 为什么?” 声音颤抖得厉害,谢爻模模糊糊有点无奈, 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把埋进肉里的缠香丝挖出来而已不要误会…… 温暖的灵流轻抚伤口, 谢砚正一点点给他渡灵气。 谢爻稍稍恢复了气力,竭尽全力发出声音,却如蚊蚋:“砚儿, 帮我把缠香丝挖出来。” 谢砚怔了怔,方才回过味儿来,面上神色稍缓,如今的他经验尚浅, 一时误会也属正常。 “麻药……” “来不及了, 尽快处理罢。”谢爻当然怕疼, 但比起疼, 缠香丝在肉里疯长更让人恶心。 “嗯, 九叔忍耐一下。”谢砚咬了咬牙,以灵力化成的刀划破早已血迹斑斑的皮肉,稍稍止住的血再度浸流不止。 谢爻紧闭了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依旧不愿发出□□,直将疼往肚子里吞。 谢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眼眶微红着,竭力止住手指的颤抖,极细致的将缠香丝从血肉里一点点剜出来,血从手指淌到肘腕,一滴滴落在地上,脱离肉体的丝线迅速败落化作灰烬。 就在谢爻觉得自己血都要流干了,呼吸渐渐微弱时,疼痛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灵流淌过,柔软的包裹着皮开肉绽的伤处。 天将明时,雨势收了,天却阴沉着,江阔云低,似永远也无法亮透。 看九叔的灵脉渐渐平稳,眸子也有了些光,谢砚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身上的雨水早已干透,如今额角背后浸湿的,是汗。 淡蓝的晨光从窗外漏了进来,谢砚这才看清舱内的情形,血迹斑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刚平息的情绪又翻涌不休,俊美的脸沉冷得骇人。 “砚儿,我有些冷,衾被……”此刻他身上已披着谢砚烘干的外袍,却仍旧冷得发抖。 谢砚瞧了眼榻上血迹斑斑的衾被,将九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侄儿在。” 谢爻此时神志不清,被包裹在融融的暖意中,舒服地朝对方肩窝蹭了蹭。 “抱歉,是我来晚了。”脑海中闪过方才血淋淋的画面,谢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骨节泛白,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剜他的心口。 谢爻气若游丝地勾了勾唇角,将笑未笑:“放心,我死不了。” 这可是大实话。 谢砚不置可否,将唇贴在他耳朵上,轻轻的蹭了蹭。 “砚儿,流火剑,没拿到罢?”谢爻看到谢砚那一刻便明白,自己又将剧情搅得一团糟,此刻谢砚应该还在塔中接受灵试,任何理由都不能提前离塔,出现于此,已然犯规。 犯规等于放弃灵试,终生禁止入塔。 “侄儿无用,让九叔失望了。”剑有灵性,能感知得到主人有危险,当时他在无乐塔内,白水剑震颤得厉害,便知九叔有性命之忧,不顾沈昱骁和谢音的劝阻,提前退出灵试,循着灵息赶到此地,接着,眼前便是那副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 错过此次良机,不晓得还有什么机会进入无乐塔,谢爻叹了口气:“不赖你,怪我一时不查,被夜行子盯上了。”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谢爻一时灰心丧气,将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伤人。 谢砚身子一颤,声音低哑似压抑着怒火:“若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那剑有何用。” 另一句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若九叔出事了,侄儿怎么办。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半晌,谢爻柔声道:“是九叔胡言乱语,说错话,对不起。” 谢砚垂下头,下巴枕在九叔肩上,摇了摇脑袋。 “让你担心了——”说话间喉咙一阵痒,竟咳出一大口黑血来,洒落在谢砚的袖襟上,谢爻怔愣了片刻,发现身后的谢砚微微颤抖,才抬起手抹了抹唇角:“吐出来,倒舒服多了。” 谢砚收紧手臂,埋头在九叔的衣襟处蹭了蹭,不经意地抹掉眼角的水渍:“以后我定不离九叔半步。” 谢爻嗤的笑了出来,牵扯伤口一阵疼,眉头微蹙:“这像什么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觉着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又被搂得暖和了过来,心中安宁,便睡了过去。 流火剑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再次醒来时已入了夜,舱内燃了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侧影,谢爻扫了眼船舱,血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换上了洁净完好的衣物。 就着谢砚的手喝了半盏茶,谢爻突然想起昨夜寄宿的母女,急于询问不慎被茶水呛到,谢砚拍着他的后背道:“九叔放心,那母女已安然离开,我给了她们些银子。” 当时他看到一对穿着九叔衣服的女子从船内舱走出来,心中震惊,待母女与他解释后才稍稍释怀。 谢爻点头,放下心来,却见谢砚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隐忍神情,忙问因由。 谢砚迟疑片刻,狭眸深垂,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对九叔行凌*辱之事的人,侄儿定将其挫骨扬灰。” 一字一句,凛冽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凌*辱之事?” “夜行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这张清冷淡漠的脸何曾出现过如此浓烈的情绪,瞧得谢爻有些恍惚。 怔愣了片刻,他瞧见自己手腕脚腕残留着缠香丝暗红的勒痕,终于回过味儿来……夜行子素以采阳精臭名昭著,加上先前被误会为自尽未遂……实在有点儿像被糟蹋的姑娘,顿时觉得滑稽,失笑道:“你呀……想什么呢……我并没有被他凌*辱,倒是夜行子被我重伤了呢~” 谢砚闻言蓦然抬起脸,双眸都亮了:“当真?” 谢爻抬手拍了拍他脑门:“混小子,你九叔我像是被霸王硬上弓之辈么?” 兴许是他用词太过直白,谢砚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侄儿还以为……” “混账,瞎想什么。”谢爻真觉得又气又好笑,气他在侄儿的印象里这么羸弱,笑对方对自己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十分够意思了。 …… 以鬼血做药引,又日夜以灵气相渡,谢爻躺了两日便恢复了大半。 刚开始谢砚还只是割破手指朝汤药里滴几滴血,后来越发放肆,将割破的手举到九叔唇边,用一种期待又欢喜的眼神盯着他……盯着他…… 谢爻怔了怔,看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不知所措。 “新鲜的,疗伤效果会更好。”谢砚平静无波的说出这句话,便将染血的手指涂到九叔唇上。 “……”谢爻被他逼得开了口,试探性地含住修长的手指,谢砚的血毫无腥气,甚至是甜的,初入口有种草木的清香,回味却近似于鲜乳的馥郁。 平心而论,挺好喝。 谢砚也很安分,手指探入九叔口中就不敢妄动了,任对方很克制的吸允,移开眼,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黛蓝的眸子落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鬼血下肚不到一个时辰,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两个时辰便愈合得差不多了。 谢爻总算明白沈昱骁为何要将谢砚拴在身侧不肯撒手,赏心悦目的脸,逆天开挂的武力值,滋味甜美可疗伤解毒的血,看似淡漠清冷实则有情有义的性子,沉稳牢靠知恩图报的性格……堪称完美。 每次食用完鬼血,谢爻就替对方仔仔细细的包扎伤口,觉得温暖的同时心中很是愧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沈昱骁一样,以谢砚的血作为疗伤的药。 鬼血养人,却不能常喝,谢爻害怕自己上瘾,而谢砚巴不得他上瘾。 船顺水而行,谢爻伤愈的同时,也抵达了长乐城。名不见经传的洛以欢锋芒初露,获得灵试第一的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编成了话本故事。 比起初露锋芒的新秀,众人更关心的,其实是灵试第一者能娶到宋家大小姐这消息。就在众人纷纷羡慕洛公子一朝夺冠,从此便能坐拥长乐海时,他,应该说是她,消失了。 于是,传奇又添了一层传奇的色彩,无人猜得透洛以欢的身份。 “预料之中的事儿。”谢爻在街市买了把鲛骨扇,装模作样地往掌心一敲,煞有介事道。 “为何。”午后湿热,众人都一头一脸的汗,唯独谢砚依旧清冷干净,抹额随微风而动,抖落草木的沉香,是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清凉。 “宋家怎容一女子做他们乘龙快婿?”嘴上虽那样说,谢爻认为洛以欢消失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bug,这种碾压主角光环的存在,怎么可能长久?再说,宋大小姐是要嫁给挂哔沈昱骁的。 顿了顿,唇角扬起:“说不定,会让名列第二的沈小公子顶替呢。” 如此说着,他悄悄看了眼谢砚的神情,看他毫无触动,才稍稍放心了些,看来自己的掰直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57.情敌暗算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爻嘴唇动了动,却无力发出声音,眼睛裂开一条缝, 棕茶色的眸子已渐渐涣散,失去了焦距。 不是你想得那样……可即使能发出声音, 谢爻也解释不清楚。 谢砚跪在九叔面前,浑身淌着水, 嘴唇发白眼眶泛红,不知所措地朝对方伸出手, 却又僵在半空中,颤抖不止, 似不敢去触碰。 此刻的谢爻, 残破不堪的衣衫被血染红透, 被缠香丝划破的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屋中弥漫着一阵奇异的香气,是缠香丝枯萎的气息。 方才装哔一时爽, 可惜帅不过三秒……如此狼狈惨烈,在谢砚眼里, 九叔还吊着一口气真是奇迹。 “九叔,为什么?” 声音颤抖得厉害, 谢爻模模糊糊有点无奈, 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把埋进肉里的缠香丝挖出来而已不要误会…… 温暖的灵流轻抚伤口, 谢砚正一点点给他渡灵气。 谢爻稍稍恢复了气力,竭尽全力发出声音,却如蚊蚋:“砚儿,帮我把缠香丝挖出来。” 谢砚怔了怔,方才回过味儿来,面上神色稍缓,如今的他经验尚浅,一时误会也属正常。 “麻药……” “来不及了,尽快处理罢。”谢爻当然怕疼,但比起疼,缠香丝在肉里疯长更让人恶心。 “嗯,九叔忍耐一下。”谢砚咬了咬牙,以灵力化成的刀划破早已血迹斑斑的皮肉,稍稍止住的血再度浸流不止。 谢爻紧闭了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依旧不愿发出□□,直将疼往肚子里吞。 谢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眼眶微红着,竭力止住手指的颤抖,极细致的将缠香丝从血肉里一点点剜出来,血从手指淌到肘腕,一滴滴落在地上,脱离肉体的丝线迅速败落化作灰烬。 就在谢爻觉得自己血都要流干了,呼吸渐渐微弱时,疼痛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灵流淌过,柔软的包裹着皮开肉绽的伤处。 天将明时,雨势收了,天却阴沉着,江阔云低,似永远也无法亮透。 看九叔的灵脉渐渐平稳,眸子也有了些光,谢砚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身上的雨水早已干透,如今额角背后浸湿的,是汗。 淡蓝的晨光从窗外漏了进来,谢砚这才看清舱内的情形,血迹斑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刚平息的情绪又翻涌不休,俊美的脸沉冷得骇人。 “砚儿,我有些冷,衾被……”此刻他身上已披着谢砚烘干的外袍,却仍旧冷得发抖。 谢砚瞧了眼榻上血迹斑斑的衾被,将九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侄儿在。” 谢爻此时神志不清,被包裹在融融的暖意中,舒服地朝对方肩窝蹭了蹭。 “抱歉,是我来晚了。”脑海中闪过方才血淋淋的画面,谢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骨节泛白,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剜他的心口。 谢爻气若游丝地勾了勾唇角,将笑未笑:“放心,我死不了。” 这可是大实话。 谢砚不置可否,将唇贴在他耳朵上,轻轻的蹭了蹭。 “砚儿,流火剑,没拿到罢?”谢爻看到谢砚那一刻便明白,自己又将剧情搅得一团糟,此刻谢砚应该还在塔中接受灵试,任何理由都不能提前离塔,出现于此,已然犯规。 犯规等于放弃灵试,终生禁止入塔。 “侄儿无用,让九叔失望了。”剑有灵性,能感知得到主人有危险,当时他在无乐塔内,白水剑震颤得厉害,便知九叔有性命之忧,不顾沈昱骁和谢音的劝阻,提前退出灵试,循着灵息赶到此地,接着,眼前便是那副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 错过此次良机,不晓得还有什么机会进入无乐塔,谢爻叹了口气:“不赖你,怪我一时不查,被夜行子盯上了。”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谢爻一时灰心丧气,将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伤人。 谢砚身子一颤,声音低哑似压抑着怒火:“若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那剑有何用。” 另一句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若九叔出事了,侄儿怎么办。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半晌,谢爻柔声道:“是九叔胡言乱语,说错话,对不起。” 谢砚垂下头,下巴枕在九叔肩上,摇了摇脑袋。 “让你担心了——”说话间喉咙一阵痒,竟咳出一大口黑血来,洒落在谢砚的袖襟上,谢爻怔愣了片刻,发现身后的谢砚微微颤抖,才抬起手抹了抹唇角:“吐出来,倒舒服多了。” 谢砚收紧手臂,埋头在九叔的衣襟处蹭了蹭,不经意地抹掉眼角的水渍:“以后我定不离九叔半步。” 谢爻嗤的笑了出来,牵扯伤口一阵疼,眉头微蹙:“这像什么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觉着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又被搂得暖和了过来,心中安宁,便睡了过去。 流火剑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再次醒来时已入了夜,舱内燃了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侧影,谢爻扫了眼船舱,血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换上了洁净完好的衣物。 就着谢砚的手喝了半盏茶,谢爻突然想起昨夜寄宿的母女,急于询问不慎被茶水呛到,谢砚拍着他的后背道:“九叔放心,那母女已安然离开,我给了她们些银子。” 当时他看到一对穿着九叔衣服的女子从船内舱走出来,心中震惊,待母女与他解释后才稍稍释怀。 谢爻点头,放下心来,却见谢砚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隐忍神情,忙问因由。 谢砚迟疑片刻,狭眸深垂,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对九叔行凌*辱之事的人,侄儿定将其挫骨扬灰。” 一字一句,凛冽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凌*辱之事?” “夜行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这张清冷淡漠的脸何曾出现过如此浓烈的情绪,瞧得谢爻有些恍惚。 怔愣了片刻,他瞧见自己手腕脚腕残留着缠香丝暗红的勒痕,终于回过味儿来……夜行子素以采阳精臭名昭著,加上先前被误会为自尽未遂……实在有点儿像被糟蹋的姑娘,顿时觉得滑稽,失笑道:“你呀……想什么呢……我并没有被他凌*辱,倒是夜行子被我重伤了呢~” 谢砚闻言蓦然抬起脸,双眸都亮了:“当真?” 谢爻抬手拍了拍他脑门:“混小子,你九叔我像是被霸王硬上弓之辈么?” 兴许是他用词太过直白,谢砚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侄儿还以为……” “混账,瞎想什么。”谢爻真觉得又气又好笑,气他在侄儿的印象里这么羸弱,笑对方对自己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十分够意思了。 …… 以鬼血做药引,又日夜以灵气相渡,谢爻躺了两日便恢复了大半。 刚开始谢砚还只是割破手指朝汤药里滴几滴血,后来越发放肆,将割破的手举到九叔唇边,用一种期待又欢喜的眼神盯着他……盯着他…… 谢爻怔了怔,看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不知所措。 “新鲜的,疗伤效果会更好。”谢砚平静无波的说出这句话,便将染血的手指涂到九叔唇上。 “……”谢爻被他逼得开了口,试探性地含住修长的手指,谢砚的血毫无腥气,甚至是甜的,初入口有种草木的清香,回味却近似于鲜乳的馥郁。 平心而论,挺好喝。 谢砚也很安分,手指探入九叔口中就不敢妄动了,任对方很克制的吸允,移开眼,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黛蓝的眸子落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鬼血下肚不到一个时辰,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两个时辰便愈合得差不多了。 谢爻总算明白沈昱骁为何要将谢砚拴在身侧不肯撒手,赏心悦目的脸,逆天开挂的武力值,滋味甜美可疗伤解毒的血,看似淡漠清冷实则有情有义的性子,沉稳牢靠知恩图报的性格……堪称完美。 每次食用完鬼血,谢爻就替对方仔仔细细的包扎伤口,觉得温暖的同时心中很是愧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沈昱骁一样,以谢砚的血作为疗伤的药。 鬼血养人,却不能常喝,谢爻害怕自己上瘾,而谢砚巴不得他上瘾。 船顺水而行,谢爻伤愈的同时,也抵达了长乐城。名不见经传的洛以欢锋芒初露,获得灵试第一的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编成了话本故事。 58.魂锁鲛玉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这两日谢爻挺愁的,以前他也时常和朋友出去撸串喝酒, 只鲜少喝醉过,更不晓得自己醉后会撒欢咬人…… 虽说谢砚不是姑娘家, 但原书中吃过他豆腐的人,最后都死得很难看,谢爻懊恼, 自己先前辛辛苦苦刷的好感,恐怕都要付之东流了。 谢砚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依旧淡定且恭敬, 倒显得谢爻自己过于小心眼了。 算了,以后再寻个机会补偿他罢, 大不了再为他死一次,想通此处, 谢爻也渐渐看开了些。 五日转眼便过,进入无乐塔前夜,谢爻照例让谢砚来他屋中取剑。 酉时刚过,叩门声响起, 有些迟疑,谢爻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请进,抬眼却愣住了, 来人不是谢砚, 而是沈昱骁。 敛去面上的惊讶之色, 谢爻莞尔:“沈公子今夜来找我,可是有要紧事?”说话间已将茶沏好。 “晚辈今夜来,是想问清一件事,”沈昱骁漆眸似寒星,定定的看着谢爻似要将他的脸看穿,深刻的五官隐在摇曳烛火的阴影中:“前辈与阿砚,仅是寻常的叔侄关系么?” “哈?”谢爻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昱骁嘴唇抿了抿,握成拳头的手骨节泛白:“那日……晚辈都看到了。” 谢爻歪了歪脑袋:“那日?” 沈昱骁冷哼了声:“前辈喝醉那日。” 谢爻心中一跳,面上颜色尽失,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那日……是我喝多了,咳……不关砚儿的事。” 他心中慌乱,以为沈昱骁口中所指的,是他喝醉乱咬人这事儿。 沈昱骁眉头越蹙越深,瞧得谢爻越发慌乱,勉强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砚儿一向视我为长辈,望沈公子不要胡乱揣测。” 沈昱骁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半晌,才冷冷开口:“好,晚辈明白了。” 语毕转身便要离去,谢爻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沈公子,明日进入无乐塔,砚儿音儿还望你多加照拂。” “塔内妖魔横行,你自己,也务必多加小心。” 沈昱骁的背影颤了颤:“嗯,晚辈谨记。”说着推门而出。 沈昱骁前脚刚走,谢砚后脚便至,也不知他们在回廊打了照面没有。 “接着——”谢爻将白水剑抛到谢砚怀中,这回他没有推辞,利利索索的接住抱在怀里。 “今晚别练剑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谢砚点了点头,开口道:“九叔放心,我会为你拿回流火剑。” “我信你,”谢爻笑,你是主角能拿不到属于你的剑么,嘴上却调笑:“说要赏你的甜头,九叔也记得,到时候尽管提。” 他心中算计,到时候他得了流火剑,哪里还想要旁的东西。 “对了,方才沈公子过来,说……咳……那日我醉酒之事,他瞧见了。”谢爻面上有些挂不住,别开脸去。 谢砚微微挑眉:“他与九叔如何说?” “……倒是没说得太明白,我提醒他别误会了你……那日之事,皆怪我。”谢爻又露出一副懊恼愧疚的神情。 “即使他误会,侄儿也不在意。”谢砚声音不大,却毫不含糊,绝非客套敷衍之语。 “……” “九叔也不希望侄儿与沈兄太过亲近罢?” 谢爻呼吸一滞,扶额:“这也是那日我醉酒说的?” “是。” “……明日要早起,你快去睡罢。”喝酒误事,即使天在水好喝,谢爻也决心再不碰了。 翌日天未亮,厨房已送来早饭,沈昱骁难得穿戴齐整一道儿用饭,细嚼慢咽再不复往日目中无人的神气。 “九叔,我们入塔这一个月,你就待在长乐宫么?”谢音笑吟吟问道,就要进入危机四伏的长乐塔,她却半分不紧张,保护她的不仅有谢砚沈昱骁这两个哥哥,还有她的“洛公子”。 谢爻莞尔:“难得来一趟东域,听闻越良山水秀美,我打算就近逛逛。” “我倒是听说越良最盛产美人,要不九叔给我和大哥牵个婶婶回洛川罢?”谢音本是无心的玩笑话,谢砚却沉了脸,沈昱骁则微微挑眉。 “越良的美人哪有我们洛川多。”谢爻放下碗筷,逗小姑娘开心。 “九叔又胡说。” “哪有,来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到有比我们音儿好看的姑娘。”他没胡说,全书颜值担当谢砚可不就在洛川么。 谢音笑红了脸:“九叔逗我开心。” 沈昱骁朗声一笑,意味深长道:“谢前辈哄姑娘的功夫了得,晚辈受教了。” 顿了顿,又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砚道:“阿砚,我可有些替你担心了。” “劳沈兄费心。”谢砚淡然道,也端端正正放下碗筷,摸了摸悬于腰间的白水剑。 谢爻看了看阴阳怪气的沈昱骁,又瞧了瞧毫不动容的谢砚,一脸懵。 去无乐塔的路上,遇上了洛以欢,她身着素衣骑在白马上,做男儿打扮,一头乌发松松束在脑后,姿容风仪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平心而论,就相貌,还是无人能及谢砚。 谢音蓦然红了脸,笑盈盈地扬起手打招呼,毫不矜持:“洛公子!” 洛以欢勒紧缰绳回过头,朝他们一行人微微颔首,目光在谢爻身上停驻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谢爻也回以颔首之礼,低头对身侧的谢音耳语:“音儿,你也瞧不出洛以欢是姑娘么?” “咦?是么?”谢音摇头,却也没太纠结此事:“不也挺好嘛。” 一语方毕,谢音便小跑着迎了上去,洛以欢莞尔,伸手将还是小女孩子的谢音抱上马背,朝无乐塔疾驰而去。 “……”三个大老爷们站在风中,一时无言。 谢砚先前面色有些晦暗,看到谢音与洛以欢疾驰而去,又释然了。 “前面的路我就不送了,等你们好消息。”眼见就要到无乐塔,谢爻这个送亲戚孩子”高考“的兼职家长,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九叔,等我。”谢砚一字一字道,沉重坚定。 “嗯,等。” 谢砚本命流火剑,不仅能助他提升境界,缠绕在剑身上的煞气对寻常修士来说是催生心魔的凶物,对谢砚而言却是制衡鬼血的良药,后期鲛绡抹额压制不住,全凭这流火剑的煞气。 所以,势在必得。 两日后,谢爻买了匹吃灵草长大的玉花骢,朝东南方向慢悠悠骑去。时至夏末,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热,如今没有那几个少年人围在身侧吵嚷,兜里又有花不完的银子,谢爻心中欢喜惬意,想来穿书已过大半年,谢砚一直跟在身边,这种孤家寡人的清闲时刻甚为难得。 谁人小时候没有游历四海的情结?好不容易穿书成了灵力高强的修士,却被“棒打鸳鸯”这种狗血上不得台面的任务牵绊,谢爻深觉对不起这一身修为,这一个月难得清闲,即使白水剑不在身侧,不能尽情斩妖除魔魂狩卫道,去邻近的市镇药谷走走逛逛,顺手清除一些不安分的小妖小怪,也十分潇洒自在。 不到半月,谢爻便跑了七八个城镇,东域富足,民间各种仙器灵药交易繁盛,谢爻不愁银子,一路走一路买,从骑马换成了马车,又从马车换成了货船,活像贩卖仙器的商贩…… 眼见再买下去就要带不回无冬城了,才堪堪收手,走水路慢悠悠地往回赶。 可归途上他却惬意不起来了,总隐隐约约觉察到一股子阴煞之气,忽近忽远,如影随形。因白水剑不在身侧,自己又不是身体原主,咒术的威力总打了些折扣,谢爻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每觉出异样便点燃显魂符进行查探,却总查不出任何不妥。 或许是自己疑心太重了些,越良乃长乐宫地界,魑魅魍魉禁忌之地,阴煞之物怎敢靠近……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却越发不安。 这日下起了瓢泼大雨,落了夜,船只泊在仙莱镇郊外的码头上,雨势大,船身晃荡得厉害,桌案上的油灯好几次险些摔在地上,舱内灵药仙草怕火,谢爻遂挥灭了灯,船内黑压压一片。 他刚褪下外袍躺在榻上,忽然浑身一凛,眼皮骤然抬起,黑暗中双目炯炯,下意识摸向腰间悬剑处,却是空空。 他坐直身子屏住呼吸,从衣襟逃出一张显魂符,以灵力点燃,幽蓝的火光浮在潮湿的空气中,毫无波动。若周遭有凶煞灵体,显魂符的火光因该是幽绿色的…… 又是毫无动静,难道真是近来自己中了邪疑神疑鬼?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舱房的门急急响了三声,咚咚咚,混在呼啦呼啦的风雨声中,诡异而突兀。 谢爻将灵力汇于掌中,心弦绷得极紧:“找谁?” 音儿红着一张脸,笑容嫣嫣:“九叔最好了。” 一直默默不语专心吃饭的谢砚端端正正放下碗筷,声音无波无澜:“我吃好了。” 谢爻循声抬起头,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暗潮汹涌的平静,瞧得他莫名背脊发寒。心中忽然晃过一个荒唐念头,如若此番灵试谢砚一举夺魁,娶到宋以洛的人岂不是…… 择婿之事流言而已,不可全信,此番灵试还是助谢砚崭露头角,顺便拿到他那把上古凶剑为主,不要旁生枝节为妙。 59.为老不尊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顿了顿温声道:“睡罢, 参加灵试前得养好精神。” “嗯, ”谢砚往外缩了缩身子, 眼睛却没合上,迟疑片刻:“九叔方才做噩梦了?” “记不大清了。”谢爻漫不经心敷衍道, 梦中这个侄儿正一口口撕咬他神魂做药呢……忆起梦境片段不禁打了个寒颤, 梦里刻骨铭心的痛楚似还残留在骨缝里。“罪魁祸首”之一此刻就躺在他榻上, 彼此相对而卧, 不过两寸距离。 “那日我独自前往葬雪岭,也是因做了个梦, ”谢砚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在谢爻耳畔游离, 似梦非梦:“梦到一个人……我爹。” 谢爻心中一跳,对方口中的爹,自然不是谢家大公子, 而是他的亲生父亲, 一个原书仍未揭晓的谜团…… “梦里那个人, 引你去的葬雪岭?”谢爻微微蹙眉,声音却很柔和。 谢砚点头:“自此,额上的印记就出现了。” “没事的, 九叔已经给你封印了, ”如此说着, 谢爻抬手解开对方的抹额, 借着月色查看那抹印记,淡淡的,似有若无,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替他仔细系上:“至于那梦……是幻境,不必当真。”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自小没爹疼没娘爱,饱受唾弃欺凌,也难怪会明知危险也逐梦而去,思及此心中泛起一阵涩涩的疼,忍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谢砚竟也像小犬一般,很受用地眯起眼睛,沉吟许久:“九叔,你对旁人也这般好么?” 谢爻的手顿了顿,也没细想就笑道:“那得分人,我喜欢的,我自然待他好。” “九叔喜欢我?”狭眸微睁,流光婉转,是期待也是试探。 谢爻被瞧得莫名心头一颤:“嗯,喜欢。” 这话不假,比起沈昱骁那个自负挂哔男主,谢砚的设定可以说十分讨喜了,而且自从他穿书以来,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侄儿。 瓷白的脸红晕一片,往日的冰冷顷刻消融,声音低哑:“侄儿明白了。” 谢爻瞧这侄儿脸红得不寻常,呼吸也比平日粗重些,多了个心眼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竟是烫手。被他这一触,谢砚身子明显抖了抖。 “不舒服么?”谢爻关切问道。 谢砚摇头:“无事,只是今夜……有些热。” 谢爻定定的看着他片刻,见他眼神闪烁言语支吾,便略略猜到了些,心中暗骂了一声沈昱骁禽兽,便假装云淡风轻睡去了。翌日醒来,未睁眼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腥气,混杂在清晨潮湿微凉的空气中。 谢砚睁着眼,身上裹着被子,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恐与羞怯,谢爻瞬间明白了,更加肯定了昨夜自己的猜测—— “老实说,昨夜,沈昱骁到底做了什么?” “在夜市,沈兄买了……几本图册……”谢砚的脸似烧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清冷禁欲。 闻言,谢爻瞬间恍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昨晚这俩小崽子看了小黄书…… “那春宫图册可精彩?”看对方一副羞极又隐忍的模样,谢爻努力憋着笑,眼角的笑纹却兀自荡开。 “九叔,你……”第一次做坏事就被人识破,还抓了个现行,谢砚整张脸火辣辣的,身下却是湿黏冰凉一片。 “羞什么,九叔自然看过,还看过会动的。”谢爻脱口而出,当年他陪着室友们阅片无数,虽然……咳……那点小毛病不提也罢。 “啊?”被对方云淡风轻的当笑话讲,谢砚窘迫的情绪淡了许多。 “好啦好啦,起来沐浴换身衣裳罢 ,”谢爻瞧着用衾被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谢砚,大热的天被捂得汗津津的,觉得好笑又可爱:“九叔也是过来人,怕什么。” 不,他才不是过来人,他是性冷淡,呵呵。 谢爻下床洗漱罢,便唤店家端来沐浴的热水,而后独自下楼到街上逛逛走走,早市繁华,一路下来他手上已拎着七八只油纸袋,主食细点一应俱全。估摸着谢砚应该收拾妥当了,才慢悠悠地回客栈,在走廊遇到恰巧出门的沈昱骁,眼底乌青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彼此还没来得及客套,咯吱一声,他的房门打开了,伙计端着一大桶热水出来…… 而后是穿戴整齐乌发微湿的谢砚,前脚刚踏出门槛,淡淡的看了眼九叔,又瞧了眼一脸错愕的沈昱骁,从容道:“九叔,沈兄,早。” 谢砚,又变回了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 “阿砚,你昨夜说睡不着出去走走……怎么……从……还一大早洗……”沈昱骁一副见了鬼的形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昨夜我来找九叔了。” “……” 谢爻怕沈昱骁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忙道:“只这客栈床太小了,挤出一身汗。” “……” “沈公子一道儿用早饭罢?”谢爻晃了晃手中的油纸袋,笑得坦荡荡。 “不必了,你们慢用!”说着脸色一沉,拂袖而去。 “沈哥哥怎么了……”刚从屋中出来的谢音目睹了这一幕,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问。 谢砚淡然的摇头,谢爻则莞尔:“你沈哥哥昨夜没睡好,有起床气。” 当天夜里,‘有起床气’的沈昱骁便在隔壁客栈另觅了间客房,堵着气住了进去。又过了一日,四人养足精神,估摸着时日差不多了,便御剑东行,穿越灵障抵达海上流雾中的长乐宫。 长乐宫屋舍依云而建,空是客用宅院就有上千座,层檐相应,灯火交辉,锦绣繁华一望无际。 四人拜会过宋家家主后,便由宫女引去客房安顿,因是一道儿来的,沈昱骁与谢家人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 “谢家宅邸同是依云临水而建,比起这长乐宫又如何呢?”憋了两天沈昱骁终于沉不住气了,一开口全是□□味。 谢爻笑:“谢宅自然比不得长乐宫,沈公子说笑了。” 沈昱骁呵的笑了一声:“谢前辈过谦了。” 谢音瞧在眼里,努力踮着脚把嘴凑到兄长耳边:“沈哥哥遇到九叔,就变得阴阳怪气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砚脸色骤然一沉,一旁的音儿莫名哆嗦了下,不明觉厉。 整个灵试分两部分,前三日所有参试者需进长乐渊魂狩,跻身前二十者才能进入下一环节——无乐塔。 无乐塔乃四海八荒镇魔第一塔,传说塔内瘴气终年不散,镇压着无数魑魅魍魉,甚至传言塔内有一处从人界通往鬼域的秘境,每隔几年便需要一批灵力存粹强盛的少年人进塔施以净化之术,维持阴阳平衡。 属于谢砚的上古凶剑,就被封印在塔内,只有得到此剑,谢砚才能算真正觉醒。 谢爻之所以会这般不遗余力地帮谢砚,除了刷好感和无聊打发时间外,更多的还是他真心喜欢这个侄儿,于公于私都不希望他被人……压在身下。 进入长乐渊前夜,谢爻将谢砚叫到自己屋中,取下腰间佩剑:“砚儿,这白水剑你先凑合着用。” 谢砚怔了怔,没敢伸手接剑:“侄儿不敢。” 要知道,对于修士而言佩剑有灵,剑在人在,绝不会轻易将佩剑交与旁人,即使是道侣都少有共用一剑的先例。谢爻不是这世界的原住民,自然不拘泥于这些。 “听话,明儿便要进入长乐渊了,你那把小木剑如何猎得了魑魅魍魉,到时候输了灵试丢的可是九叔的脸。”这一番话他是照搬班主任名言,你若是考砸了,丢的可是爸妈的脸…… “可这是九叔你的剑……” “何必拘泥这些,”谢爻说得轻巧,旋即微微眯起眼睛:“难不成你嫌弃?” “不敢!”谢砚脱口而出,顿了顿,面露担忧之色:“我若拿了白水剑,九叔这几日怎么办?” 谢爻笑得云淡风轻:“你去参试我闲着也闲着,还是躲在客房里睡大觉舒服~” 说着将剑轻轻巧巧向谢砚抛去:“诺~接着。” 谢砚一把接住剑,动作利落:“谢九叔。” 继而将九叔的剑抱在怀里,连睡觉都不肯撒手,时不时还将明若秋水的剑刃举到鼻间轻嗅,平静无波的黛眸似有微风拂过。 翌日天未亮便起身穿戴好,谢爻亲自送这三个少年人去往长乐渊:“你们三人这几日应互相照拂,切记不可鲁莽行事,凡事谨慎些。” 顿了顿,对谢砚嘱咐道:“照看好音儿。” “侄儿明白。” 谢爻看了眼佩在谢砚腰间的白水剑,心满意足地莞尔,将嘴唇凑到他耳边道:“去罢,事毕请你喝酒,天在水。” 60.陈年真相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谢爻扬了扬嘴角,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谢爻心中有数,白日里,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 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 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 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 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 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 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 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 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 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 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 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 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 也不言语,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对不起,吵到九叔了,”谢砚半睁着双眼,忙用手捂住额头,声音发抖,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模样:“我到外边去睡。” 61.迷之尴尬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公子,我们不会白住,会付银子的。” 他已披好外袍, 打开舱门, 便瞧见一对被淋得落汤鸡似的母女,忙道:“外边雨大,请进罢。” 说着挥了挥袖子,桌上的油灯倏忽亮了,映得一室明光灼灼。 姑娘探了探头,瞧见舱内都是些大包小包的货物, 怕自己一身雨水浸湿了船舱, 略有些迟疑。谢爻看在眼里忙笑道:“无妨,都是些仙器草药, 不怕水的。” 年纪稍长得夫人瞧谢爻气度谈吐不凡, 低低啊了声:“原来是位道长。” 小姑娘和谢音一般大小,闻言忙睁着杏眼打量谢爻,兴许是第一次见修仙者,又或许看谢爻生得俊俏, 小脸蛋微微泛红。 “快快进来罢。”谢爻将母女俩引入舱内, 草草收拾了一件空闲的舱房, 还为他们备了干净的衣物和用灵力加热好的茶水, 母女俩叨谢不止, 谢爻客套了几句, 便打着哈欠回榻上继续睡了。 折腾了一番,脑中疑神疑鬼的杂念总算清净了,雨声哗啦啦落在水中,谢爻用衾被捂住耳朵,不多时便沉入黑甜。 梦里起了浓雾,嫣红的,遮住了视线。谢爻不知身处何地,在红雾中漫无目的地走,行了许久,忽闻泠泠水声,循声而去,竟是一道瀑布,瀑布的水也是红色的,与周遭红雾融为一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是人血,白骨成山,血流成瀑。 雾渐渐散了,谢爻走近,隐约看到血瀑后站着一个身影,欣长挺拔,负手而立,背影熟悉又陌生,方欲走近瞧仔细些,还未来得及看清,一阵异香传来,掩过血海尸山的腐臭味,谢爻蹙眉,这香熟悉的很—— 夜行子! 谢爻蓦然睁开眼,船外雨势愈加猛烈,舱内黑寂一片,夜行子留下的妖香弥漫一室! 空气中湿度骤升,连呼吸都有凝滞黏腻之感,胸口气闷,他挥手点燃的油灯闪了几下,灭了,舱内比方才更黑,雨声疾疾。 这妖香似有形,缓缓缠绕而来,在谢爻的手腕脚腕、脖子留下冰冷湿滑的触感,一摸却是无物。 夜行子会以无形的缠香丝将猎物捆住,一点点渗透其神魂将其麻痹,而后行……不可描述之事。 因这香有勾魂摄魄之效,当事人往往沉溺其中防备疏忽,让夜行子有机可乘,就连原书中的谢砚都不例外,谢爻稍稍定下心神,这大半年他渐渐将这副躯壳中的灵力修为融会贯通,此时手中已用灵力凝成一把蓝色的短剑,幽幽泛着光。 原书中对谢砚惊鸿一睹后再也看不上其他猎物的夜行子,居然会对自己下手…… 这不光是人设歪了,连妖设也崩了啊! 当然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灵剑幽蓝的光晕在昏暗潮湿的舱内跳跃,凛凛剑意四散开来,缠香丝密密麻麻的在潮湿的空气里疯长,越割长势越凶猛…… 这特喵是韭菜么! 一想到这缠香丝相当于夜行子的触须,一点点从他手腕脚腕往上爬,谢爻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夜行子未免也太不挑剔了,我这样一个糙汉子有啥好猎的……如此想着,谢爻的四肢渐渐被疯长的缠香丝困住,难以动弹。 妖香愈浓,一阵极低的轻笑传入耳内:“今夜来迟,让谢公子久等了。” 近在咫尺,说话之人就在他耳畔。 “谢公子可晓得我是谁?”窗户啪嗒一下敞开了,凉风夹着雨丝浸入屋中。 他在明敌在暗,不敢掉以轻心,冷冷道:“晓得,夜行子,性别男,爱好男,打扮女的女装大佬。” “……谢公子说话,我有些听不懂。” 谢爻懒得跟他掰扯,开门见山道:“你怕是寻错人了,我并非你所好。”心中揣测,根据原书中描述夜行子对谢砚的痴迷程度,加上他对猎物挑剔到近乎病态的设定,绝无可能为一时解馋对自己这种糙汉下手。 阴煞之气愈浓,灵剑的幽蓝火光下隐约可见一抹轮廓一闪而逝,谢爻顿觉背后一沉脖子一凉,夜行子已经很自觉的趴在他背上…… 他不懂这妖玩的什么play,为何要如此半隐半现的挂人背上,渗得慌。 周遭是缠香丝织成的结界,密不透风,他依旧动弹不得,面上却充容笃定。 那半透明的模糊人影轻轻一笑:“谢九公子,谢爻,上次长乐坊一别,我跟了你大半个月,可跟错了?” 果然,上次在长乐坊留下妖香之人,正是夜行子,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谢砚。 “九爷以为,我要寻的是何人?” “抱歉,并不感兴趣,”谢爻哂道:“我只晓得,我定不合你的胃口。” “不试一试,九爷如何晓得合适不合适?” 话音未落,背上的重量减轻,脚弯处一阵酸麻,谢爻猝不及防坐倒在榻上。 夜行子翻身骑在他大腿上,俯下身子,身形渐渐显露,生得倒是不差,细眉细眼,一种阴沉妖冶的俊美,连眼神都是病态的炽热:“都说失了本命剑的修士,就如同没牙的老虎,若非你失了剑,我怕是暂还不敢下手呢,多亏了你们叔侄情深,让我有机可乘。” 如此说着,夜行子一口朝对方脖子咬去,尖锐的牙齿没入皮肉,温暖的腥甜涓涓溢出,他兴奋的半眯着眼,沉溺其中十分享受。 被他压在身下的谢爻不言不语了无动静,似感受不到疼痛。 半晌,夜行子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舔了舔唇角的血渍,意犹未尽,纤长的手指一层层撩开谢爻的衣襟,瓷白若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谢公子果然美味。” “当真?” 谢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夜行子面色一沉,猛地转过头,脸色大变,惊讶之色简直要溢出脸来:“你怎么会……” “鸡血当真如此好喝?”谢爻面带笑意,棕茶色的眸子微微弯起,浅浅的笑纹荡漾开来,一副得意的俏皮。 夜行子脸色灰败,被他压在身下的哪里是什么谢公子,分明是一只奄奄一息的肉鸡,身上秃了大半,血淋淋的鸡毛黏在床榻上,一片狼藉腥臭。 这妖物素来以洁癖闻名,只吃美人的血只睡未尝云雨之人,如今却生生啃了一只肉鸡,他恶心得直干呕,厉声道:“谢爻,我今日非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一般说这种台词的角色,活不过三章!”剑气随着谢爻身形的移动层层荡漾开来,逼得夜行子忍住吞食鸡血的恶心,织起缠香丝全力以赴对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夜行子没说错,白水不在谢爻的实力大打折扣,且他第一次使剑灵并不熟练,加之结界中密密麻麻的缠香丝干扰,他每出一招都如履薄冰,完全不若面上表现的那般游刃有余。 周遭密密麻麻的缠香丝锋利无比,在他身上划了无数道血口子,原本素白的衣衫片刻便鲜血淋漓残破不堪,可不硬撑不行,败落下来就是被奸杀致死的命运! 只要将夜行子逼到使出全力…… “没想到,谢公子在没有本命灵剑的情况下,能坚持这般久。”千丝万缕缠绕而来,势不可挡,谢爻分明感觉到无数细小的丝线穿透身体,钻心透骨的疼,却不敢分神,灵力源源不断地汇成剑灵,云起绝壁般朝夜行子直逼而去。 “念你是个美人儿,我不忍心伤你,你偏不领情,好呀,先将你弄死再尝滋味也不差!”夜行子神色一凛,缠香丝朝剑灵疾疾绞去,正当得意,突然神色一凝,仰头喷了一大口血,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 “先*奸*后杀?做梦!”凌冽的剑意直逼而去,夜行子堪堪避开,鸡血已被施以咒术,当对方使出全力时,便以同等的威力引爆。 而那对避雨母女住的船舱,已被谢爻加持了结界。 “谢爻,唐唐谢家九爷竟耍阴招!”夜行子苍白染血的脸扭曲抽搐,周遭的缠香丝迅速凋零灰败:“算你狠!” 如此说着,他抹了抹唇角的血,一副狼狈落荒而逃。 “对你,也真是委屈了那只鸡,好走不送~” 谢爻面上虽不动声色的说笑,却已是强弩之末,自然不会追去,听到哗啦一声水响,料定夜行子已从水底逃脱,才松了一口气,虚脱的靠在舱板上,缠丝化作灰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涓涓渗出血来,衣衫残破不堪,瓷白的胸膛满是血痕,是濒临破碎触目惊心的妖冶。 剑灵的光渐渐消失,他的灵力也越来越弱,因失血过多加之灵力使用过度,身体一点点变冷变麻木,很困,眼皮都睁不开,哗啦啦的落雨之声敲击着深浓的夜色。 缠香丝这妖物邪门得很,残留在身体里吸食了血肉便永不枯萎,只能生生将其剜出来……谢爻咬了咬牙,虚弱的灵力再度结成剑灵,尖刃对准胸口的伤处,正欲一剑切下—— 一道灵流飞驰而过,迅如闪电,谢爻手腕一沉,剑灵闪了闪,骤然消散在暗黑的空气里。 “九叔,你做什么?!” 舱门大开,潮湿的雨气卷入屋内,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谢爻微微睁开眼,看清了那张震惊到扭曲的面孔。 很明显,谢砚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话虽是哄姑娘的,也算是说给沈昱骁听的。那位在他口中骄纵蛮横让人吃不消的宋家大小姐宋以洛,正是原书中他的结发妻子,他也正是凭着裙带关系将最富饶的长乐海握在手中,成为一方霸主。 62.孪生哥哥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簇蓝色的火焰, 浅浅的笑意浮在俊美的脸上:“侄儿……也是说笑的。” 谢爻怔了怔,许久才回过神儿来,莞尔:“你呀……” “我, 怎样?”浅淡的笑意还挂在面上, 语气让人恍惚觉出一点侵略性。 谢爻啧了啧, 使坏道:“你, 笑起来好看。” 他这人可记仇了,别人逗他,他定要逗回去,使以十倍的气力。 谢砚的笑瞬间凝固了, 瓷白的面孔顷刻红透,谢爻赏心悦目地看着他的瓷侄儿变成粉侄儿, 笑吟吟道:“好啦好啦,别羞,我也不是故意欺负你,你非要问, 我就如实说了而已。” “九叔,你可知。”谢砚垂下目光, 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诶?”谢爻笑微微的,对这害羞的侄儿能说出什么来十分好奇。 “这话, 侄儿是要记……很久的。”原本他想说记一辈子, 又觉得这三个字太沉重了, 重得开不了口。 谢爻笑得完全没点长辈样儿:“好啊,那以后多笑笑罢。” 此刻的他并没意识到,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九叔,接下来如何安排。” “哄好音儿,铸剑。”心上人无声无息消失了,音儿这小丫头心里定不好受,得哄好;流火剑暂时拿不到了,谢砚也满十六岁了,总不能让他继续拿着这把破木剑,也该有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剑了。 所以,哄姑娘,铸剑,两样都是紧要事。 原书中,谢砚拿到流火之前,沈昱骁曾请人以两人之血为魂,灌铸了一把剑,虽及不上流火,却也不逊于白水剑。 书中寥寥数笔带过,谢爻却仍记得,铸剑之人正是北境火石谷聂娘子,当世最顶尖的铸剑师,只性格怪异喜怒无常,铸剑不看银钱灵石,只看眼缘。 说白了,就是不缺钱,难伺候。 这点对寻常人而言是个门槛,可对挂哔主角沈昱骁来说,简直就是作弊。书中用了一大段描写聂娘子对青年俊杰沈昱骁如何如何欣赏喜爱,一见如故难以自持,以血入魂用三个月为他铸就了把好剑…… 回长乐宫住了两日,因洛以欢的不告而别,让沈昱骁一时风光无两,长乐宴上众星捧月,谢爻看在眼里,无限感叹,挂哔主角还是挂哔主角,虽然坎坷了些,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成了赢家,只可惜了砚儿…… 可谢砚却不为所动,气定神闲的坐在谢爻身侧,不与众人喝酒应酬,端着饭碗细嚼慢咽,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确实也与他无关,没人会在意半途退赛之人,偶尔有人驻足惊叹,皆是因他那张清俊的脸,禁欲出尘,冷到留不得半分情面。 好看到什么程度呢,谢爻天天看,天天都要在心里感叹一遍,这人设的颜值,太犯规了。 长乐宴上,宋家大小姐坐在上席,蒙着面纱不言不语,比谢砚更冷更高不可攀,谢爻微眯着眼想瞧了瞧这全书第一美人,看不清,也没甚兴趣,横竖没人比谢砚好看,他现在眼光都养挑了。 宴罢,四人决定翌日便启程,沈昱骁携音儿南下,叔侄俩北上前往火石谷,寻聂娘子铸剑。 已过亥时,趁谢砚还在练剑,谢爻敛了息穿过游廊,在沈昱骁屋外踌躇片刻,抬起手轻叩门。 门扇推开,沈昱骁毫不掩饰惊讶之色:“谢前辈?”原本席间应酬喝了许多灵酒,已经有些上头,如今被吓清醒了大半。 “深夜打扰,我有一事想求沈公子。” 沈昱骁稍稍敛了诧异之色,做了个请的姿态:“前辈,请进来说话。” 经历了被洛以欢大挫威风后,沈昱骁倒是比先前谦虚收敛了许多。谢爻一进屋,沈昱骁便下意识地朝院子里瞄了几眼,接着砰的关了门,谢爻瞧在眼里,颇有点做贼心虚的复杂情绪。 “前辈,请坐。”沈昱骁沏了茶,眸中满是疑惑之色。 “打扰了,”谢爻坐定,便切入正题:“我此番来是想借沈公子的血一用。” 沈昱骁惊讶道:“我的血?” 谢爻点头,似为掩饰面上的不自在,淡淡一笑,眼尾的笑纹在柔和的烛火中荡了开来:“火石谷聂娘子铸剑,皆以血为引铸剑魂,砚儿的剑……还请沈公子帮忙。” 沈昱骁定定的看着谢前辈,目光从浅淡的笑纹移到小小的梨涡,谢爻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弧度,即使不动声色,也给人一种笑微微的错觉,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沈昱骁看得有些恍惚:“前辈可否告知,为何选了我?” 因为你是男主全书第一挂哔啊,因为你是谢砚的原配,设定上血灵的融合度几近完美啊……自然,谢爻不能那么说,瞎掰扯道:“实不相瞒,我对血灵之术略通一二,沈公子的血与砚儿相融度最好,以此铸成的剑,举世无双。” 沈昱骁挑眉,兴趣浓厚:“前辈还会血灵之术?” “稍稍晓得些皮毛……”谢爻几乎冒出冷汗,再问下去就要露馅的。 “非晚辈之血不可?”沈昱骁那股子自负之气又从话语中漏了出来。 谢爻暗自咂舌,若非因自己的不小心让谢砚失了流火剑,他可不想来求这挂哔男主:“我认为,正是如此。” 沈昱骁朗声一笑,漆黑的眸子亮了亮:“这容易,待会我就取些血给前辈,不过,晚辈可否也与前辈讨一样东西?” 谢爻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沈公子请讲。” “前辈无需紧张,不是什么难得的事物,现在就能取到,”沈昱骁笑模笑样地卖关子,深陷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头发。” “嗯?”谢爻面上空白了片刻,歪着脑袋道:“砚儿的?” “前辈的。”沈昱骁笃定道,举起茶杯,喝茶。 谢爻彻底看不懂了,要他的头发做什么?扎小人么…… “沈公子,这……可否告知因由?”谢爻嘴角抽了抽,敛了眸,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不乐意。 沈昱骁挑着眉,压低声音:“恕晚辈暂时不想说。” “……”这特么还怎么玩儿下去!断发相送也太奇怪了罢! “前辈不愿?”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似乎很乐意看到谢爻左右为难的样子。 谢爻干干一笑:“哪里,头发而已,沈兄尽管取。” 话音方落,一阵凛风拂过耳际,青丝断落。 沈昱骁毫不客气地伸手去取,笑得放肆:“多谢前辈赐发。”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谢爻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莞尔:“沈公子客气了。” 总觉得今夜沈昱骁怪怪的,估摸着是他酒上头了有些放浪形骸……取了血,谢爻一刻不想多待,客客气气的起身告辞,行至门口,沈昱骁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前辈,方才晚辈不甚,取发时把你的衣服划破了。” 谢爻微微低头,果见肩膀上有一道小口子,心知对方是故意的,却不明白意欲为何,想着一件衣服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笑道:“无妨,今夜叨扰了。” 总觉得,沈昱骁现在这种怪里怪气的态度,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行至游廊尽头,半明半昧的琉璃灯下立着个人,笔直挺拔,修长的影子延伸至黑暗中。 “砚儿,你怎么来了?“看清守在自己门外的是谢砚,谢爻的心莫名提了提。 黛蓝的眸子深似寒潭:“方才习剑,侄儿有一式不甚明白,想来请教九叔。” 听他如此说,谢爻松了口气:“好啊,我们到院子里去,宽敞些。” 谢砚却不动,视线凝在九叔的肩膀上:“九叔的衣服,破了。” 谢爻怔了怔,旋即笑道:“不碍事,待会儿补补就成。” “我替九叔买件新的。”谢砚的视线始终不愿从对方肩上移开,从裂开的小口子移到被切断的一缕头发,暗潮涌动。 “嗯?”谢爻不是惊讶于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对方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 “这件,扔了罢。” “……???” 谢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夹在两个挂哔男主中被耍了。大概是,两人矛盾的挡箭牌? 显然,他的预感跑偏了…… “这样……我们先去练剑……” “好。” 这红衣乌发,眉目清秀的小姑娘,莫名眼熟,但记忆又似隔了一层雾,瞧得不甚分明。 “船上借宿的小姑娘。”谢砚看九叔面有疑色,提醒道。 谢爻这才恍然大悟,待姑娘差人又将七八个篓子放置妥当,正欲离去,才款款走出去,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姑娘留步,这几日多谢款待了。” 姑娘低低啊了声,显然没料到谢爻会守在这里,怔愣了片刻,杏目不经意间掠过面色沉冷的谢砚,惶惶垂下:“那日在仙莱镇,多谢道长相留……”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看对方神态羞涩不善言辞,谢爻也有些局促起来,这小姑娘和谢音差不多大小,却斯文内敛许多…… 既然打了照面,姑娘就不好立刻离开了,彼此坐下客套了几句,姑娘姓叶,正是火石镇人,谢爻暗暗觉察出来,这叶姑娘好似有些怕谢砚,难道正因如此她才暗瞧瞧送礼报留宿之恩? 聊得差不多了,谢爻切入正题:“姑娘可晓得,火石谷有位铸剑师聂娘子?” 姑娘神色微闪,淡淡莞尔:“那是我娘亲,船上那位,其实是乳娘……” 63.幻境迷影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诶~真是暴残天物,谢九爷如此俊美的郎君,姐姐你居然毫不手软将他杀了。”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 说了几次,你总是当耳旁风,吃亏了我可不管你。” “好嘛好嘛~姐姐别生气,既然人都杀了,剩余的神魂也别浪费了。” “咦,奇怪了, 怎么这幅壳子空荡荡的, 没有一丝灵力残存,神魂也探查不到……” 谢爻的灵体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心道,呵呵, 傻了吧,这幅壳子本身只是个容器,自然不会有魂力残存。 只可惜没能完成鬼差小姐姐的任务, 投胎一事恐怕遥遥无期了,不是他不尽力,实在是新剧情难度太高…… 也不知他就这般便当了, 谢砚那孩子晓得后会不会有罪恶感……算了算了, 都自身难保了, 还在意那些虚构人物的情绪有什么意义。 正当谢爻打算就此认命时, 缓缓上升的灵体骤然停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包围而来,极其粗暴蛮横地将他向下拽去!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作为灵魂轻盈虚无的感觉蓦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沉重感。 谢爻尚未确认怎么回事,意识截然而止,沉入暗黑泥泞的沼泽。 …… 一线光落入浓稠的黑暗中,光点渐渐蔓延扩大,就似在冗长漆黑的岩洞行了许久,出口触手可及。 “阿砚,谢前辈我来看着便好,你两日未合眼了,且去歇着。” “无妨,我不困,沈兄去照看芜汐罢。” 声音近在咫尺,却缥缈似从遥远之处传来,日光透过窗格落在谢爻脸上,有些热。 沈昱骁似笑非笑叹了口气:“芜汐她现在都能活蹦乱跳,嚷着要吃不厌城的糖葫芦了,哪里需要我照看。” 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谢砚的脸:“倒是你,让我担心。” 谢砚瓷白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底隐隐有一抹乌青,形容十分憔悴,他心不在焉,自然没觉察到沈昱骁不寻常的视线和语气,眸色晦暗:“若非我,九叔不会如此遭罪。” “事已至此,阿砚你就不要自责了。”沈昱骁移开视线,语气毫不掩饰的失落。 谢砚不答,目光向榻上移去,日光簌簌落下,勾勒出谢爻沉静温润的脸部轮廓。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九叔被冰刃穿透满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便跳入眼帘,周遭积雪被染得一片猩红,他慌忙走近一探,脉息全无神魂散尽,双生噬雪姬的尸体横陈于一旁,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使用灵力后的灼烧感还残留在手心,素白的衣衫早被染成深红色,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砚全然记不起来了,一片混沌。 当时他在归雪谷等了近半个时辰,九叔仍未出现,山谷风雪翻飞,他却急得额角浸汗满脸通红,最后实在放心不下鬼使神差又折回葬雪岭,之后的记忆就截然而止,只余下几抹血红的残影…… “若那日芜汐不去夺凤羽,我早些赶到葬雪岭,也不至于让你身处险境。”沈昱骁瞧他神色阴郁,便打算将罪责往自己身上引。 谢砚狭眸微垂,淡淡摇头:“是我太无用。” 此时谢爻神志已清醒过来,只身体还全然动弹不得,百无聊赖地躺着将两人对话听了去,腹诽沈昱骁讲话肉麻露骨的同时,也欣慰这新认的侄儿对自己有情有义。 沈昱骁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痛快了,却也隐而不发,缓步踱到窗边推开窗扇:“这两日的雪倒是没停过。” 闻言,谢砚似想到什么欢喜事,面上的晦色散了些,片刻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 谢爻虽动弹不得,感觉却在,此刻他的手被谁紧紧拽住,暖暖的很舒服。 “对了,阿砚,听闻北境牧白山的雪景更美,择日我们一道儿去看罢?”沈昱骁显然很愉悦,语调微微上扬。 谢爻心中咯噔一跳,有点后怕,原来自己先前说了沈昱骁的台词……纯属……不小心…… 抱歉呐沈小兄弟…… 谢砚神色微滞,声音却淡然:“是,九叔也那般说。” “哦,这样啊”,沈昱骁嘴角抽了抽,语气有些古怪,这几日谢砚讲话句句不离九叔,九叔九叔九叔……思及此他心中顿时攒了一团火,却又隐忍着不得发作:“阿砚你原来和谢前辈这般亲近,先前我倒没发觉。” 谢爻眼皮一跳,知道自己打翻了全书第一挂哔男主的醋坛子,瑟瑟发抖的同时还有些小高兴,任务进度终于有所推动,自己死一次也值了,可喜可贺。 而且这次他总算了解了,鬼差小姐姐也给他开了挂,轻易死不掉,死了还可以复活重来,连读盘都不用直接再续前缘那种…… 难道是早就算到我会各种躺刀躺枪了么…… “九叔待我好,我理应回报。”谢砚一字一字道,笃定沉稳,握着谢爻的手又紧了紧。 沈昱骁再无心情赏雪,不甚温柔的关了窗,蹙着眉望了眼心思全不在他身上的谢砚:“阿砚果然孝顺。” “我先去给芜汐买糖葫芦,晚饭……我等你一道儿吃。”说罢便转身出了屋,毫不掩饰的不开心。 谢爻咂舌,这沈昱骁竟是如此小气,原本他就对其霸道自负的设定欣赏不来,现在亲自接触更是讨厌了。 真不明白,原书中谢砚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怕是作者脑子有坑。 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屋中又恢复了沉寂,许久,谢爻感觉被角被人掀开,腰间束带一松,衣襟也被撩开,觉察到有视线停驻在他赤裸的胸膛,谢爻顿时神魂一颤,片刻又回过味儿来,谢砚在替他换药。 虽然死不掉,伤口却实实在在的留下了,还挺疼。 沾满血污的纱布被谢砚小心翼翼撕下,用蘸了温水的棉布轻柔擦掉伤口边缘残余的血渍,敷上清凉温和的药膏,再度缠上纱条。 整个过程耐心又细致,温暖的指尖掠过冰凉的胸膛,似有若无,浅淡柔和,谢爻舒服得再次沉入梦境。 …… 转醒时,雪停了,月光落入屋中,苍白的一地。 谢爻微微侧头,就瞧见谢砚趴在他枕边,呼吸匀长,浓长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砚儿,仔细着凉。”声音低低的,有些干涩嘶哑。 细长的眉眼蓦然睁开,黛蓝色的眸子雾色涟涟,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九叔稍等。” “……?” 谢砚忙起身疾步走到桌边,借着月光沏了杯茶。 就着对方的手饮下大半杯热茶,嗓子瞬间清明了许多,谢爻勉强勾起唇角:“有劳了……”话未说利索又咳了起来,谢砚忙替他轻抚后背。 许久,谢砚一言不发,屋中只余谢爻低低咳嗽的声音,他不敢用力咳,怕牵扯胸前伤口疼。好不容易停下来,他大喘一口气,顿觉眼前金星点点。 谢砚取出帕子替他擦掉额角的虚汗,半晌开口道:“我去热药。” 谢爻忙摆摆手:“晚了,明儿再喝罢。”他自然记得白天沈昱骁说的,这孩子已经两天未合眼了,想必实在困到了极限,方才才趴在他枕边睡了过去。 看对方迟疑了片刻,谢爻又勉强扬起唇角解释道:“我怕苦,没蜜饯垫着可喝不了药,现在蜜饯铺子都关门了,所以明儿再说,你先回去歇息罢。” 谢砚仍无所动,确认道:“甜的就成?” “嗯……”怔了怔,谢爻微眯起眼睛,心下琢磨这小子不会真大半夜的去给他寻蜜饯罢?片刻又将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否定了,谢砚对旁人一向疏离淡漠,他又不是沈昱骁,谢砚绝不会做到此种地步。 “侄儿明白了,”谢砚轻手轻脚地替九叔掖好被子:“九叔若乏了先睡。” 谢爻借着月光,看他面上云淡风轻的,也瞧不出个情绪来,只得应到:“嗯,你也赶紧好好休息。” 瞧谢砚出了门,谢爻面上的从容立刻烟消云散,眉头紧蹙深深喘息,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这一刀真是扎心了,疼,真疼。 64.危险火焰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这一晚,谢砚把谢爻折腾得很晚……嗯……练剑那种折腾。 谢爻打了几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泪光涟涟:“砚儿, 先睡罢, 不明白的地方明儿再说。” 他不晓得谢砚撞了什么邪, 以往一点就透, 今晚却教死教不会, 说起来, 这侄儿确实会间歇性犯傻。 “好, ”谢砚收剑站定,目光依旧凝在他衣衫的破口处:“我去给九叔收拾行囊。” “嗯, 有劳了。”谢爻用手捂着嘴打哈欠, 若放在平日他或许会推辞一下, 但实在太困了,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心思收拾行李。 谢砚与他一道儿进的屋:“九叔先睡, 交给侄儿就好。” 谢爻硬撑了一会儿, 大伤初愈本来就精神不济,今夜又喝了点酒, 如今困得思维凝滞,模模糊糊点了头, 衣服也懒得脱便倒在榻上, 双眼一黑沉入深眠。 一夜无梦, 只模模糊糊觉得有点挤有些热,翌日醒来,没什么不妥,身上已换了睡袍,桌上端端正正的放了两个包裹,谢砚身为男孩子,收拾打扫的功夫胜过书中任何一个女性角色,对谢爻来说是相当大的福利了。 只不过寻了一圈,他的外袍不见了…… “谢前辈换衣服了?”吃早饭的时候,沈昱骁笑得一脸深意。 谢爻淡淡的应了,心中却十分不解,换衣服不是很正常么?为何发问? 谢砚放下碗筷才淡然开口:“扔了。” 其实不是扔了,是烧了…… 谢砚鲜少把情绪摆在脸上,可谢爻却明显感觉他气场比平日阴沉几分,直到四人辞别长乐宫主,行至长乐城后分道扬镳,谢砚才神色稍霁。 谢爻猜,大抵与沈昱骁脱不了干系,至于是什么干系,他就不得而知了。 火石谷地处北境,一路向北,秋色渐浓。 落了几场雨,天气骤寒,火石谷赤枫胜火,涓涓细水浮红叶,秋光甚好。 但当下谢爻可没心思欣赏景致,聂娘子的剑庐隐于枫林深处,而枫林外筑了结界,即使是世家子弟如谢爻谢砚,仍旧进不去。 询问了当地的游灵,皆说需要引路符。 谢爻无语,原书中沈昱骁至此,可是畅通无阻来去自如的,如果硬闯破阵也勉强进得去,但终究是有求于人,如此失了礼仪就无法开口办事了。 明明谢砚也是主角之一,怎么和沈昱骁比起来,光环就弱了这么多呢…… 两人无奈,只得暂时退回火石镇想办法。 秋日螃蟹肥美,谢爻剥着蟹腿,漫不经心道:“怪我,事先没有弄清状况便贸然前来。” 他怎么能知晓引路符这鬼东西,攻略里又没写,想必是近来聂娘子月事来了心情不美好新设的…… “我会再想办法……”如此想着,谢爻面带愁色喃喃道。 谢砚可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将仔细剥好的蟹腿放到九叔碗里:“刚好,可以在此过冬。” “过冬?”对方这句话乍听和铸剑毫不相干,谢爻有些懵。 “嗯,此处离牧白山应当不远。”谢砚云淡风轻说道,又剥好一条蟹腿。 谢爻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是什么事儿,莞尔:“是了,我答应过你,带你去牧白山看雪景的。” 他没想到谢砚一直记着这事儿,不过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罢了,原书中沈昱骁都没能兑现这个看雪的承诺……记着便记着罢,横竖不远,去看看也无妨。 “九叔笑什么?” “嗯?”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恍惚回过神儿来:“笑你不上进,剑的事没着落,就想着去看雪景。” “侄儿与九叔同用一把剑,也无甚不好。”他早打定主意不离九叔半步,故说得理所当然,谢爻却听得十分诧异。 “……这是什么道理,就连寻常道侣都没有同用一剑之说,等你再大些,肯定不愿像现在这般呆在九叔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这是大实话,琢磨着再过一两年,这侄儿就该嫌弃长辈了,不过一两年后他大概也回原来的世界投胎去了。 谢砚抿了抿嘴,神色笃定:“只要九叔不嫌弃,我会一直呆着。”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讲了。”如此说着,谢爻暗悄悄的看了对方一眼,见他神色无甚波动,暗暗松了口气,此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试探,他现在越发看不懂这小子和沈昱骁的关系了。 狭眸微敛,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九叔会给我娶婶婶么?” “不会,”谢爻脱口而出,一来他那方面没啥需求,二来他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虽然都是虚构的人设,也不好耽误了人家姑娘:“我自在惯了,何苦蹚这浑水。” 色字头上一把刀,沾了□□,搞不好会把自己赔了进去,谢爻心中如此笃定,殊不知他给自己立了个flag。 嫣红的嘴唇微微上挑,声音很低:“那就好。” “……?” …… 在火石镇住了一宿,谢爻访遍周遭游灵野魂,仍寻不到获取引路符的办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客栈小二一大早跑来敲门说,有位姑娘送了礼来,人走了,东西在客栈大堂放着。 谢砚正好从回廊走过,彼此相视一眼,谢爻朝他耸耸肩,他真不晓得这身体的原主在北境有认识的姑娘,该不会是旧桃花罢? “东西都送来了,先去看看罢,实在太贵重我想办法给人家退回去。”谢爻对着那双满是疑问的黛蓝眸子解释道,被瞧得莫名有些心虚。 “九叔故人?” “或许……是吧?”谢爻挠了挠头,与侄儿下了楼,看到大堂七八个竹篓子立刻呆掉了。 栗子,山梨,榛子,螃蟹……甚至灵芝草药,都是山里的野味灵产,贵重倒是不贵重,量却很大…… 这姑娘送礼的风格也未免太原始质朴了罢……传说中的治愈系?嗯,总之很亲切。 “那位姑娘留了话么?“谢砚看九叔一脸茫然,转头问小二。 “只说是给谢九爷的谢礼,若九爷欢喜,她还会送来。” “长什么模样?”谢爻追问。 小二想了想,面带困惑:“咦……怎么突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谢爻心中了然,店小二被施了忘术,脑中关于姑娘的样貌记忆被抹除了。 难不成是山里的精怪?他暗自揣摩,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望着七八个小竹篓子呆了呆。 “道长,您看这些如何处理?”店小二殷切问道。 “螃蟹蒸了,栗子炒了,剩下的……运回客房罢。”如此说着,谢爻掏出一锭银子给小二当劳苦费。 吩咐完毕,谢爻心生一计,对谢砚笑道:“砚儿,或许这次又要借你血一用了。” 书中两主角的血都是宝物,特别是谢砚的鬼血,对魑魅魍魉来说是最上等的修行灵药。 “好,”谢砚也不问用途,便将手伸到九叔面前,五指摊开,白皙的指节隐约可见淡蓝的血管:“九叔请娶。” 此娶非取,听者不明。 “……”以往都是谢砚自个儿割好举到他唇边,如今这样……他有些下不去手:“你且忍一忍。” 淡蓝的灵刃在无名指上轻轻划过,殷红的血漫过白皙的皮肤,谢爻小心翼翼地将血滴汇集到琉璃瓶里,眼看瓶身渐满血流仍是不止,有些心疼,想是自己割深了,本欲按住止血,又觉手不干净担心感染,索性俯下身子,将流血的无名指含进嘴里。 他垂着头,看不见谢砚的神情,只觉得被自己含着的手明显一抖,也没往深了想,抬起头笑嘻嘻问:“弄疼了?” 谢砚沉默了一瞬,眸子似比平日多了层水雾:“不疼。” “抱歉,割深了。”谢爻小心翼翼地将伤口擦干净,缠上纱布,才封好琉璃瓶塞进衣襟里。 “九叔是想用我的血寻出引路符?” “是,以你的血做饵,山中最狡猾的精怪都会乖乖说真话。”聂娘子身为最出色的铸剑师,身上的剑灵最能吸引魑魅魍魉注意,那些山精鬼怪整日闲着,最爱八卦,没有什么事他们不晓得的,先前他们不说,大概是怕得罪聂娘子。 “走,趁天还早,去一趟火石谷,兴许回来还能打壶黄酒。”一大锅螃蟹正在灶上蒸着,蟹性寒,配以黄酒最佳。 如谢爻所料,以鬼血做饵,枫林中最宅的精怪都闻香而来。他们提供一个线索,谢砚赏一滴血,小半天下来,谢爻算是打听清楚了,所谓引路符,没人见过,等同于不存在的,聂娘子这些年已不为外人铸剑,要想见她,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她的宝贝儿子。 “聂娘子宠溺儿子,只要小公子点头,她什么都肯答应。” “只不过,小公子没有灵脉,这辈子都铸不了灵剑咯。” “这位仙君,你身上怎的沾有小公子的‘气‘?” “若仙君认识小公子,铸剑一事就好办了。” 65.风月无悔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爻唏嘘, 原书中沈昱骁还要经历独闯魔蛟窟英雄救美, 才赢得宋以洛的芳心, 这倒好, 灵试过后便轻而易举娶到了……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都是流言。 这日晚饭后, 谢爻倚在水榭的软藤椅上, 漫天彤云, 湖风清凉,他正惬意地发愁。 书中谢砚的黑化,正是沈昱骁娶亲, 虽说自己已经淡化了谢砚对沈家小子的感情,可到底两人是官配,有姻缘线牵着, 临了临了如何, 当真不好预测。 沈昱骁娶亲的情节点渐近, 谢爻略有些焦虑。 “九叔在愁什么?”声音掺在湖风里, 凉丝丝的浸入谢爻耳中,循声望去,来人素衣翩翩, 襟带随风而动, 面若冷玉眼似星辰, 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儿,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纵然看了一年多了,此时湖光山色良辰美景,天光半明半昧,谢爻一时间仍晃了神。 看九叔盯着自己的脸走神,谢砚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声音清冷语调却捎了点得意:“九叔?” 谢爻这才回过魂来,说笑道:“在愁你修为一日强似一日,九叔怕要管不住你了。” 谢砚坐在九叔身侧,很自然地拿起他喝过的杯盏,冷茶下肚,抬起眼似笑非笑:“九叔要如何管我?” “管你……别跟那些不靠谱的人跑了。”谢爻的话半真半假,也算试探。 狭长的眸子微微弯起,声音很轻:“侄儿跑不了,除非九叔不要我。” 少年人的话,谢爻心知不可当真,却忍不住心头一热。 “九叔不要我,我也赖着。”谢砚清冷着脸说出这句话,不仅毫无违和,还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错觉。 四目相对,谢爻觉着眼前这个禁欲俊美的少年人,像一只故作高冷矜持实则撒娇得不得了的猫,所以说这侄儿是猫系?但不尽然,他身上又有小狼崽的危险性…… 原本扁平单纯的人设,被复杂化了,越发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确实都是活生生的人。 “砚儿,如果有天九叔不要你,并非因为你不好。”兴许水榭风暖,谢爻一时感慨,虽是玩笑的语气,却听得出话语中的认真。 总是无波无澜的脸瞬间暗了下来:“九叔何意?” “没事,说笑的,”谢爻笑微微的,打算糊弄过去,扯开了话题:“宋家择婿之事,你怎么看?” 谢砚面上毫无异样,语气也平静无波:“众人皆传,八*九不离十,是沈兄了。” 桃花眼微微眯起,盯着谢砚的脸瞧,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丝细微表情:“你以为呢?” “无所谓。”那张清冷的脸,是真真正正写着无所谓。 “嗯?” “如若真是沈兄,自然该恭喜他,如若不是,那侄儿也猜不透人选了。” 谢爻有些诧异,他晓得如今的谢砚很通透,却不晓得竟通透到这地步…… “……嗯,确实是这个道理。” “九叔为何如此关心沈兄。”谢砚心中清明,九叔问起宋家亲事,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爻咂舌,他关心的哪里是沈昱骁,而是眼前的侄儿呐…… “哦,没有,也就闲着随口问问。”谢爻做出一副兴趣了了的样子搪塞过去。 谢砚自然不会信,也不愿多说,冷着声音道:“九叔,以后别把头发赠予旁人了。” 大半年前的事,谢砚却仍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大哥,如果是我想要九叔的头发,你可允许?”佩于腰间的玄铃当当作响,淡香萦绕,谢音踏荷而来,笑盈盈的立在两人面前,如今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 “音儿又调皮,不走正道。”谢爻笑道,语气里满是对小女孩子的宠溺。 “走正道就听不到大哥和九叔说的悄悄话啦。”谢音吐了吐舌头,如今她的隐匿之术炉火纯青,就连谢砚都无法察觉。 谢爻笑:“那你听到了什么?” 谢音古灵精怪地看了眼谢砚:“九叔曾将头发赠予沈哥哥,大哥不开心了。” “……” “九叔还关心沈哥哥的亲事,大哥醋意更大了。” “音儿……” 谢爻自然不会把小姑娘的话往心里去,笑问:“你大哥是吃谁的醋,我的还是沈小公子的?” “自然是九叔的醋啊。”谢音脱口而出,一副理所当然。 66.砚儿没了?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虽对谢砚的反应心存疑惑,谢爻面上却不动声色淡然点头:“此地不宜久留,走罢。” 言毕, 他拂去衣衫上的褶皱缓缓起身,正欲做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朝洞外走去,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幸而谢砚抢上前一步将他扶住,眼眸低垂也看不出神情:“九叔当心。” “……多谢。”谢爻讪讪道,才发觉自己第一次渡灵气救人没把握好分寸,消耗过度脚底虚浮, 于是只得半倚在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谢砚身上艰难前行。 太丢人了…… 两人挨着行到岩洞外, 已过了子时, 月升中天,清寒的白光落满大地, 越发萧索孤寂。 四周悄无声息,只余两人的脚步声在寒夜回响,静得危机四伏。 “砚儿, 葬雪岭风水险恶, 能通鬼域秘境, 无数魑魅魍魉潜伏在暗处,日后无论发生何事, 你孤身一人决不能贸然来此。”原书中虽未提及谢砚来此因由, 但谢爻多多少少能从他后来的身世中猜到些, 余光落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微微蹙眉,忖度片刻又眉目舒展。 如今的谢砚,还全然不知呢。 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片刻又恢复风平浪静:“是侄儿鲁莽了。” 看他反应不寻常,谢爻忙寻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原书中九叔这个角色,可是半句台词都没有,谢爻也不能揣摩其说话风格。 “无妨,今后谨慎些便是,”谢爻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你的引路阵,可是给沈家那个小公子设的?” 闻言,谢砚神情一滞,瓷白的脸微微泛红,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说不出,浑然一副少年小心思被撞破的窘迫样儿,谢爻忍不住笑了:“今后遇事你可以直接找我,沈家虽与我们谢家交好,但沈小公子毕竟是外人,总劳烦他未免不妥。” 他觉得自己这一席话说得极妥当,即表明了立场,又提醒对方和沈昱骁保持距离。 谢砚身子僵了僵,微微睁大眼睛望向谢爻,半晌,声音极轻:“侄儿记住了。” 顿了顿,狭长的眸子垂下,前牙轻咬嘴唇:“九叔为何……” “为何突然对你如此好?”谢爻先发制人,截了他的话柔声道:“先前之事,是我不对,你虽……身世特殊,却也姓谢,是我谢家人。” 原书中没提,他自然不晓得先前谢爻是如何对谢砚的,从后文的发展与这少年的反应推测,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往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九叔会替你出头,”言毕,谢爻还十分入戏地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总之,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了这一番肉麻兮兮的话,他半是心虚半是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对方却也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尴尬之极,谢爻开始反思是不是一下子好感刷得太猛,让对方觉得可疑不自在了…… 正在他局促不安之时,托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九叔的救命之恩,侄儿定会铭记于心。” 声音很轻,却不含糊,一字一字清晰地传入谢爻耳中,郑重之极。 谢爻依稀记得,谢砚是属于那种外表清冷禁欲不食烟火,但若旁人欺辱于他,必将千倍奉还,滴水之恩,定会涌泉相报的典型,记仇也记恩。 顿时松了一口气,此番救了这小子,先前的芥蒂总该一笔勾销了罢,即使之后按照原书剧情走谢砚黑化了,总不至于将他神魂拧碎作为药引…… 也不好说,毕竟亲自动手之人是沈昱骁,决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好感度还是得继续刷。 说起来,沈昱骁为何至今还没出现,如若不是自己先一步赶到,谢砚不就得领盒饭了么,谢爻咂舌,他侄儿这原装对象也忒不靠谱了…… 正当他反复琢磨今后的策略,对方脚步一顿,谢爻顿时回过神来,正欲问何事,转眼便瞧见暗黑的天幕飘飘洒洒扬起了雪粒,无声无息,寂静的白。 “九叔,这……” 谢砚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人,见到落雪一瞬间眸子都亮了起来,平日里不动声色的面孔也显出几分欢喜之色,片刻觉察到九叔正盯着他瞧,忙敛了情绪微微垂眸,略显窘迫地拽着衣角。 “落雪的光景,无冬城倒是难得见,”谢爻笑着化解对方的尴尬,生长在无冬城之人,看到此番景致自然觉着新奇欢喜,许多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落雪。 谢爻这幅躯壳,虽及不得万人迷光环全开的谢砚,却也能跻身此书颜值前五,完全继承了谢家人修长纤细的身段,棕茶色的眸子隐藏在浓长的睫毛下,眼尾有细细的笑纹,只淡淡一笑,一双桃花眼好看的弯起,眼尾的纹络也随之荡漾开去,脸颊露出两个浅淡的梨涡,很容易让人生出温和的亲近感。 而原书中谢爻的性格刻薄善妒,对这天纵之资容貌出众的侄儿很是看不惯,自然从不给他好脸色,此刻谢砚扬起头,九叔温煦般的笑容便落入他眼中。 第一次看到九叔对自己笑,还笑得这般好看,谢砚怔了怔,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过此处的雪景,远及不上北境牧白山,什么时候有闲了,九叔带你去瞧可好?”谢爻笑微微脱口而出,这番话自然他从书中照搬的台词,他又不是真活在这个世界,哪里晓得何处的雪景最好看,只是忘了原话是谁说的…… 四目相对,黛蓝的眸子里有清辉流转,半晌才淡淡的道了声好,又过了半晌,声细如蚊蚋:“侄儿记下了。” 谢爻暗笑,这侄儿的性格可真是闷得很,日后定要好好开导开导,不求将他教养成活泼阳光的大好青年,起码不要像原书那样阴鸷孤僻又屈于人下嘛。 两人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聊的,又行了片刻,雪越下越大,从细碎的雪末儿变作铺天盖地的白絮,谢爻眉头微蹙,蓦然记起葬雪岭之所以叫葬雪岭,是因风水特殊阴阳紊乱,自带将雨雪隔绝的结界,当年戈蓝足足下了一个月的大雪,葬雪岭却片雪未飘,可如今眼前这景象…… “砚儿,此雪有蹊跷——!” 话音方落,漫天漫地的白絮瞬间变成血红色,谢爻素白的衣衫已斑斑驳驳猩红一片。 拽住他手臂的指尖骤然收紧,谢爻咂舌,能在葬雪岭掀起漫天红雪的,怕只有鬼女噬雪姬了,噬雪姬的战力虽不是最顶尖,却也是鬼族三大护法之一,今日自己灵力损耗过剩又被葬雪岭结界侵扰,恐怕难敌。 原书中男主两人引渡灵气依依惜别后,各回各家并无噬雪姬这一出,谢爻自认倒霉的同时蓦地想起一个词——蝴蝶效应。 因自己的刻意干扰,剧情已经不可控了,且难度倍增。 “是噬雪姬! ”谢爻压低声音将唇贴着对方耳畔,思及如今谢砚修为低微,沉声继续道:“待会我拖住她,你自个儿往东逃。” 谢砚虽天生灵脉宽广根骨奇佳,在谢家的待遇连粗使仆役都不如,修行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后期他能叱咤风云纵横鬼域,全依仗习了沈家功法且血脉觉醒。 “侄儿不走。”谢砚笃定道,哪有抛下长辈自个儿逃命的道理,况且对方还是刚救过他性命的九叔。 “听话,如今的你还不是噬雪姬的对手”,言毕,谢爻念诀结了个灵罩,将谢砚护于其中:“半个时辰后,九叔去归雪谷找你。” 归雪谷,正是葬雪岭的入口处。 谢砚咬紧下唇眸色晦暗,紧拽的拳头骨节泛白:“是,九叔千万小心。” 他恍然明白,自己留下来帮不帮得上忙还不一定,或许还会成为九叔的累赘,也不再迟疑,向东疾步行去。即使曾经在谢家饱受欺凌,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深刻的体会到屈辱无力感,自己什么也救不了,帮不上…… 猩红雪光炸裂开来,雪絮化作利刃朝谢砚背后疾刺而去,谢爻打了个响指,白水应声出鞘,电光火石间将雪刃拦截在半空,周遭又腾起无数冰凌,齐齐朝他刺来,他咬紧牙关将灵力尽数使出,才险险抵御住对方的攻势,数百冰刃距他身体不过半寸,泛着幽微清冷的红光。 若是一着不慎,这幅躯壳定要被捅成马蜂窝不可……难度一下子提升太多,谢爻有些绝望。 “哎呀,没想到今儿闯我禁地之人,居然是谢九爷,九爷如此丰姿俊秀,奴家十分欢喜你。” 伴随着翻卷的雪絮与咯咯笑声,身着红衣的女子落在谢爻眼前,此女纱衣轻薄,身材丰腴,眉目又顾盼多情,让谢爻不忍直视。 “只谢九爷与侄儿如此叔侄情深,当真令人唏嘘,怎和外界传言不一样呢?” 谢爻全力抵御被鬼女操纵的冰刃,又要分出神识护住尚未逃离雪岭的谢砚,一时灵力透支严重,灵脉如被万蚁噬咬密密麻麻的疼,额角淡蓝的血管隐现,身上衣物已被汗湿透。 67.归期有期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侄儿不愿——”总是云淡风轻的清冷面孔明显一沉:“抱歉, 辜负了九叔的期望。” 被拒绝了,毫不犹豫的…… 谢爻怔了怔, 他是没想到这小半个月来一直千依百顺惟命是从的谢砚会拒绝他,嘴角扬了扬,干干笑道:“……我, 其实说笑的, 哈哈,别当真。” 是了,堂堂男主, 怎会愿意给自己当儿子,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他这颗自以为是的心没死透…… …… 转瞬便入了夏, 南境炎热, 午后蝉鸣阵阵。 谢七爷刚从北境捎了几坛醉花凉回来,送了两坛给谢爻,饭后无事,谢爻便倚在水榭中自饮起来, 半坛后已是微醺,潮湿清凉的湖风吹来, 迷迷糊糊有些乏了。 一只黛蓝的蝴蝶从回廊处蹁跹而来, 在身侧流连许久, 渐渐停驻在他耳畔, 翅膀时不时扇一扇, 有些痒痒的热。谢爻下意识伸手去赶,蝴蝶便绕到他眼前,蓝色的翅膀有光华流转,似勾人魂魄暗潮汹涌的眸子,谢爻怔了怔,一时不察,蝴蝶便得寸进尺地停在了他的唇上。 这蝴蝶似生了尖牙,在他下唇轻轻一啄,谢爻痒得打了个激灵,从栏杆处翻了下去,眼看就要栽到湖水里—— “九叔小心。”谢砚稳稳当当将他拉住,顺势一把揽入怀里,谢爻瞬间清醒过来,迎上一双黛蓝的眸子,似风拂水面吹起淡淡涟漪。 喝了一半的酒坛子还躺在地上,哪里有什么蓝蝴蝶,不过是午后恍恍惚惚的一个梦罢了,稍稍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的袖子湿了大半,若非谢砚及时将他拉住,就真要栽到湖里去了。 看九叔眼中的水雾散尽,谢砚便放开手:“九叔方才睡着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谢爻靠在水榭的栏杆上,一时有些晕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神迷离声音低哑:“嗯,方才喝了些你七叔送来的醉花凉,有些上头。” 谢砚顺着九叔的视线望去,果见一只黑釉太白酒坛子敞着口,湖风清凉酒香四溢,喉头动了动,伸手便要取来喝—— “小小年纪,不准喝酒,”谢爻拍掉他伸出的手,看他额角汗津津的,几缕湿发黏在瓷白的脖子上,料他是刚练完剑口干舌燥:“渴了老老实实去取茶喝。” 谢砚抿了抿嘴,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九叔,侄儿今年就十六了。” 瞧见他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委屈之色,谢爻勾了勾唇角:“十六?生辰到了么,没到就不作数。” 闻言,狭长的眸子抬了起来:“那,生辰那日,九叔与我喝酒?” “好,到时候请你喝天在水,从天黑喝到天明可好?”天在水乃东域仙酒,珍贵难觅,醉后不知天在水,传言一滴便可忘忧解愁。 “一言为定。”薄薄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可惜谢爻没看到。 轻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着水芙色罗裙的姑娘巧笑倩兮:“九叔,大哥,听说沈家哥哥明儿就来了。” 闻言,谢爻神色微滞,转瞬又对姑娘扬起了笑:“音儿,你倒是喜欢你沈哥哥。” 这谢音,便是谢砚同母异父的妹妹,也是谢砚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原书中她对沈昱骁也是一见倾心,甚至在沈昱骁娶了长乐海宋家大小姐后依旧痴心不改,立誓终生不嫁。 总之,兄妹俩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的桥段,狗血老套三观歪,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沈哥哥待大哥好,我自然敬他如兄长。”谢音长相随他爹,生了一双谢家标志的桃花眼,水盈盈的睁着,玉白的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小手绞在一起明显在掩饰害臊。 “啧,小丫头,九叔我待你大哥不好呀。”谢爻看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好玩儿,故意逗逗她。 谢音的脸更红了,似嗔非嗔:“九叔也好……但是不一样。” 闻言,谢爻腹诽,当然不一样,我可是纯洁的呵护晚辈,不似你家沈哥哥居心叵测,面上仍笑得可亲,不依不挠:“哪里不一样了?” 谢音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谢砚低声斥责道:“音儿,别胡说。” “……”谢音委屈地看了兄长一眼,噘着嘴不做声了。 谢爻无语,他当真想听听小姑娘如何说……很是扫兴。 因为受了小委屈,谢音不多时便离去了,谢爻看着小姑娘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漫不经心道:“砚儿,你早就晓得明儿沈小公子要来罢?” “要人”如此大事,沈昱骁定早早托信灵捎来消息了,可谢砚却未与他提起过,若非谢音来说,他还得假装蒙在鼓里呢。 谢砚淡然道:“是,沈家几日前已有信灵来访,沈兄要去长乐海参加灵试,沿途经过无冬城,遂想来此与侄儿叙叙话。” 谢爻眉头微蹙,咦,剧情又开始乱套了,沈昱骁此番来,不是打算要接谢砚回朝歌岛住么?还有长乐海灵试,明明应该在一年后才对…… 剧情加速了。 谢砚将九叔的神情看在眼里,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原来如此,也好,让灵奴在须臾园收拾一间客房罢,不能怠慢了沈小公子。”沈家的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谢爻又将早恋宜疏不宜堵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瞬间通透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个半大少年还玩不出什么幺蛾子。 “侄儿明白,“谢砚抿了抿唇,眸色一暗,声音低低的:“九叔似乎……对沈兄很看重。” 谢爻怔愣片刻,旋即嗤的笑了出来:“沈小公子天纵之资,实在难得。” 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侄儿不会与叔叔争风吃醋吧?因为沈昱骁是挂哔男主的命,就得人人恋慕他么?别逗了。我是要棒打鸳鸯没错,可绝非第三者…… 凭他沈昱骁那狂拽自负的设定,就算把他的性别变为女,谢爻也吃不下。 谢砚的神色越发晦暗了:“侄儿会加倍努力的。” 咦?这小子是不甘心落后于心爱之人么,谢爻笑:“我们家砚儿自然要强他百倍。”这可是句大实话,论修为战力,谢砚无人能敌。 谢砚的眸子亮了亮,望着九叔眼尾荡起的笑纹,语气笃定:“我定不负九叔所望。” 谢爻笑着点点头,看着自家乖巧沉稳低调又上进的侄儿,越瞧越欢喜,目光停留在他腰间所佩的木剑上,心思转得飞快:“对了,砚儿,此番长乐海灵试会,你也一道儿去罢。” 那把属于谢砚的上古凶剑,正封印在长乐海呢,借此次灵试,正好可以取回来,这孩子也该有一把像样的剑了。 “为何……”顿了顿,谢砚收回了疑问,五年一度的灵试乃仙门新秀崭露头角的最好时机,许能有所奇遇被前辈瞧中授以秘法,此时九叔让他去,定是想检验他这半年的修为长进,也希望他能在灵试后有所精进,于是改口道:“九叔与我一道儿去么?” “去,肯定去。”我若不去,你和沈昱骁朝朝暮暮蜜里调油,到时候还了得? “好。”那张千年寒冰不破的脸,又笑了。 …… 翌日,沈昱骁如期而至,带来了许多灵石 | 仙器,谢家上下皆大欢喜。 沈昱骁见到谢砚第一句话便是:“阿砚,几月不见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他这么一说,谢爻才发觉,如今谢砚已经比沈昱骁高了小半个头,心中好笑,你不晓得,我不仅把他养高了,还长了些肉呢。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谢砚瓷白的脸颊也稍稍有了些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清冷出尘的禁欲调调…… 入了夜,无冬湖上红烛灼灼,灵雾缭绕水波点点,遥遥看去似红云弥漫天宫。 用罢接风宴,众人言笑晏晏的散了场,谢音绕在兄长身边不舍得离去,醉翁之意自然是在她的沈哥哥那儿。 “音儿,晚了你先回去,我送沈兄回客房安歇。” 谢音吐了吐舌头:“兄长好生霸道,又要一个人独占沈哥哥。” “……”谢砚无语,却也不想和妹妹计较,一脸云淡风轻的不在意。 “音儿,明日我再陪你玩儿罢?今夜我有些事想同你大哥商量。”沈昱骁放柔语气同谢音道,难得耐着性子哄小姑娘。 “好罢,沈哥哥可不能诓我。” “一言为定。” 小姑娘就是好哄,谢音得了这句承诺,眉花眼笑的离开了,谢爻在不远处饮下最后一杯酒,耳力敏锐将三人的对话听了去,显然,两人小别过后情更浓,正欲打发了众人独处说说私房话呢。 正在他为如何不着痕迹地当好一只电灯泡发愁时,谢砚遥遥道:“九叔也一道儿回须臾园罢?” 68.魂魄交易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作为读者,谢爻自然清楚混血设定乃主角专属待遇,异族血统往往象征着颜值高战力强各项技能吊炸天, 鬼族也好魔头也罢,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不开挂如何玩儿……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其实整本书中, 若单论修为战力沈昱骁远不是谢砚的对手,奈何沈公子一手拽着最富裕强盛的东域长乐海, 一手又将谢砚牢牢掌握在股掌之间,成为最大的人生赢家。 “砚儿别怕,”谢爻再次柔声安抚道,广袖一挥,一面铜镜凌空而起落入掌中:“你看, 又不丑, 怕什么。” 谢砚抬眼, 先是九叔温煦的笑容跳入眼帘,而后才是自己苍白惊恐的面容, 汗津津的额头上有一枚未开放的夕莲印记, 血红的,似有若无,在月色下触目惊心。 虽然九叔这般说,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夕莲, 乃鬼域的圣祭图腾。 “九叔你……不会觉得我是异族怪物?”黛蓝的眸子暗潮汹涌,小心翼翼确认道。 谢爻嗤的一声笑了,摇头道:“因为这个?九叔羡慕还来不及呢。”一不小心口快说出了大实话。 “啊?”谢砚不可置信的眨着眼睛望向笑微微的谢爻。 “咳……我的意思是,砚儿你是与众不同的,”谢爻敛了笑,正色道:“只是此事万不可与人说起,以免生了枝节,我也会为你保密。” “九叔当真……” “千真万确,”谢爻抬起手,淡蓝的灵流从指间流向躁动的图腾,将那触目惊心的血红一点点抹去:“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面上的潮红渐渐退去,谢砚的脸颊又恢复冷玉般的白,额角的汗也收住了,体内紊乱躁动的灵流缓缓平息:“多谢九叔,我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继续睡罢,明儿还要早起上路呢。”谢爻拍了拍他的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自有打算。 谢砚依言躺下,安安静静伏在九叔身侧,闭着眼却是睡不着,心绪涌动理不清头绪,既为自身的变化与未知感到不安,为重复数次的噩梦变为现实感到惶恐,又为与九叔守着共同的秘密而欣喜满足。 此时此刻,还好有九叔在……如此想着,他大着胆子,似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往前探,越过衾被缓缓深入,试探着,轻轻抓住对方睡袍的袖口。 谢爻自然是觉察到了,也不点破,少年人惶惶不安的心境他多多少少能理解些,也随他去,可如今的谢爻,只觉察到谢砚对己身世的不安,却没觉出隐藏在平缓水面下的暗潮。 …… 翌日醒来,谢砚额上只余一抹浅淡的印记,不仔细看决发现不了,饶是如此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原书中谢砚因这抹夕莲图腾没少受欺辱排挤。 昨夜睡前已经有所打算,谢爻洗漱罢,看着正收拾行囊的少年背影,笑道:“砚儿,我们在不厌城多留一日如何?” 卷包裹的手顿了顿,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欢喜之色,声音平静无波:“一切全凭九叔安排。” “吃罢早饭,同我去一趟戈蓝边境的忘归林罢。”他身上伤已大好,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也为这侄儿将来做做打算,让他少吃点苦少走些弯路。 饭桌上,谢爻将一本谢家入门心法抛到谢砚怀中,微眯起眼笑道:“限你在抵达忘归林前,将其记下。” 谢砚在谢家身份尴尬饱受欺辱,自然是没人愿意教习他修行,虽平日里他也偷摸学些剑法咒决,却零零散散不成气候,如今夕莲印记浮现,鬼族血脉觉醒,他领悟力胜于寻常人千百倍,不好好栽培真是暴殄天物了。 将书卷握在手中,谢砚只怔愣了片刻,狭长的眸子亮了亮:“侄儿定不负九叔之望。” 忘归林地处戈蓝西南边境,林中灵雾缭绕神木参天,各种灵鸟异兽隐藏其间,是进行灵狩的绝佳之地,只因上古凶鲛玄泽隐栖于此,令许多仙门子弟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取玄泽所织鲛绡制成抹额让谢砚束起,可将夕莲暂时封印。原书中沈昱骁率众修士围剿食人神魂的玄泽,玄泽天性桀骜,即使被囚于锁兽笼中仍不肯屈服于沈昱骁,后谢砚瞧着欢喜才勉强保其一命,作为灵鲛饲养身侧,误打误撞还发现玄泽鲛绡的妙用。 既然已经拿到攻略,自然要占尽先机。 况且,玄泽作为书中后期唯一不肯屈服于沈昱骁主角光环的角色,谢爻对其有莫名的好感。 虽时值西境冬日,不归林仍草木青葱奇花烁灼,皑皑白雪覆盖其上,自成一派奇丽的景致。 “心法可记下了?”白水低飞,御剑这两个时辰谢砚全神贯注默背心法,担心他太入神掉下剑,谢爻还让他一路扯着自己衣角。 “记住了。”谢砚答得毫不忐忑。 跳下剑,白水入鞘,谢爻一把抓住谢砚手腕,明显感觉对方身子一颤,也不往心里去,只当这小侄儿防范心重不喜触碰。四指搭在其脉腕上,灵力渐入,谢砚的修为状况一览无余,他心头微震,这孩子……哪里是记下这么简单,原本散乱无章的灵力凝入脉府,绵绵不绝充盈澎湃,旁人要花数月才能领悟的心法,他两个时辰便融会贯通。 主角光环也不带这么玩儿的!太犯规了! “……很好……”纵然心中山呼海啸,谢爻面上仍不动声色:“待会儿入不归林,千万小心。” 迟疑片刻,谢砚开口:“九叔,我听闻不归林中有玄泽出没,凶险非常。” “怎的,怕了?”谢爻回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四目相对,谢砚摇头。 “我们此番来不归林,就是要取那玄泽的鲛绡,”谢爻将手负在身后,转身继续向前走,语调轻松惬意似郊游:“怕就跟紧我。” 他并非自负,横竖自己死不了,何不来见见世面练练功法顺带刷刷好感呢? 谢砚沉默着跟了上来,半晌轻声道:“侄儿定不会拖后腿。” 谢爻笑而不答,心道,你现在拖我后腿无妨,以后我可是要抱你大腿的。 因沈昱骁活擒玄泽的情节原书整整写了三章,玄泽水陆两栖,谢爻对其出没之地了然于胸。他天生方向感极好,这幅壳子又五感敏锐,即使雾迷山林,他依旧能游刃有余穿梭期间。 周遭草木簌簌而动,阴暗处瞳光闪烁,看似危机四伏却又感觉不到杀意,谢爻正心生疑惑,手上忽然一沉,食指被对方握住,温暖干燥,谢爻笑:“这会儿真怕了?” “是,”谢砚答得理所当然,声音却沉稳淡定:“可否告知侄儿,九叔取玄泽鲛绡有何用?”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谢爻笑,卖了个关子。 拐入密林深处,浓雾渐散,大片赤红的岩石骤然跳入视野,异香弥漫,是玄泽居住的火石林。 凝气敛息,谢爻将手指从对方掌中抽出,紧紧握住剑鞘:“砚儿,你在此等着。” 黛蓝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好。” 谢爻暗念隐身决收敛神识,转身潜入石林。嶙峋的岩壁遮住视线,狭隘的石道曲折蜿蜒,枯红的藤蔓自岩底疯长而出,直蔓延至天顶,让整个火石林形成一个密闭的迷宫。 虽然读过原书,但二次元的描写一旦还原成三次元的景象,置身其中感受相差自不是一点半点,况且谢爻还没无聊到记住一本小说里的迷宫路线。 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谢爻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难不成鬼打墙?可原书中沈昱骁带众修士前往迷宫只是一笔带过……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只半透明的蝴蝶跳入眼帘,在他肩头停驻了片刻又翩然飞起,谢爻恍然,根据寻常小说的套路,迷宫里蝴蝶的设定要么是引路要么是flag,很显然他没得选也不怕死,遂毫不犹疑地跟着蝴蝶走。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了,地上的红土变得越发湿黏,每踏出一步软泥就没至脚踝,他这双苏缎云纹白靴算是彻底废了。转过一处绘有鲛人壁画的石柱,眼前豁然开朗,赤色的湖水延伸至地平线,天空红云翻滚,无数光怪陆离的气泡漂浮于天地间。 谢爻被眼前绮丽的景致震慑住了,还未完全回过神儿来,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颤,周遭的岩壁渐渐变成半透明状,细碎的裂纹爬满整个空间。 原来整个迷宫是幻象!谢爻瞳孔骤缩,白水出鞘的瞬间整个空间已然碎裂,幻象的碎片自四周坠下,密密麻麻扎入他眼中! 69.穿书真相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谢煜的人设可以用「自带绿光」来诠释……当然选择原谅她…… 两年后, 谢夫人为谢煜诞下一女, 取名谢音, 又两年, 谢夫人身患怪病不治身亡, 谢煜痛失爱妻也紧随其后陨落了,谢家二爷谢玄继承家主之位。只可怜不足五岁的谢砚, 在谢家的靠山轰然倒塌, 顶着少爷的名头过着连粗使仆役都不如的日子。 谢砚能全须全尾地活到十五岁,全仰仗歌川沈家娘子暗中帮衬,原书中沈娘子与谢夫人的姐妹情谊被一笔带过, 毕竟这些只是推动攻受情感进展的小铺垫。 而全书中主角光环开得最丧心病狂的沈昱骁, 乃南境朝歌岛沈娘子独子, 日后通过裙带关系夺取东域最富饶的长乐海, 遇仙杀仙遇魔降魔, 最终用自己心爱之人的神魂祭奠神坛…… 简直是……有毛病! 当然, 谢爻如今没闲工夫吐槽这为虐而虐的狗血剧情走向, 待他将一身功法融会贯通破关而出时, 无冬城的莲火祭已经开始了,寻着记忆溯流而上, 没弄错的话, 这一年的莲火祭正是谢砚对沈昱骁动情之初。 ——不厌城葬雪岭再遇, 自此万劫不复。 以上肉麻兮兮的是书中原话, 因为过于矫情,谢爻记得很清楚。不厌城,正是西境戈蓝白家地界,半个月前,谢砚被遣去给白家送莲火祭请柬,按理说几天前就该回来,可白家人已至无冬城,莲火祭都开始两日了仍迟迟不见谢砚人影。 此时的谢砚明面上还是朵乖巧听话的白莲花,绝无办妥事情贪玩不回家的道理,迟迟不归,八成是遇到麻烦了。 谢家众人心中自然有数,只恨不能这小野种死在外面才清净,人人心知肚明绝口不提。 谢爻咂舌,不怪谢家人无情,只怨作者偷懒人设太单一,嗯,人设单一点也好,容易揣摩也不妨碍他尽早完成任务。 只要赶在沈昱骁之前找到谢砚…… …… 葬雪岭风水险恶磁场诡异,置身于此会使修者灵脉凝滞阻塞,狩魂的修士皆绕道而行,能避则避,原书中并无说明,年仅十五岁修为青涩的谢砚为何会在回无冬城的路上特意绕路来此。 谢爻纵身下剑,白水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生涩,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感到诧异,看来他的魂儿与谢爻这幅壳子已经融合得天衣无缝了。 谢爻的修为在整本书中虽无法跻身前十,却也是修真界的佼佼者,饶是如此,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谢爻仍不敢掉以轻心。 四周寂寂无声,进入葬雪岭地界后,所有声响截然而止,周遭浓雾弥漫,行走其间入坠纯白幻境。 握住剑鞘的手骨节泛白,全身灵力汇于掌中,谢爻清楚,葬雪岭虽地处戈蓝白家范围内,却是鬼域与人界的交界地带,幻雪兽隐匿其间,伺机吞噬误闯禁地者的魂灵。 一阵极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际,似风拂起沙粒,谢爻目光一沉,聚满灵力的手利落抬起,凛冽剑意划破浓雾,数声嘶鸣响彻山岭,三只通体雪白的幻雪兽应声倒下。 谢爻怔了怔,指尖抚过滴血未沾的白水剑,此时心绪纷杂一言难尽。 真是……莫名……有点爽啊…… 爽归爽,谢爻还是觉得有点坑,他虽知谢砚被困于此,却不知其具体方位,书中更没写沈昱骁是如何将其救出的,难道一切全靠蒙?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被剑意划开的浓雾聚拢成团渐渐散去,视线清明,被糊住的五感也倏忽变得灵敏,谢爻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心道主角果然是主角,眼前交错纵横的灵轨,可不就是谢砚留下的引路阵么。 这小子倒挺机灵留了条后路,是担心万一遭遇不测,他的小情郎沈昱骁无处寻人罢? 谢爻笑,可惜了,此番来救你的不是那小情郎,而是九叔我。 他打了个响指,隐于浓雾下的灵轨渐渐清晰,谢爻再不敢耽搁,沿着轨迹疾步奔走,行了半刻钟,灵轨尽头是一汪冰湖,无波无澜,死寂一片。 不祥的预感…… 谢爻想起来了,原书中沈昱骁将谢砚从葬雪岭中救出时,双方都湿身了……因此还有一场香艳的干柴烈火渡灵气戏码…… 由此逆推,谢砚该不会是沉入了湖底…… “……”麻烦作者在写书的时候考虑一下角色*情节推动的实现难度,谢谢。 深吸一口气,谢爻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一头扎进冰湖里…… 混着冰渣子的湖水呛进肺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谢爻在一片血珊瑚群中发现失去意识的谢砚。 血珊瑚浑身是勾刺儿,有微毒,被扎破能致幻,他顾不上那么许多,俯身下潜,胡乱抄起谢砚的胳膊将他拽出珊瑚群,落水之人格外的沉,好在谢砚自小吃不饱瘦得一副皮包骨,谢爻轻轻松松便将其拖上了岸。 身上湿透了,寒意渗到骨子里,谢爻冻得上牙直磕下牙,回望双目轻阖不省人事的谢砚,见对方睫毛上水珠子已结成冰粒,冷玉似的面颊泛起一抹病态的红,薄唇紧闭苍白中泛着黑紫,顿时心头微沉,将双指覆于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越蹙越深—— 灵脉凝滞,气息渐弱,连神识也虚弱得难以查探。 不会吧……好歹也是主角,难道被自己耽搁了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谢爻有些慌了,按理说他比沈昱骁来得还早一步,不至于……踌躇之际,抬眼瞧见不远处有一岩洞半隐于雪臾花丛中,心下便有了主意。 …… 以雪臾花藤为薪,灵焰为引,篝火噼啪作响,岩洞变成了一个温暖密闭的空间,将彻骨的寒意与浓黑的夜色隔绝在外。 火苗跳动,映在岩壁上的影子轻微摇晃,谢爻伸手去解对方湿濡衣带的动作顿了顿—— 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正和原书中沈昱骁的举动一模一样了么? 干柴烈火,引渡灵气…… 谢爻咂舌,算了算了,救人要紧,赶紧将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抛却九霄云外……自己不是沈昱骁,即使所作所为相似意味却全然不同的,有了这层觉悟,他手上的动作利索许多,三下五除二便将谢砚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 火光灼灼,谢爻的目光掠过少年人轻阖的双目,狭长清淡的轮廓微微上挑,浓长的睫毛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薄唇紧闭,因温度回暖稍稍有了些血色,正是浅淡的红,几缕乌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衬得沉睡之人越发肤白似雪,冷似玉。 谢砚作为万人迷受君的设定,自然是全书的颜值担当,清潋出尘,绝世无双。 说白了,就是人人看到都惦记,无论男女,老少皆宜。或许是为了突出小攻沈昱骁独具慧眼,也为谢砚之后的黑化做铺垫,少年时的他不怎么受待见,万人迷光环还在待机中,处处招人欺负凌*辱,成长环境悲凄可叹,而欺辱他之人多姓谢,后期又以谢爻最甚,甚至还做出拿烙铁在他胸前烫下灵奴印的丧心病狂之事…… 以至于后期沈昱骁为心爱之人复仇,将谢爻抓来处以灵迟之刑,还将其神魂碾碎做成药引为谢砚修复受损的魂脉…… 思及此,谢爻打了个寒颤,目光顺着对方颈项的轮廓下移,瓷白单薄的胸口微微起伏,根根肋骨尽显,正是一副皮包骨头的可怜鬼模样,好在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烙印,他暂时松了口气……还好穿得早,不然好感度难刷任务难度增加不说,灵迟之刑神魂被捏碎的滋味他可不想了解…… 将双指覆于对方眉心,谢爻将灵力一点点渡入对方体内,极耐心细致地梳理谢砚紊乱虚弱的神识,一个时辰后,指尖光晕渐淡,他自己反倒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因与篝火挨得极近,谢爻身上的衣物已然干透,方才又消耗大量灵力,顿时有些犯困,火光影影绰绰,岩洞内温暖如春,他挨着岩壁不知不觉迷糊起来。 “九叔……?” 低哑的声音游曳于梦境的边缘,神志凝滞片刻,瞬间清明。 谢爻猛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黛蓝色的细长眼眸雾色涟涟,不可置信地望向谢爻。 “嗯……”火光跳动,谢爻目光闪烁移开视线,望向架在火上烘烤的衣物:“先把衣服穿上罢。” “……?”细长的眸子眨了眨,雾色渐褪,瓷白的面孔瞬间红透了:“侄儿失礼了。” 谢砚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与长辈说话…… 谢煜的人设可以用「自带绿光」来诠释……当然选择原谅她…… 两年后,谢夫人为谢煜诞下一女,取名谢音,又两年,谢夫人身患怪病不治身亡,谢煜痛失爱妻也紧随其后陨落了,谢家二爷谢玄继承家主之位。只可怜不足五岁的谢砚,在谢家的靠山轰然倒塌,顶着少爷的名头过着连粗使仆役都不如的日子。 谢砚能全须全尾地活到十五岁,全仰仗歌川沈家娘子暗中帮衬,原书中沈娘子与谢夫人的姐妹情谊被一笔带过,毕竟这些只是推动攻受情感进展的小铺垫。 70.雪庐相守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作为灵魂, 还能感觉到冷, 感觉到寂寞, 这一点可以说是相当讨厌的了。 他生前躺过的病床, 如今住进了一个姑娘, 姑娘作息很规律,每天护士熄灯后,她就偷偷躲在被子里码字, 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 局促漫长, 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鬼魂, 看姑娘写书, 是谢遥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 美中不足的是,姑娘这书里的两主角都是男的, 两个男主相爱了。 嗯, 披着伪修仙的壳子,实则狗血恋爱耽美文,估计还是有肉有虐那种…… 谢遥作为一个直男,自然没看过类似的小说, 抱着消遣的好奇心,他每天准时飘进散发着阳光洁净味儿的被子里, 捱在姑娘的笔记本旁, 一章章漫不经心地看了下来。 越往下看, 谢遥越是无语,撇开男主间狗血香艳的感情戏不谈,这本书的三观实在是太歪了,歪到连鬼都忍不了。 “姑娘,两个男人相爱相杀没问题,可凭啥膈应女配,男主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了三观基本法啊。” 谢遥对着泛着冷光的笔记本屏幕叹了口气,他知道,姑娘听不到他的谴责。 “而且,这个叫谢砚的男主,万人迷光环开得有些过分了吧。 ” “你不是还没定下书名么,干脆叫《人人都想睡谢砚》得了……” 姑娘码字的手顿了顿,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觉着今夜特别冷,冻到骨子里去。 谢遥忙收敛了情绪,缩了缩灵体继续百无聊赖地默默盯着屏幕。 今天这一章应该算是整本书的高潮,万人迷受谢砚黑化了,险些杀了自己的妻子,也正是攻的妹妹沈芜汐;小攻沈昱骁更不是什么好鸟,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成为东域越良宋氏家主,掌管最富饶的长乐海,临了临了竟背着结发妻子与谢砚相爱相杀还准备啪啪…… 嗯,不出意外的话,谢遥揣测姑娘今晚就要写男主们的第一场啪啪戏……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狗男男,令人发指。 对这场黑化啪啪戏份谢遥一点儿都不期待,两个男人啪有啥好看的……况且,他一向对啪啪之事兴致寥寥,活着的时候和朋友一起撸片,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稳如雕像,最后把所有人都熬得跑了卫生间,自己则一张圆寂脸默默退出视频播放…… 在他眼里,看爱情动作片和看第九套广播体操没什么区别,都是循环往复的运动…… 白色的帘子晃了晃,谢遥和姑娘都没有察觉,明晃晃的雪光自窗外蔓延而来。 敲击键盘的声音截然而止,被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时间凝固了。 “这书好看?”清淡的香气弥漫而来,语调微微上扬。 “凑合,”谢遥脱口而出,旋即愣住了,一阵心悸,声音都是颤抖的:”灵体?” 对方笑了:“非也,来接你的。” 谢遥从被子里飘了出来,白色的帘子随风摇曳,一屋细碎的雪光,身着素衣的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形容。 “多谢,那赶紧上路吧。”谢遥松了口气,终于等到接他去投胎的鬼差了,作为灵体被禁锢在病房的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女子微微抬起下巴,薄唇轻启,确认似的喃喃道:“谢遥?” “正是” “男?” “……对。”谢遥问心无愧,他可没去过泰国…… “直的?” “……很直。”扪心自问,他可是第一次看耽美小说,而且纯属因为好奇和打发时间。 “性冷淡?” 空气凝固了数秒,谢遥嘴角抽了抽:“……拒绝回答。” “童子之身?” “……暂时还是。” “哦~未开封就入土,可惜了。” “……” 他是没料到,人死后这么没隐私权,办事的鬼差讲话这么直白。 女子又笑了,语气十分愉悦:“很好。” 谢遥的灵体颤了颤,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心中虽十分不愉快,面上却强做淡定:“所以,我可以上路了么?” 女子扬眉,似笑非笑看向谢遥:“你有所不知,现在是摇号投胎制,你没号罢?横竖要等,你且先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做得好我给你插个队挑个好胎,如何?” 摇号投胎?谢遥警惕地看着女子,缓缓开口:“我怎么信得过你?” “你没得选啊。” “……”说得很有道理谢遥无言以对。 女子不理会对方的猜忌,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会安排你穿到书里,你要做的也很简单,逆原作剧情而行,拆散主角就成。” “……”穿书谢遥是听过的,可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要逆着剧情走棒打鸳鸯…… 太阳穴跳了跳,谢遥忐忑开口道:“请问……是哪本书?” 女子笑吟吟的,却让谢遥毛骨悚然,她抬了抬下巴:“喏~就是你方才看的那一本。”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谢遥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穿到一本两个男人虐恋情深其他人物都是炮灰的狗血耽美文里啊! 女子笑眯眯地歪着脑袋,饶有兴味道:“你刚看完,印象深,何必舍近求远。” “……我想做选择题谢谢。” “选择题?抱歉,那是不存在的,”也不见如何动作,女子就移至他近前,辰砂色的眸子里笑意盈盈:“你可知,现在的IP价格水涨船高,挑三拣四就太任性了。” “再如何不济,总好过被困于此终日无所事事,你也很怀念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滋味了罢?”女子一语戳中谢遥的要害,十分精准。 谢遥动摇了,他迎上女子的视线,直言不讳:“真的只要拆散那对狗男男就成?” 女子唇角勾了勾:“绝无虚言,至于如何拆,结局如何,全凭你意。” 顿了顿又补充道:“啊对,直接杀了他们这种作弊的法子可不算哟。” 谢遥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似地做了个呼气的动作,沉声道:“一言为定。” 话音未落寒风四起,桌上的病例本哗啦啦翻飞不息,耀眼的雪光汹涌而至,刺得谢遥睁不开眼睛,身体比纸屑更轻盈,被风扬起无依无靠,铺天盖地的白光中女子隐隐朝他莞尔一笑。 “等我闲下来,去找你。” 强烈的白光渗进灵体,谢遥感觉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软化溶解,他最后朝笑吟吟的女子看了一眼—— “你这鬼差小姐姐工作不饱和呀。” 记忆走马灯般一闪而过,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又转瞬即逝,兵荒马乱的二十一年,作为谢遥的一生截然而止。 他被光亮彻底吞没,隐隐约约,还有一些零碎又陌生的记忆残骸融进灵体…… …… 南境,洛原无冬城。 惊蛰未至,城内参加莲火祭的男男女女已换上了薄衫,无冬城如其名,许多生活于此之人终其一生都未见过落雪。 天色近晚,夜空烟火璀璨,一簇白光穿梭于火树银花间,只消一眨眼便消失于视野之内。 “这不是谢家九爷的剑气么?”一位修者仰头诧异道,九爷在莲火祭之夜如此火急火燎往西北方向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谢九爷谢爻,此时应该还在闭关修行,况且九爷那般吊儿郎当,火烧眉毛都懒得吹一口气的公子哥儿性子,究竟何事能让他如此着急? 越往西北去风越冷,御剑而行的谢爻拢紧薄衫打了个寒颤,后悔出门太急忘了添些衣物。 不急不行,再磨蹭一会儿,原书中沈昱骁就要对谢砚展开第一次“英雄救美”,到时候攻受情投意合天雷勾地火自己再来插一脚,难度系数就大大提升了! 有个词叫防患于未然,让早恋的火苗熄灭得更彻底一些…… 他已披好外袍,打开舱门,便瞧见一对被淋得落汤鸡似的母女,忙道:“外边雨大,请进罢。” 说着挥了挥袖子,桌上的油灯倏忽亮了,映得一室明光灼灼。 姑娘探了探头,瞧见舱内都是些大包小包的货物,怕自己一身雨水浸湿了船舱,略有些迟疑。谢爻看在眼里忙笑道:“无妨,都是些仙器草药,不怕水的。” 年纪稍长得夫人瞧谢爻气度谈吐不凡,低低啊了声:“原来是位道长。” 小姑娘和谢音一般大小,闻言忙睁着杏眼打量谢爻,兴许是第一次见修仙者,又或许看谢爻生得俊俏,小脸蛋微微泛红。 “快快进来罢。”谢爻将母女俩引入舱内,草草收拾了一件空闲的舱房,还为他们备了干净的衣物和用灵力加热好的茶水,母女俩叨谢不止,谢爻客套了几句,便打着哈欠回榻上继续睡了。 折腾了一番,脑中疑神疑鬼的杂念总算清净了,雨声哗啦啦落在水中,谢爻用衾被捂住耳朵,不多时便沉入黑甜。 梦里起了浓雾,嫣红的,遮住了视线。谢爻不知身处何地,在红雾中漫无目的地走,行了许久,忽闻泠泠水声,循声而去,竟是一道瀑布,瀑布的水也是红色的,与周遭红雾融为一体,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是人血,白骨成山,血流成瀑。 雾渐渐散了,谢爻走近,隐约看到血瀑后站着一个身影,欣长挺拔,负手而立,背影熟悉又陌生,方欲走近瞧仔细些,还未来得及看清,一阵异香传来,掩过血海尸山的腐臭味,谢爻蹙眉,这香熟悉的很—— 71.醋精砚儿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不是你想得那样……可即使能发出声音, 谢爻也解释不清楚。 谢砚跪在九叔面前, 浑身淌着水,嘴唇发白眼眶泛红,不知所措地朝对方伸出手,却又僵在半空中, 颤抖不止, 似不敢去触碰。 此刻的谢爻,残破不堪的衣衫被血染红透, 被缠香丝划破的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屋中弥漫着一阵奇异的香气, 是缠香丝枯萎的气息。 方才装哔一时爽,可惜帅不过三秒……如此狼狈惨烈, 在谢砚眼里,九叔还吊着一口气真是奇迹。 “九叔, 为什么?” 声音颤抖得厉害, 谢爻模模糊糊有点无奈, 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把埋进肉里的缠香丝挖出来而已不要误会…… 温暖的灵流轻抚伤口, 谢砚正一点点给他渡灵气。 谢爻稍稍恢复了气力,竭尽全力发出声音, 却如蚊蚋:“砚儿, 帮我把缠香丝挖出来。” 谢砚怔了怔, 方才回过味儿来,面上神色稍缓,如今的他经验尚浅,一时误会也属正常。 “麻药……” “来不及了,尽快处理罢。”谢爻当然怕疼,但比起疼,缠香丝在肉里疯长更让人恶心。 “嗯,九叔忍耐一下。”谢砚咬了咬牙,以灵力化成的刀划破早已血迹斑斑的皮肉,稍稍止住的血再度浸流不止。 谢爻紧闭了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依旧不愿发出呻吟,直将疼往肚子里吞。 谢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眼眶微红着,竭力止住手指的颤抖,极细致的将缠香丝从血肉里一点点剜出来,血从手指淌到肘腕,一滴滴落在地上,脱离肉体的丝线迅速败落化作灰烬。 就在谢爻觉得自己血都要流干了,呼吸渐渐微弱时,疼痛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灵流淌过,柔软的包裹着皮开肉绽的伤处。 天将明时,雨势收了,天却阴沉着,江阔云低,似永远也无法亮透。 看九叔的灵脉渐渐平稳,眸子也有了些光,谢砚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身上的雨水早已干透,如今额角背后浸湿的,是汗。 淡蓝的晨光从窗外漏了进来,谢砚这才看清舱内的情形,血迹斑斑,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刚平息的情绪又翻涌不休,俊美的脸沉冷得骇人。 “砚儿,我有些冷,衾被……”此刻他身上已披着谢砚烘干的外袍,却仍旧冷得发抖。 谢砚瞧了眼榻上血迹斑斑的衾被,将九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侄儿在。” 谢爻此时神志不清,被包裹在融融的暖意中,舒服地朝对方肩窝蹭了蹭。 “抱歉,是我来晚了。”脑海中闪过方才血淋淋的画面,谢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骨节泛白,似有人拿锉刀一下下剜他的心口。 谢爻气若游丝地勾了勾唇角,将笑未笑:“放心,我死不了。” 这可是大实话。 谢砚不置可否,将唇贴在他耳朵上,轻轻的蹭了蹭。 “砚儿,流火剑,没拿到罢?”谢爻看到谢砚那一刻便明白,自己又将剧情搅得一团糟,此刻谢砚应该还在塔中接受灵试,任何理由都不能提前离塔,出现于此,已然犯规。 犯规等于放弃灵试,终生禁止入塔。 “侄儿无用,让九叔失望了。”剑有灵性,能感知得到主人有危险,当时他在无乐塔内,白水剑震颤得厉害,便知九叔有性命之忧,不顾沈昱骁和谢音的劝阻,提前退出灵试,循着灵息赶到此地,接着,眼前便是那副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 错过此次良机,不晓得还有什么机会进入无乐塔,谢爻叹了口气:“不赖你,怪我一时不查,被夜行子盯上了。”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谢爻一时灰心丧气,将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些伤人。 谢砚身子一颤,声音低哑似压抑着怒火:“若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要那剑有何用。” 另一句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若九叔出事了,侄儿怎么办。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半晌,谢爻柔声道:“是九叔胡言乱语,说错话,对不起。” 谢砚垂下头,下巴枕在九叔肩上,摇了摇脑袋。 “让你担心了——”说话间喉咙一阵痒,竟咳出一大口黑血来,洒落在谢砚的袖襟上,谢爻怔愣了片刻,发现身后的谢砚微微颤抖,才抬起手抹了抹唇角:“吐出来,倒舒服多了。” 谢砚收紧手臂,埋头在九叔的衣襟处蹭了蹭,不经意地抹掉眼角的水渍:“以后我定不离九叔半步。” 谢爻嗤的笑了出来,牵扯伤口一阵疼,眉头微蹙:“这像什么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松了口气,觉着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又被搂得暖和了过来,心中安宁,便睡了过去。 流火剑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再次醒来时已入了夜,舱内燃了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侧影,谢爻扫了眼船舱,血渍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换上了洁净完好的衣物。 就着谢砚的手喝了半盏茶,谢爻突然想起昨夜寄宿的母女,急于询问不慎被茶水呛到,谢砚拍着他的后背道:“九叔放心,那母女已安然离开,我给了她们些银子。” 当时他看到一对穿着九叔衣服的女子从船内舱走出来,心中震惊,待母女与他解释后才稍稍释怀。 谢爻点头,放下心来,却见谢砚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隐忍神情,忙问因由。 谢砚迟疑片刻,狭眸深垂,从齿关挤出沉冷的声音:“对九叔行凌*辱之事的人,侄儿定将其挫骨扬灰。” 一字一句,凛冽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凌*辱之事?” “夜行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这张清冷淡漠的脸何曾出现过如此浓烈的情绪,瞧得谢爻有些恍惚。 怔愣了片刻,他瞧见自己手腕脚腕残留着缠香丝暗红的勒痕,终于回过味儿来……夜行子素以采阳精臭名昭著,加上先前被误会为自尽未遂……实在有点儿像被糟蹋的姑娘,顿时觉得滑稽,失笑道:“你呀……想什么呢……我并没有被他凌*辱,倒是夜行子被我重伤了呢~” 谢砚闻言蓦然抬起脸,双眸都亮了:“当真?” 谢爻抬手拍了拍他脑门:“混小子,你九叔我像是被霸王硬上弓之辈么?” 兴许是他用词太过直白,谢砚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侄儿还以为……” “混账,瞎想什么。”谢爻真觉得又气又好笑,气他在侄儿的印象里这么羸弱,笑对方对自己也算得上有情有义十分够意思了。 …… 以鬼血做药引,又日夜以灵气相渡,谢爻躺了两日便恢复了大半。 刚开始谢砚还只是割破手指朝汤药里滴几滴血,后来越发放肆,将割破的手举到九叔唇边,用一种期待又欢喜的眼神盯着他……盯着他…… 谢爻怔了怔,看着殷红的血汩汩往外冒,不知所措。 “新鲜的,疗伤效果会更好。”谢砚平静无波的说出这句话,便将染血的手指涂到九叔唇上。 “……”谢爻被他逼得开了口,试探性地含住修长的手指,谢砚的血毫无腥气,甚至是甜的,初入口有种草木的清香,回味却近似于鲜乳的馥郁。 平心而论,挺好喝。 谢砚也很安分,手指探入九叔口中就不敢妄动了,任对方很克制的吸允,移开眼,浓长的睫毛簌簌垂下,黛蓝的眸子落在深深浅浅的阴影里。 鬼血下肚不到一个时辰,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两个时辰便愈合得差不多了。 谢爻总算明白沈昱骁为何要将谢砚拴在身侧不肯撒手,赏心悦目的脸,逆天开挂的武力值,滋味甜美可疗伤解毒的血,看似淡漠清冷实则有情有义的性子,沉稳牢靠知恩图报的性格……堪称完美。 每次食用完鬼血,谢爻就替对方仔仔细细的包扎伤口,觉得温暖的同时心中很是愧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沈昱骁一样,以谢砚的血作为疗伤的药。 鬼血养人,却不能常喝,谢爻害怕自己上瘾,而谢砚巴不得他上瘾。 船顺水而行,谢爻伤愈的同时,也抵达了长乐城。名不见经传的洛以欢锋芒初露,获得灵试第一的事儿,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被编成了话本故事。 比起初露锋芒的新秀,众人更关心的,其实是灵试第一者能娶到宋家大小姐这消息。就在众人纷纷羡慕洛公子一朝夺冠,从此便能坐拥长乐海时,他,应该说是她,消失了。 于是,传奇又添了一层传奇的色彩,无人猜得透洛以欢的身份。 “预料之中的事儿。”谢爻在街市买了把鲛骨扇,装模作样地往掌心一敲,煞有介事道。 “为何。”午后湿热,众人都一头一脸的汗,唯独谢砚依旧清冷干净,抹额随微风而动,抖落草木的沉香,是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清凉。 “宋家怎容一女子做他们乘龙快婿?”嘴上虽那样说,谢爻认为洛以欢消失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bug,这种碾压主角光环的存在,怎么可能长久?再说,宋大小姐是要嫁给挂哔沈昱骁的。 顿了顿,唇角扬起:“说不定,会让名列第二的沈小公子顶替呢。” 72.最终章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与他隐忍的失落不同,谢音倒是春风得意:“九叔九叔, 音儿拿了第三!” 这一点谢爻也没料到,小姑娘竟如此有出息, 此番谢家夺了第二第三,该威风大振了:“我们家音儿厉害了,来,想要什么告诉九叔, 九叔都答应你。” 谢爻眉花眼笑的,面上阴霾尽散, 谢砚方稍稍松了口气。 “当真?”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谢爻。 “绝无虚言。”谢爻心想,这姑娘的愿望定同沈昱骁那小子有关。 音儿咬了咬下唇,娇羞地垂下眼,手不自觉地拽住衣角:“九叔可否……请洛公子吃顿饭?” “洛公子?”和预想的结果差距太大,谢爻一时有些懵。 谢音点了点头, 面上已染了淡淡的绯色:“正是……此次魂狩夺冠者洛以欢公子,没有他的相助, 音儿怕是拿不到第三的。” 原来如此,谢爻沉吟片刻道:“好罢, 九叔试一试,只从未听闻修真界有个洛家, 怕是散修, 他肯不肯赏脸九叔就不敢保证了。” “谢九叔!”谢音笑得合不拢嘴, 都快甜成糖人儿了。 谢爻唏嘘,沈昱骁未免也太惨了,未挤进前三甲不说,原书中对他最痴情的谢音也移情别恋了,真是……太解气了。 当然,重点还是,谢砚对他似也全无动心,谢爻顿时觉得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自己不久就能功成身退去安心投好胎了。 只是当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洛以欢,让他有些不放心…… 待谢音走后,谢爻敛了笑:“砚儿,这个洛公子……你认为如何?” 谢砚沉吟片刻摇头:“此前并未听过此人,这几日,他确实帮了音儿不少。” “只帮音儿一人?”谢爻蹙眉。 “是,”谢砚似想起什么,抬起眼沉声道:“不过,九叔先前也见过此人。” “嗯?” “长乐城,清欢楼。” 清欢楼,正是他们来到长乐城第一日下的馆子,那时……谢爻想起来了:“临窗那位白衣公子?” “正是。”黛蓝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谢砚对九叔还记挂着临窗白衣公子这件事,耿耿于怀。 谢爻自然察觉不到侄儿这微妙的情绪,咂舌道:“你们……难道就没发觉她是姑娘么?” 原来女扮男装瞒天过海这一招……在书中戏里的世界确实行得通啊…… “侄儿并未察觉。”谢砚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倒也吃了一惊。 “……” 长乐渊狩魂结束后,未跻身前二十的修士就该卷铺盖走人,前二十者五日后进入无乐塔继续参试,是荣耀也是挑战,毕竟每次灵试都有世家子弟葬身无乐塔。 谢爻亲自往洛以欢的客房送去拜帖,如他所料,对方根本不理睬,只差信灵送了句话出来,她帮谢音存粹因为顺手而已,无需客气。 热脸贴了冷屁股,谢爻并不生气,只是苦恼如何与满怀期待的音儿交代…… ”侄儿去同音儿说罢。”谢砚自然晓得九叔愁什么,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主动开口。 谢爻怔了怔,旋即莞尔:“也好。” 他自然晓得这是谢砚不动声色的善意,顿了顿又到:“对了,今夜练完剑,过来找我罢。”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好!” …… 天在水乃东域仙酒,要想喝到,只能去长乐坊。 亥时一刻,谢爻刚沐浴罢,便听到极克制的叩门声,边披上中衣边应道:“进来罢。” 谢砚推门,就瞧见九叔衣襟半敞的模样,从锁骨到胸口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微红,呼吸一滞,话到嘴边忙咽了下去,喉结滑动。 “你坐一坐,稍等片刻就好,”谢爻自然没在意对方的视线,不慌不忙系上衣带:“洛公子那事,你同音儿讲了?” “嗯,音儿倒没有太大反应。”谢砚回过神来,云淡风轻应道,坐下来喝了口冷茶。 谢爻披上外袍,啧了啧:“丫头大了,心思难猜透。” 顿了顿,笑:“还是砚儿你,让九叔放心。” 屋中烛火晃了晃,映得谢砚神色模糊,嘴唇微动,终究没言语。 御剑出了长乐宫,深夜的海面上渔火似流萤,谢砚站在九叔身后,迟疑片刻,朝他捱了捱。 “砚儿,可否求你帮九叔一个忙?”正好借御剑之机,提无乐塔取剑之事,自然,不能直说那是他的剑,否则就解释不清楚了。 “九叔请说。”谢砚毫不迟疑。 “嗯,无乐塔顶封印着一把上古凶剑,流火。”谢爻趁故作漫不经心道。 “九叔是让我把剑取回来?”流火剑,传说中的魑魅之剑,凶邪异常,能吞噬人的神魂。 “没错,”谢爻语气淡淡的,在夜晚的海风里给人一种冰冷又笃定的错觉:“流火虽为上古凶剑,若是你的话,可取得。” “好,此番我定不让九叔失望了。”谢砚一字一字道,极为郑重,早已下定决心,若取不回剑,便没脸活着回来见九叔。 “嗯,九叔信你。”谢爻打心里认为谢砚不会失败,他的剑,总该是他的。 只不过他没料到谢砚答应得这么干脆,连因由都不问,谢爻准备的一堆歪理烂在肚子里没处说。 行了半个时辰,百米之下街市灯火如昼,好不容易寻了个僻静处飞身下剑,两人慢悠悠地挤进夜市人潮中:“砚儿,你跟紧,可别丢了。” 说着还像牵小孩般拉过他的袖子,谢砚怔了怔,唇角微扬:“九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过了子时,你便十六了。”谢爻笑微微地转过头,正好此刻他们头顶炸开一朵烟火,斑斓流光映在面上:“正好,可以做坏事了。” 谢砚呼吸一滞,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这张脸,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不止。面上火烧火燎的,幸好这夜烟火繁华,流光掩盖了他脸颊的红晕。 谢爻说的坏事,自然是上长乐坊,看美人,喝酒。 因为他自身……的缘故,去这种地方最多好奇瞅瞅然后买几坛子天在水,可正处于年少血气方刚的谢砚就不好说了,如果他真想尝尝姑娘的滋味,谢爻也是不反对的,应该说如此对他更有利,进一步扳直了…… “这便是,九叔说的坏事么?”叔侄俩站在长乐坊门口,阵阵香风熏来,让人有些飘飘然,谢砚却一脸云淡风轻事不关己。 “咳……天在水,只有长乐坊有售。”被侄儿这么一问,谢爻反倒不好意思了。 谢砚淡淡的看了眼纸醉金迷的长乐坊,淡淡的看了眼九叔,淡淡的开口:“嗯,九叔稍等,侄儿去取。” “我与你一道儿……” “此等小事侄儿来办便好。”此时的谢砚一改往日恭敬乖巧的形容,语气里有一丝不容置喙的霸道。 四目相对,狭眸惊起一丝波澜,黛蓝的深处似有暗潮汹涌,谢爻莫名打了个寒颤:“可是银子……” “侄儿身上有。” “……”这小子难不成有备而来?思及此,瞬间恍然,笑道:“得了得了,你去罢,九叔找个茶馆等你。” 心中好笑,看来这侄儿是想做坏事了呢。 将迟疑的话语吞回肚里,谢爻扬了扬嘴角,挽了个温和的笑。这大晚上的谢砚如何弄来糖葫芦,谢爻心中有数,白日里,沈昱骁说要去给沈芜汐买糖葫芦的话他可没忘。 这小子总不会大半夜的去姑娘家闺房借糖葫芦吧…… 这沈芜汐,正是沈昱骁最疼爱的妹妹,原书后期黑化的谢砚为让沈昱骁疼心,将沈芜汐骗到手成了亲,却终日不闻不问深闺冷落,这沈小姐可以说也是个炮灰悲剧的典型。 “这药有些苦,九叔忍一忍。”说着便将食盘放在榻上,端起药汁凑到谢爻唇边。 “我自己喝就成……”此刻谢爻有种奇异的错觉,被对方如此照顾着自己更像晚辈。 他怕苦是实话,从谢砚手中拿过药碗便一股脑儿灌下,憋着呼吸生怕舌头觉出苦味来,好不容易见了底,才重重的换了一口气,苦味未散,舌尖便尝到了清凉的甜。 “……”瞧九叔喝光了药,谢砚忙捡了枚蜜海棠抵在其唇边,也不言语,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小心又期待的形容。 四目相对,谢爻直觉那双狭长的黛眸似暗潮汹涌的寒潭,隐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怕是自己身子虚加上没休息好产生了错觉,迟疑片刻,终于张开了嘴,裹满饴糖的山楂立刻被送了进来,舌尖似还碰到了对方的指腹,沾了糖,也是甜甜的。 蜜海棠含在口中,初是清凉缠绵的甜,轻轻一咬冰皮脆响,淡淡的酸味弥漫,酸甜不腻,倒是比谢爻先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要美味。 谢砚这才垂下眸,将沾了糖的手指在掌心微不可察地蹭了蹭。 咽下蜜海棠,谢爻笑道:“行了,这回你总该去睡了罢?” 谢砚点了点头,将空药碗和剩余的糖葫芦放置在桌案上,踌躇片刻抬眼开口道:“侄儿可以在九叔房中睡么?” 谢爻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定是担心自己伤口恶化才不愿离去,遂笑微微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了。” 此时的谢砚到底是个少年人,虽常年一副沉静克制的形容,偶尔不经意也会露出些微真实的情绪,他眼底的失落没逃过谢爻的眼睛:“这样,你留下也成,但是得答应九叔一个条件。” 狭长的眸子亮了亮,扬起头等待九叔吩咐。 “不许像方才那样趴着睡,到榻上来,不介意罢?” 谢砚身子明显一颤:“那九叔你……” 谢爻笑:“床这么宽敞,怕什么。”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以前带外地的朋友回宿舍借住,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不到一米宽的床上,还是大夏天,热出一身汗,比起现在的条件要恶劣多了。 看谢砚仍站在原处无动于衷,一副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谢爻恍然大悟,是了,谢砚清冷疏淡的性子最讨厌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愿和自己挤一张床,忙打了个圆场:“九叔说笑的,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罢,午饭前还能睡一睡。” “嗯” 谢砚终于不再磨蹭,端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屋中恢复了安静,谢爻躺在床上,嘴里残余着蜜海棠清冷的甜,身上的伤似乎也没这么疼了。晨光透过窗纸漫入屋中,他以手覆盖双眼遮住光线,真正接触下来,他发觉谢砚那样冷淡清疏的性子倒不讨人厌,反正他不膈应。 且谢砚与沈昱骁的关系似乎也没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横竖棒打鸳鸯这种事他没做过,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呗…… 这般想着,谢爻终于有了些睡意,意识缥缈游离之际,鼻间忽而嗅到一阵清淡的草木香,混着新浴后的暖湿气,他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黛蓝的狭眸。 近在咫尺,相对而视。 小小的身子缩在榻边:“九叔放心,我沐浴过了。” 谢爻无语,原来方才这孩子出去,不是因为讨厌与他‘同塌而眠’,而是怕自己嫌弃沐浴去了。 想不通,先前剧本不对也就算了,现在连人设都歪了,清冷禁欲洁癖的大魔头谢砚会和别人睡一张床么?会么?先前谢爻甚至还揣测过若是谢砚真和沈昱骁啪啪啪了,完事后说不定都要分床睡,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妻子沈芜汐了…… 谢爻朝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片空间:“睡进来些,仔细别掉下去。” “好……”谢砚向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不再动弹,两人距离只有一寸。 因为胸口有伤,谢爻无法侧卧只能平躺,局促的睁着眼瞪了一会儿藕色帷帐,不多时窗外鸟鸣四起,也渐渐乏了;谢砚则面朝里侧着,一上榻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朦胧中,似有一股温暖的灵力从伤口处缓缓流入,所有的疼痛骤然消失,谢爻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午饭时,有人轻声叩门,见久无人应,便擅自推门而入,瞧见屋中光景呆立半晌,才急急甩袖离去,砰的一声,连门都未掩严实。 谢砚太阳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起身关门,再回到榻上时,瞧九叔正睁眼看着他,似笑非笑:“砚儿,你和沈小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谢砚面上无波无澜,淡淡摇头:“沈兄性格如此,九叔不要往心里去。” 这一闹,谢爻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子,发觉胸口的伤也不大疼了,笑道:“这次我们也多亏了沈小公子搭救,回到无冬城后得好好答谢沈家才是。” 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没想到沈公子小小年纪,竟能独闯葬雪岭绞杀双生噬雪姬,当真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呐。” 谢爻一直以为,是挂哔男主沈昱骁受谢砚之托进入葬雪岭将他救出的。 谢砚神色微沉,移开视线:“沈兄对我多有照拂,是个可信任之人。” 闻言,谢爻微微诧异,等等,这句话怎么有点儿像……发好人卡?他心里一高兴,便感慨万千,所以说这男人间的爱情,就是经不起考验啊…… …… 因为养伤,叔侄俩还要在不厌城多耽搁两日,沈家似有要紧事务,沈昱骁和沈芜汐便先行一步往南边赶。 临别时谢爻已能下地,在客栈张罗了一桌酒席为沈家兄妹饯行,以茶代酒,寒暄客套一番,整餐饭只有沈芜汐吃得心无旁骛,谢爻大伤未愈只能吃流食,另外两人各怀心事胃口了了。 谢爻对着面前那碗白粥发愁,清汤寡水已经三日了,饿倒是不饿,一肚子的米汤,只寡得眼睛发花。 谢砚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说吃好了,要出门一趟买些东西,谢爻以为他与情郎分别心情郁结,想买些个小物件赠予对方寄托相思,也不多问便由他去,早恋宜疏不宜堵,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谢砚便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三只青花瓷碗儿,端端正正的送到众人面前,对九叔淡淡说了句:“甜的。” 怔了怔,谢爻瞧了眼瓷碗里莹白如玉的一汪儿,才稍稍回过味来,这侄儿原是看他喝白粥可怜,替他买好消化又味美的冰酥酪去了。 “砚儿,多谢了。”谢爻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尾的笑纹如涟漪荡了开来,谢砚立刻垂下眼帘。 “阿砚,我不吃甜食。”沈昱骁本就绷着一张脸,如今面色更阴沉了,说话间已将冰酥酪移到谢砚面前。 “哦” 谢砚淡然的应了声,毫无情绪,转眼又将冰酥酪端与九叔。 “……”沈昱骁脸彻底黑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兄长,这很好吃的,你不尝尝亏了。”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的沈芜汐笑盈盈道,哪里觉察到饭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 “行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昱骁将不快转移到妹妹身上,语气不甚友好,配上他微曲的鬓发和深刻的五官,就显得更凶了。 沈芜汐热脸贴了冷屁股,委屈的撇了撇嘴,埋头用勺子挖瓷碗边儿的酥酪 。 “砚儿,这碗给姑娘吃罢,”谢爻笑,待谢砚点头答应,他才将瓷碗放到沈芜汐面前:“沈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多买些留着路上吃。” 心中好笑,少年人就是沉不住气,跟我较啥劲啊…… “这几日多谢二位照料,天色不早了,沈公子路上务必小心。”谢爻笑得春风和煦,看在沈昱骁眼里却凛冽如刀。 …… 这几日谢砚一直赖在九叔屋中不走了,日日与谢爻同榻而眠,他睡觉规矩又不占地儿,还能把衾被捂暖和,谢爻自然不讨厌。 这日夜半,谢爻从梦魇中惊醒,忽觉不对劲,睡于一旁的少年呼吸深重眉头深蹙,额角浸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瓷白的脸颊潮红一片,借着月光,谢爻瞧见对方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显出一抹血红的图腾,心中咯噔一跳:“砚儿,怎么了?” “对不起,吵到九叔了,”谢砚半睁着双眼,忙用手捂住额头,声音发抖,正是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模样:“我到外边去睡。” 说着正欲起身披衣离开,被谢爻一把抓住衣摆:“砚儿,此事……从何时开始?” 他万没想到,两年后的情节,居然提前出现了…… 如今尚只有他一人晓得谢砚身上的鬼族血脉,这孩子本性不坏,原书中会黑化,完全是因为饱受欺凌,又被沈昱骁不负责任地玩弄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自己穿书一朝,完成主线任务的同时多多少少努力一把护他周全,权当消遣。 正当他想得入神之际,一阵妖冶的香气飘来,谢爻瞳孔骤缩,即刻敛气凝神,循着香气潜入人群。 书中有提到过,夜行子通人鬼两界,喜出没烟花之地,专吸食童男子阳精以修行,身带妖香行踪诡异,谢爻没记错的话,前期没觉醒的谢砚差点遭夜行子毒手,亏得沈昱骁出手相救才保住童子身…… 槽点不吐也罢,如若夜行子此番出现,谢砚就危险了,毕竟他是全书颜值担当,夜行子最喜貌美男子…… 73.番外养孩记(一) 防盗章,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 否则要等24小时 纵然沈昱骁已经压低声音, 谢爻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唏嘘, 即使谢砚被谢家欺负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当着谢家长辈的面儿讲也不妥当吧?这男主还真是对得起自负狂妄的人设呢。 “沈兄, 我并未受人欺负。”谢砚蹙眉, 微微侧头似留意九叔的反应。 “……罢了, ”沈昱骁将欲说的话吞回肚里,化作一声长叹:“你无事便好,我只是担心你。” “嗯, 我知道。”谢砚淡声道, 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总给人种敷衍的错觉。 “阿砚,我们好久没好好说会儿话了,我从歌川捎带了点雪梅酒, 今夜一道儿喝罢。” 谢爻心中一跳, 来了来了, 沈昱骁最擅长用把酒夜谈这一招,两人在房中喝喝小酒叙叙话, 喝着喝着指不定就衣带渐宽了。 “可惜了, 我不沾酒。” 闻言,沈昱骁气结, 谢爻大惑不解, 这侄儿昨天不还想拿他的醉花凉解渴么, 还说生辰之夜要与自己喝天在水到天明。 “……阿砚你……茶总喝罢?”沈昱骁强制压住心中的怒火,语气已显得有些不耐了。 “夜里喝得少。”谢砚依旧是淡淡的,凉凉的,好似事不关己。 “……那你看着我喝酒,陪我说说话!”沈昱骁到底年轻,还是一副公子哥儿脾气,哪里碰过这样的钉子,一时气急败坏,醉翁之意不在酒,寻常人都晓得的道理,谢砚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谢砚正欲开口,一句‘明儿还得早起’未来得及说出口—— “对了砚儿,我突然想起,这两日你习的‘折浪式’有几处不对,要不今夜我给你指点指点?”谢爻做出一副凝肃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谢砚侧头,依旧是云淡风轻:“好。” “……” 言简意赅,十分干脆。 谢爻笑微微的转向沈昱骁:“沈公子,你不介意罢?” 沈昱骁额角隐隐现出几根淡蓝色的血管,握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语气也算不上友善:“谢前辈说笑了,今夜应算我叨扰了。” “哪里的话,上次不厌城,也多亏沈公子出手相救,这番恩情谢某定是要还的。” “举手之劳而已,谢前辈言重了。”沈昱骁说的是大实话,他也就帮忙寻了间客栈垫付了些银两而已。 “沈公子太谦虚了,”一番商业互吹后,谢爻笑道:“天也晚了,一路车马劳顿,沈公子早些休息罢。” “……”沈昱骁气得连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 这个理由并不高明,谢砚的剑式精准绝伦,完全挑不出错处,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现在将人扣下了总得有个交代。 “砚儿,这样,你先使一遍‘折浪式’我瞧瞧。”两人行至无冬湖畔的长夏谷,月华清凉,四周寂寂无人,谢爻硬着头皮吩咐道。 “是——”话语方落,木剑出鞘,钝拙的剑刃霎时清光四溢,周遭草木俱动,山鸟惊鸣,剑意轻快肆意灵流内敛沉厚,即使站在一旁谢爻也不禁屏息敛神,完全移不开目光。 虽然谢砚的挥剑之姿赏心悦目,可很明显,这‘折浪式’确实是有两处错误的,谢爻不解,他先前也看过谢砚使此式,精准无比游刃有余,怎么今夜反而犯了如此显而易见的错?难道真如此幸运老天和自己站在一边? “请九叔指点。”黛蓝的眸子在月光下清凉澄透,十分诚恳。 谢爻与他说了一遍错处,待谢砚再使时还是没纠正过来,谢爻只得握着他的手一点点纠正,如此反复十几次,彼此十指相扣脸面相帖,谢砚总算完美无误的使出了‘折浪式’。 谢爻的手心早已汗津津的,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月上中天,早过了子时。 “赶紧回去睡罢,还能歇一会儿,”谢爻与谢砚并肩而行,发现不过短短数月,这孩子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把汗擦了,夜里风冷,当心着凉。” 谢爻话音方落,一方手帕便轻轻压了过来,替他抹掉额角的汗水,他活了二十一年,还未有人对他做过这等……温柔得举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咳……我自己来便好。” 顿时面上火烧火燎的,他自己未察觉,谢砚却将他脸红的样子看了个够。 九叔是,害羞了? 自从穿到谢爻这副身体后,作息十分规律,很久没有熬夜了,方才指点谢砚又是一番体力活,谢爻躺在水温微热的浴盆里,渐渐迷糊起来。 一阵风从回廊处卷进屋中,晚上露水重,浴盆中的水也凉了,谢爻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屋门未关,一地月光洒落,一个人影立在近前,欣长挺拔,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九叔,水凉了,赶紧起来罢。”说罢已送上备好的巾布与睡袍。 谢爻恍恍惚惚的应了,毫不避讳地从水中站起身子,玉白的皮肤湿漉漉的挂满水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模糊又暧昧的光泽。谢爻取过谢砚递来的巾布,不经意间手指相触,谢砚就似被烫着般下意识缩了缩手,谢爻浑然不觉。 “你怎么还没睡?” “不困。” 谢爻心中揣测,怕是沈昱骁来了,今夜又被自己强行拉去练剑,这侄儿情思翻涌难以安寝罢,思及此心中有些愧疚:“砚儿,说实话,你想随沈公子去朝歌岛么?” “侄儿哪也不想去。”谢砚回答得十分笃定。 谢爻点点头,此时已披上睡袍,谢砚伸出手,帮他把微湿的头发拢起,修长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衣领微敞,锁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其实,九叔也不希望你去,”谢爻声音低低的,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旋即又打了个哈哈,眼中满是水光:“晚了,你赶紧回去歇一歇。” 躺在榻上,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发觉谢砚无动于衷,便朝里挪了挪身子:“睡罢。” 对谢爻而言,两个男人同睡一榻,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况且对方还是个少年人,唤他一声九叔。 “好。”谢砚的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他小心翼翼又心满意足地躺在九叔身侧,规规矩矩的,与九叔相对而躺。 谢爻一闭眼就沉入黑甜,谢砚双目炯炯地睁着,夏夜衾被单薄,谢爻贪凉只盖了肚子,四肢都露在了外边。睡袍轻薄若水,漫过谢爻的身子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身体轮廓。 借着月光,谢砚发现九叔嫣红的唇上有一枚小小的痣。 …… 当沈昱骁知晓谢砚随他一道儿去长乐海时,欢喜得险些睡不着,暗自兴奋了一夜,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翌日醒来晓得谢爻也随行,顿时火冒三丈。 他不明白,为何这谢爻总是在他家阿砚的身边阴魂不散。 “九叔,我也要去。”谢音得了消息,哪里肯放过这个既能跟着沈哥哥又能出去玩儿的机会。 “音儿,不许胡闹。”自古长乐海灵试鲜少有女修参与,更何况此时谢音尚未满十四岁。 “大哥急什么,我问九叔又不问你。”小姑娘倔强起来,连兄长都不怕的。 “……” 谢爻笑:“你若真想去,也可以,就是不许惹事。” 他心中自有考量,谢音虽与谢砚同母,因貌似其父又是水灵灵的女孩子,很得谢家人宠爱,自小修习术法在同辈中已是佼佼,应该给她一次在灵试上崭露头角的机会;还有就是,有谢音这吵吵闹闹的小女孩子在,多多少少也能牵制住沈昱骁。 “谢九叔!音儿一定乖乖的。”谢音眉花眼笑,朝谢砚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既然九叔已经答应,谢砚自然无可奈何了。 两日后,一场暴雨刚过,空气潮湿凉爽,一行人向东启程。 从南境洛川到东域越良,马车需要半月余的路程,他们一行三辆马车,沈昱骁自己一辆,谢音姑娘家一辆,谢家叔侄俩一辆。沈昱骁几次三番邀谢砚与他同乘,谢砚都一一婉拒了,好几次谢爻看沈昱骁气得发抖不忍心,就嘱咐谢砚去与他喝几杯茶,自然,他这电灯泡也在场的情况下。 一路上谢爻有种错觉,自己仿若守着自家宝贝白菜的老父亲,生怕图谋不轨的男孩子将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拱了去。 “九叔,我们已到越良地界了。”时值盛夏,东域乃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其中又数越良最繁华,越良长乐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行人皆穿绸饰银,歌楼茶肆林立,十里荷塘画舫,满目荣华。 “听说宋家想借此次灵试,为他家大小姐择夫婿,所以今年特别热闹,”酒楼里人声鼎沸,谢音提高了嗓音兴致勃勃嚷道,看无人感兴趣回应,笑盈盈朝谢砚使坏:“要不大哥你也去试试?” “……” “听闻谢家大小姐虽为美人,修为灵力也鲜有人能及,但性格极强骄纵蛮横,这样的女子,阿砚怕是消受不了的。”沈昱骁如是说道,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 谢爻心中呵呵一笑,说到骄纵蛮横,全书中有谁比得过你呢沈小公子…… “沈公子这话就不对了,惧怕与比自己强大的姑娘结为道侣,这样的男人该是多自卑呢。” 74.番外养孩记(二) 防盗章, 订阅比例大于60%才能正常显示,否则要等24小时  此言一出, 谢音惊奇地睁大眼睛,沈昱骁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只谢砚面上仍维持云淡风轻,风平浪静之下却也是暗潮汹涌。 “没想到谢前辈这般通透。”沈昱骁嘴角抽了抽,若非谢爻是前辈,又是谢砚敬重的九叔, 他早就掀桌而起了。 “能与九叔结为道侣的女子, 真是太幸运了。”谢音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羡之情, 在这本姑娘都被炮灰的书里, 谢爻的观点确实太特别了。 谢爻温和地笑笑:“以后谁能娶到我们家音儿, 才是幸运呢。” 这话虽是哄姑娘的, 也算是说给沈昱骁听的。那位在他口中骄纵蛮横让人吃不消的宋家大小姐宋以洛, 正是原书中他的结发妻子,他也正是凭着裙带关系将最富饶的长乐海握在手中, 成为一方霸主。 音儿红着一张脸, 笑容嫣嫣:“九叔最好了。” 一直默默不语专心吃饭的谢砚端端正正放下碗筷,声音无波无澜:“我吃好了。” 谢爻循声抬起头,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暗潮汹涌的平静, 瞧得他莫名背脊发寒。心中忽然晃过一个荒唐念头, 如若此番灵试谢砚一举夺魁, 娶到宋以洛的人岂不是…… 择婿之事流言而已, 不可全信,此番灵试还是助谢砚崭露头角,顺便拿到他那把上古凶剑为主,不要旁生枝节为妙。 谢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穿书的目的本是棒打鸳鸯扰乱剧情,可这鸳鸯打着打着,他便和谢砚站在同一条船上,不遗余力地护他帮他了。 也许万人迷男主的大腿,让人不知不觉就抱上了…… 会了账,一行人正欲去寻间客栈,谢爻看到一向叽叽喳喳的谢音突然变得愣愣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遂问道:“音儿,怎么了?” 谢音闻言怔了怔,才恍然回过神儿来:“嗯……没事儿。”如此说着,小脸蛋儿刷的一下红透了。 谢爻顺着方才她的视线望去,瞧见一个临窗闲坐的侧影,丰姿神秀容止风流,俨然一个“美公子”,心中好笑,这小丫头上一秒才对沈昱骁倾心,如今又对这“美公子”心生爱慕了么?原本的痴情炮灰女人设怕是又歪了,歪得好! 不过,纵然这位公子生得如何俊秀,却逃不过谢爻的眼睛,这分明就是一个扮成男子的姑娘。 原书中好像并没有这一人设……或许只是个稍微有些光环的路人罢了,谢爻如此想着,默默移开了视线。 谢砚看在眼里,眸色暗了暗,不言语。 …… 天色暗了下来,街市上却越发热闹,荷塘里流光点点歌声幽幽,四人边漫步走着消食边寻客栈,因灵试在即修士云集,城中客房紧俏,问了几家皆是客满。 谢爻倒不急,气定神闲地瞧着眼前的街景,素闻长乐城夜市繁华,如此看来热闹程度不亚于帝都的簋街。当然,他的重点绝非是路旁的胭脂饰品小吃茶水,而是传说中名冠天下的长乐坊,书中写过,来长乐坊享乐的客人,能喝到全天下最好的酒,能睡到世上最有风姿的女人。 但长乐坊绝非寻常青楼,由宋家直接管辖经营,一般修仙者都进不去,更别提普通人了。后期沈昱骁接管长乐海后,长乐坊成为他囚禁谢砚的禁地。 也不知作者咋想的,一部耽美小说写青楼意义何在?还青楼囚禁play……就不怕被读者抡死?反正其中的妙处他是体会不来…… “谢前辈是第一次来长乐城么?”沈昱骁看谢爻一副寻寻觅觅的模样,微微挑眉道。 谢爻回过神儿来,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傲慢,也不生气,莞尔一笑:“是,长乐城竟比我想的更热闹些。” “晚辈倒是幸运,两年前随家父来过一趟,对长乐城还算熟悉。” 谢爻忍不住发笑,喜欢在心爱之人面前显摆,也是少年心性,遂顺着他的话道:“沈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寻客栈的事儿还要劳烦沈公子多多费心了。” 沈昱骁嘴角抽了抽:“那是应该的。” 最后走到天黑彻底,他们还是没找到落脚的客栈,只得分头行动,最后还是谢砚寻着的。 谢爻心中欢喜,果然自家侄儿比这挂哔男主靠谱多了,显然他已然忘记谢砚是另一个挂哔男主…… 可他欢喜得有点早…… “道长,小店只剩下最后三间客房了,您看……”店小二为难地望着谢爻,正等他拿主意。 “无妨,我与阿砚挤一挤便可,前辈和音儿姑娘各宿一间。”沈昱骁抢占了先机,一脸势在必得。 谢爻咂舌,身为长辈确实不应该与晚辈为此事“谦让”,暗忖了一番,从谢砚如今待沈昱骁的清冷态度看,认为如今这侄儿已经被自己调教成直的了,和沈昱骁睡一两个晚上应该不至于就干柴烈火滚床单,遂云淡风轻道:“那就委屈沈公子与砚儿了。” “前辈客气了。”尽管沈昱骁刻意摆出一脸从容,欢喜之意却很明显,完全掩饰不住…… 谢砚没说话,狭长的眸子瞧了眼九叔,又淡淡的垂了下去。 奔波了半月余,羁旅的困乏深入骨子里,热水一泡就犯困,谢爻沐浴后躺在榻上正欲就寝,忽而听到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儿清悦的笑声断断续续由远及近,从窗纸上隐隐约约看到三个人影。 “要不把九叔叫上罢?” “我看屋里已经熄灯了,还是不要打扰前辈歇息的好。”沈昱骁如是说,他恨不能将谢爻遣回无冬城去。 谢爻躺在榻上听着,心中好笑,这幅壳子虽为谢砚叔父,却不过比他大了六岁,比沈昱骁大五岁而已,被他说得自己跟个老家伙似的。 “也是,遇到好吃的我买一些给九叔捎回来。”谢音倒是个够意思的小姑娘。 脚步声在他门外停下,却再无下一步动静。 “阿砚,快走罢。” “嗯” 谢爻翻了个身,睡了,和这群少年混了这么久,他也想独自清静清静。 这夜里,他做了个梦,这是重生到这副躯壳来第一次做梦。 穿书者无梦,因为灵魂与身体次元不同,无法达到真正的融合。所以对谢爻而言,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个梦都不容小觑,可惜他当时不明白这层道理。 梦里他依旧是谢爻,身子很冷,被厚厚的玄冰覆盖,肉身死了,神魂被强行封在尸身里。 一只手覆在他额上,温热的,干燥的,轻抚而下,细致又贪婪地描绘他的面部轮廓,恐惧的颤栗感蔓延。 “阿砚,接住了——”是沈昱骁的声音。 摩挲他脸颊的手下移,停在了脖子上,顿了顿,声音冰冷:“无需如此麻烦。” “噢?如今你已无需削魂匕就能‘采药’了么?”语调微微上扬,欣喜中藏着几分试探。 “用削魂匕割下来,总不如直接食用新鲜。” ——! 谢爻脖子传来一阵锐痛,痛感迅速蔓延,深入神魂似要将他的三魂六魄撕裂,无处可逃的恐惧。 自己的神魂,被谢砚拿来做药了。 “阿砚,你悠着点儿,别一次吃完了。” “嗯,我有分寸。” 锐痛感消失,绵延在神魂里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痛却依旧汹涌不休,似要将他吞入深渊。 冷,疼痛,恐惧。 谢爻蓦地睁开眼,一头一脸的汗,睡袍都湿透了。重重喘了口气,甫一转身,气堵在胸口,险些惊呼出声。 蓦然看到一个人躺在身侧,还睁着眼盯着自己瞧,任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九叔,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爻心有余悸喘着气,快速平复情绪:“砚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没被拖入沼泽,膝盖以下已被勒得失了直觉,即使用灵力化作刀刃也割不断纠缠之物,再如此下去,不光眼瞎这双腿也得废了不可。 都怪自己太草率,可原书中玄泽完全不会取人眼珠子啊!为什么剧情走向又偏离剧本这么多…… 慌乱之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脑中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咒决术法飞快过一遍,忽而心生一计,咬破指尖以血为媒,飞快画下缚灵咒,泥潭中顿时红光暴涨,他缚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如此便不至于被拖入沼泽。 谢爻眼睛看不见,只得将全副注意力汇聚于耳朵上,确认了玄泽所在,白水破泥而出,挟着灵力化作一道锐利的残影,朝斜后方疾疾刺去。 “唔——!”随着噗通一声水响,巨大的水花溅落,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电光火石间,白水已穿透玄泽的锁骨,将他牢牢钉在赤红的石柱上。 “谢某今日不请自来,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谢爻合上眼帘,黏满鲜血的睫毛簌簌而动,他忍住腿上撕裂的剧痛,强做镇定道。 玄泽乃鲛族,通人情晓人语,他冷哼一声:“好个不请自来,倒把我这个主人钉柱子上了。” “多有得罪,谢某是想来此求一物,怕玄泽……公子不答应,只得出此下策。”谢爻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摆出一副气定神闲谈条件的模样。 玄泽哂笑:“哦?好说,谢公子可愿意用这对眼珠子和这双腿换?” “……”谢爻无语,自己不过是客套客套,这小鲛物还得寸进尺了,一句不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做梦!”少年的嗓音破空而来,沉冷肃杀,让人不寒而栗。 谢爻怔了怔,眉头微蹙:“砚儿?” 朝夕相处了这许多日,谢砚的声音他自然不会认错,可这冷厉又压迫感极强的语气让他觉得分外陌生。而且自己嘱咐过让他在石林入口处等候,怎如此不听话擅自跟进来了…… “九叔,这……”谢砚看到泥潭中满脸血痕狼狈不堪的九叔,心头一沉,浑身不受控地颤抖,神志瞬间清醒了大半,额间的夕莲印却越来越浓,正要冲过去—— “砚儿,你暂且别过来,这泥潭里有吞入的妖物。”虽然看不见,谢爻也能猜出他想做什么。 谢砚却充耳不闻,随着一阵哗啦的水响,谢爻知道这个小崽子已跳入了池沼,哗啦哗啦正朝自己靠近。 “九叔,你的眼睛……”温暖干燥的手抚过满是血污的眉眼,胡乱擦掉血渍与泥水,抖得不成样子。 “诺,那家伙拿走了,”说罢朝玄泽所在之处扬了扬下巴,勉强勾起唇角:“没事,不疼,待会我取回来就是。” 见谢砚久久不语,谢爻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只觉他按在自己面上的手抖得厉害,微微蹙眉道:“怎么?如今我的面目当真如此可怕?” 谢爻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两个血肉模糊的眼窟窿实在太暴力美学了,吓着孩子咋办…… 谢砚不答,片刻沉声道:“九叔,借白水一用。” “诶,你可别把玄泽杀了,留着有用。”谢爻本担心如今的谢砚远不是玄泽对手,但想着玄泽已受了重伤,而谢砚身上散发的冷厉之气定是鬼血作祟,此时战力绝对逆天。 话说回来,书中情节本是沈昱骁要杀玄泽,谢砚开口挽留,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反过来了呢……而且自从谢砚出现后,玄泽竟一直闭口不言,空气里的肃杀之意也淡了许多,谢爻看不见,自然不晓得此刻玄泽已将獠牙收起,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晃着鱼尾巴。 仅一眨眼的功夫,入石三寸的白水剑被隔空拔出,玄泽的肩膀顿时鲜血直冒,身体滑落水中动弹不得,赤红的泥水灌进伤处,疼得他面色苍白却不敢言语,望向谢砚的碧色双眸满是惊恐。 嗤嗤裂锦声传来,谢爻顿觉脚上一松,绞断筋肉的撕裂感骤然消失。他愕然,自己拼尽全力挣不脱的桎梏,这刚习了入门心法的侄儿不费吹灰之力便迎刃而解? 谢爻一时无语,感觉此时谢砚的主角光环要比沈昱骁强大太多…… “少侠饶命,那双眼睛我还他便是。”纵然双目被挖,谢爻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玄泽深重的恐惧,心下疑惑,这玄泽虽说被自己扎了一剑,却也是上古凶鲛,素来桀骜难驯,怎的谢砚一出现他就变了副模样,低声下气俨然一只乖乖待宰的鱼? 说好的呼气为雨吸气为啸呢…… “谢某可否再讨要一匹鲛纱?”看他服了软,谢爻自然紧追不舍。 “谢公子可以随便挑,想取多少便取多少。” “……”前后态度反差太大谢爻一时接受无能,仔细回想原书内容,才隐隐记起谢砚身上的鬼血似乎天生具有驱邪镇凶之效,但这项技能后期才显现,且作者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